第二十二章 麻绳偏从细处折厄运专挑苦命人
河水汹涌,撞在河对岸崖边上,激起一个个浪花,在江中翻滚、奔腾。
“我叫马小宇!”
男子轻声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我是在学院长大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有个哥哥,先天性脑子有些问题。”
“去不了学院。”
“每天,我都会把学院的剩菜带一些回去给我母亲。”
“我想,这样她就能轻松一点。”
……
“母亲带着生病的哥哥做什么都不方便,我哥他离不开人。”
“所以只能在南市卖点小东西。”
“我刚从学院出来,加入了凌霄剑宗,我哥就去世了。”
“本以为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我十七岁那年得了失荣症。”
男子目光有些呆滞,又像是被一层薄膜包裹着,没有水雾,有的,流露出来的只是被死意混杂的平静的悲伤。
“同年母亲也病了,痴呆症,精神上也出现了问题。”
“我知道是因为我这个病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这些年,她太苦了。”
……
每说一句话,男子都会歇一会儿,神色木然。
周亦辞听到他说的话有些心疼,心中淤堵着一口气。
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男子长呼一口气,接着说道:
“亲戚家也都被我们借空了,借怕了,欠了很多灵石,我也还不上了。”
……
“我找了很多工作,因为要照顾母亲,还要挣药钱,时间太久的都做不了。”
“就这样一边卖命的做散工,一边照顾我的母亲,就像以前我母亲照顾我哥那样。”
“我才知道我母亲有多难。”
……
“后来有个好心人帮我们联系了张勇,张勇是私底下卖驱毒丹的,卖的很便宜,才二十块灵石。”
……
“就这样过了十来年。”
……
“再后来,张勇被抓了。死了。炼丹师协会的驱毒丹涨价后我更加买不起了。”
听到这周亦辞才恍然过来,难怪觉得熟悉,原来之前在衙门外的人群里就有他。
……
“没有驱毒丹,我的病很快就恶化了,也没办法给我母亲养老送终了。”
说到这男子停了下来,眼神落寞,缓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骗我母亲吃下了很多迷魂散。”
“我好累。”
说这话时男子一脸疲倦。
原本呆滞的目光似乎变成了释然和决绝。
“我要早点去陪她。”
……
周亦辞看着眼前这位男子。
难以想象,他喂他母亲药的时候该有多难受。
……
男子踉跄的站起身来,也看着周亦辞。
“我这辈子所有的苦和难都经历了,就是没有发现一丝甜味。”
“我要走了,太晚了我怕我母亲找不到我,她一个人太孤单了。”
……
“谢谢你救了我,还听我唠叨了这么久,如果有来生。”
“哦,不。”
……
男子嘴颊强行挤出一丝笑容。
“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吧。”
“这人世间,我是一点都不想来了。”
……
“马小宇!”
周亦辞叫住男子,想拦住他,最后变成了从怀里拿出一把小熊糖果放在男子怀里,又剥开一颗递到男子嘴边。
“尝尝吧!”
“很甜。”
干裂的嘴唇,经过河水的浸泡没有丝毫好转,似乎变得更加干燥。
男子抿了抿嘴唇,张开嘴把糖果含在嘴里。
真的好甜。
……
看着男子一步一步的向河岸边挪过去,周亦辞纠结着,最终还是没有阻拦。
男子愈靠近河边,步伐就愈发轻快。
最后没有丝毫迟疑和留恋,男子张开双臂,拥向河流。
“谢谢你的糖。”
隐约间像是风带来了一句话。
河流只是荡起一丝水花,那水花好小,甚至比不上撞在石头上的涟漾。
随即又被更大的水花所掩埋。
一时间周亦辞内心五味杂陈。
与你相比,我真的很幸运。
……
周亦辞从空间戒指中拿出林督头送的有四剑,来到一处褐色石头旁边,灵气运转,只几剑,一副墓碑便削好。
将墓碑抗到一处较高之处放下,四处看了一下,没有水流经过的痕迹。
用剑在石碑上刻下五个大字。
“周小宇之墓。”
简简单单,没有焚香,亦没有尸骨。
……
盘膝坐下,似乎诵经可以安定不安的心灵。
周亦辞内心并不平静,外表看起来安静的人,可能内心的波澜更加汹涌,就像那看不到尽头的河流。
其实可以拉住那个男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停了下来。
可能是觉得麻烦,可能是理解,又或者是不懂?
想着男子的人生,最后的结果也并不完美,男子无药可救,死在了一开始救他的河里。
周亦辞反问自己。
难受吗?
“不知道。”
摸着有些发闷的胸膛。
后悔吗?
“不知道。”
“自责吗?”
“不知道。”
“如果在给我一次机会。”
“嗯~”
“可能我还会放任他离去吧。”
……
周亦辞笑着深吸一口气,背脊发力,双手向上伸展,脑瓜子嗡嗡的。
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才将手放下。
原本有些疲倦的身子仿佛重新注满了活力。
自责和悲伤也一下子烟消云散。
……
喜欢安静的人对生命的理解其实并不透彻。
“比起让他痛苦的活着,我更喜欢他的选择。”
离开,又何尝不是解脱呢。
……
“孤魂等众。”
“九玄七祖。”
“四生六道。”
“轮回生死。”
“出得地狱。”
“及望东极天界。”
“救苦门庭。”
“救苦地上好修行。”
“只有天堂无地狱。”
“阎君一见不敢高声。”
……
将往生咒经文完完整整的颂念一遍后,周亦辞起身准备离开。
也没有心情喝酒了。
牵着土马,就沿着河岸向东边走去。
“老黄啊,你说这人啊。为什么所有的厄运都逮着他不放过。”
土马发出“嘶嘶。”的叫声,像是做着回应。
……
滴哒,滴答,滴答。
天空中突然就下起了雨,像是为男子的生平哭泣。原本平整的道路多了些淤泥。
好在不影响前行。
隶属于北凉的官道都刻画过简单的阵法,官道两侧杂草丛生,中间却干净的很,只有泥土。
一路向东。
沿着官道一直往前走,便可以到达泺邑。
泺邑算是去芝罘的中转站,虽然没去过,但凭借书中的地图,大概的方向还是没有问题。
牵着土马一路走走停停,手中的有四剑则是对着沿路的杂草挥去。
这种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感觉可太好了,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