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法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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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

    这个年轻人的要求不算很难,收益的确很大,风险同样不小。

    王初觉得这个王子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可是看着不错的年轻人到处都是,我凭什么要在你这儿下注?因为血统,因为不甘,因为你的野心?”

    你总得有点儿价值不是?

    没有实力的点缀,身份不过是空谈罢了。

    “魏无恤会跟着我!”

    “醒醒吧,少年,你以为他放你走,就是忠心了?表态站队也要循序渐进的,过犹不及的道理别人不懂,一个数十年的边帅还是略知一二的。”

    云飞洵沉默了。

    王初笑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没来由想起了祖父,那时他眼中的自己想必也是同样的年轻气盛,冒冒失失。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权衡,云飞洵似乎下定决心,眼中没有丝毫犹豫,说道:“云部的一半土地!到了那个时候,你能吃下多少,就是多少,之后以其为界,两家永息兵戈!”

    王初拔出长剑,着眼其上,细细观察,慢条斯理道:“惯于冒险的人总是以虚无的巨大利益换来当下有限但实在的帮助,野心家们即使明知其中蕴含有超高的风险,甚至有血本无归的可能,也依旧甘愿受骗!”

    云飞洵从侍者手中抢来棉布,恭敬地送到王初手上,看着他微不可察地点头,心里愈发有底,于是准备顺着他的意思说话:“阁下以为我是个骗子?”

    王初轻笑,指了指那把泛着寒光的长剑,缓缓说道:“落魄的王族依旧是王族,只是暂时失去了土地和民众的支持,就像这把剑,放在剑鞘里,它就只是一个装饰!老夫也是一个赌徒,只不过以整座天下为局,因此我想知道,何时才能看到殿下的锋芒与诚意?”

    云飞洵眼中清明,没有丝毫怯意,迎着王初的目光道:“不会让阁下等得太久,但在此之前,我希望能得到先生的一点点帮助,这连订金也算不上,但会带给先生意料之外的惊喜!”

    王初似乎来劲儿了,终于郑重看向云飞洵,随即朗声道:“说出你的要求!”

    云飞洵躬身一礼,娓娓道来:“百数年前,四国六宗,占据天下有灵之地,以为上位之人修行之资,万民之戮力,稼穑耕织,所得十之八九皆归于上,时移世易,其等变本加厉,索取过甚,故有玄法一经人间,猛烈之士便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各国各宗为平定叛乱而疲于奔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终至时局崩坏,豪强骤起,族裔林立,王室再不能独善其身,伪借天命。”

    说到这里,云飞洵看了一眼有些皱眉的堂上相公,心里略安,于是接着道:“之后举世动荡,征伐不断,称王称帝者不知凡几,然则天下久变,人心思齐,云雷风火四部得以浴火而生,遥奉六宗,牧守万民。

    好不容易有了数十年盛世光景,玄法广传的隐患却渐渐酝酿。

    世间常有天资纵横者,能够推陈出新,观其要略,便知大义,仅以数本粗略道书,推演道法,便渐至高深境地,初时,三宗尚以本门正传未曾外泄,民众所得不过是些细枝末节,不足为虑,甚至还推波助澜,故意下放多种衍生功法秘技,一面宣示修道之人的大公无私,一面夹杂糟粕,混淆正法。

    可天地转环,岂是人力可测,前人遗志,后人承袭,年年月相似,代代无穷已,民间术法已然深广无边,待得好似垂钓人间,超然物外的三宗玄士们发现端倪之时,大势已成,再难遏制,好在玉霄、微尘、观星、无极、西玄五宗宗主及龙首寺住持无愧当世道法极高之人,心性亦是超远,一致认为顺势而为方是长存之道,久别人间的正宗玄士们应当低下心思,于尘中求道了。”

    “故事而已,只在书中,于现世不知有何可鉴?与殿下所求又有何干?”

    云飞洵一时停顿,却似乎就在等着这句质询,闻言即语道:“如今玄道大兴,所谓得真玄者得天下,似云部李氏者,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本为我王室传道之奴,却敢于窃取真意,隔绝天听,行我族之慷慨,养李氏之忠犬。然民心犹未思变,至于一朝篡权,可谓冒天下之大不韪,举世共愤。且云部广大,如今尚有我云氏宗室诸侯牵制,倘若李氏一旦功成,翦灭群英,为移转民心,势必南下攻伐雷部,彰显武功,而雷部尚武之风剧烈,战端一起,败则割地求和,变法大业功败垂成,胜则旧派诸将尾大不掉,难以制衡,纵然王公有通天之能,恐怕也无力回天。”

    王初站起身子,绕着云飞洵走了两圈,而后眼神凌厉道:“割地求和?雷部早已积重难返,王权旁落,诸凶弄法,全赖君上雄才伟略,锐意革新,托我以军国重事,如今变法十年,朝廷草创,法治粗定,诸玄暂时俯首,国家堪堪回复元气,此时若战,彼辈桀骜之气不降反升,自以为国家柱石,更加轻视常人,无论胜负,皆再难束缚,更何况变法重文不重质,军制虽新,战意却低,胜算渺茫,一旦交战,不说社稷倾覆,也必然是山河陆沉。殿下你还不算危言耸听,甚至胆子还小了些,没有多掺些水吓吓老夫!那么,你到底想要些什么?不要迂回试探了,年轻人弯弯绕绕,遮遮掩掩的,反而丢了那份横冲直撞的锐气,我不喜欢!”

    云飞洵尴尬一笑,再次一揖到底,嗓音清朗:“飞洵欲借章子厚一用!分赴风火二部,促成三家联盟,共抗李氏!”

    王初眼皮一跳:“子厚?怎么,殿下与之也有交集吗?倒是不曾听他提起!”

    云飞洵直起身子,眼神灼灼,一时不羁意气出来,掩住满身风尘仆仆,笑道:“当初我俩同在玉霄修道筑基,意气相投,一见如故,之后促膝长谈,评点天下人事,观念偶合,遂以为知己,相互间切磋砥砺,学问与术法俱精,访仙求道,心思和眼界大开。犹记当年分别,白玉杯,绿杨柳,春风慢慢,两鬓成丝,挥斥方遒,何等意气!”

    王初越听越不对劲,最后脸色古怪笑望其人。

    云飞洵心思急转,这对先生弟子不是闹翻了吧?莫不是拍到马蹄子上了?也是,这几年忙着和李家博弈,一门心思你来我往,对外界关注不多,莫不是这雷部章家也失势了?只是再模棱两可,也不能在此时失了分寸,于是壮着胆子问道:“那个,王公,不知我那两肋插刀的子厚兄弟今在何方?”

    王初没有说话,没好气地瞅了瞅明明焦急却要装出一副平淡样子的青年,对身边的女侍者摆了摆手,而后自己也走出大厅,搞得云飞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家伙,虚虚实实,玩起兵法来了,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背水一战,运气不好,认命就是了。

    不一会儿,一个胡子拉碴却身着锦衣华裳的瘦高年轻人懒洋洋地走了进来,一看到站在中堂,泰然自若的云飞洵,怔了一会儿,又围着其人走了两圈,猛地一个蹦跳,脱口而出道:“云狗!好啊,你竟然还敢来这儿!”

    云飞洵嘴角抽搐,同样透过散乱的发丝胡子依稀辨出了昔日好友,一时唏嘘感慨,听得其粗俗语,也不以为意,反而毫不芥蒂,跨步,一把抱住章子厚,口中大喊近哭音:“章兄,虎子哥,老子想死你了,以前的事儿,过去就过去了,我不允许你总是记着兄弟的好,忙着投桃报李,压垮了心思。”

    章子厚目瞪口呆,心想老子正要找你算账,但是因为被紧紧抱住,一时难以挣脱,只好温言相慰:“是了,相逢一笑泯恩仇嘛,更何况咱俩斩鸡头的把兄弟,来来来,放开老哥,让我好好看看你!”

    “不放,就不放!兄弟,你是不知道啊,兄弟我被欺负惨了,现在真他娘的是走投无路,就盼着来几位故知旧友这里,寻些助力。这不,第一站,就晓想到了章哥儿你。你可得答应帮我,不然兄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好好好,我答应!”

    “不行,得发誓!”

    “我说云狗你够了啊,得寸进尺了是吧!放开!”

    章子厚浑身一震,云飞洵悻悻松手。

    章子厚作势要打,云飞洵大喝一声,马步一扎,摆开阵势,两臂一开,叫道:“罢了罢了,人生何处不青山,好男儿终究是要客死异乡,才算爽快,更何况能有个收尸的兄弟,来来来,与我一战!”

    章子厚再次目瞪口呆,方向拳头,双手拢袖,疑惑道:“你他娘地不是云国王室子么?怎么,夺嫡败了,抱头鼠窜,来寻求庇护?”

    云飞洵收起满脸的慷慨激昂,苦兮兮道:“比这惨多了,李氏篡国,社稷换主了。话说你连这不知道,怎么,离了玉霄宗,再无戒律羁绊,醉倒红尘脂粉中了?也是,虎哥你这体格面貌一看就是倜傥人物,更兼贵气痞气大气集于一身,没留些风流债,确实愧对先人!不像我,苦哈哈活了十几年,一身穷病,侥幸得势,入了宗族谱牒,却是与身边人格格不入,好管闲事,劳碌命,好不容易得了人家不要的差事,还没来得及落子,就被李家掀翻棋盘,仓皇狼狈若丧家之犬。”

    见到一向跳脱无羁的云飞洵一脸愁眉苦脸地长篇大论,章子厚也不禁一时默然,心想果然岁月太无情,年少意气都被狗叼去,只剩下了权衡利弊,得失中事。

    两两无言。

    片刻后,王初进来,大袖一挥,两人顿觉天旋地转,意识模糊,只闻其声道:“论道直须好天光,年轻人,咱们换个地方。”

    大气空空,光驱雾霭,天上层云分明,鸟语参差,地下草树溪石,娉婷秀丽,暧暧远人村,一派清晨景。

    落定此地的章子厚不觉有异,只四周望了望,便走至溪边草地小桌旁,提起茶具,动作娴熟,手法正宗,行云流水,不一会儿三杯冒着热气的清茶徐徐而现。

    还糊涂着乱走的云飞洵望见跪坐的章子厚,一溜烟跑过来,拿起一杯,囫囵饮下,完事咂了咂嘴,眯着眼睛似是在回味余香,而后心满意足道:“还得是章家大公子啊,泡的茶就是有一股子仙气儿,我是百喝不厌呢,可惜也养刁了胃口,遇着别的茶水,只觉粗粝,难入肺腑,要说此生最爱,除却玉霄宫的灵芝酿,便是这般了。”

    章子厚笑笑不吭气儿,自顾自添满茶杯,可自个儿忍得,这茶水可是忍不得,绝不能让它们在自己手上跌份儿,于是抬头冷笑道:“好歹沾了两三年富贵气,怎么这份毛毛躁躁,痞子手法就是改不了?该不会是年纪小火气大,一双辣眼全付丫鬟小姐脸蛋屁股蛋上了?要我说啊,寻花问柳,不只靠脸面上功夫,要想长久,还得肚子里真有货,就说喝茶吧,慢一点,没人跟你抢,男人太快,赶着投胎啊!”

    云飞洵悻悻一笑,盘坐下来,拿起杯子,仍然仰头一口饮尽,看着对面兄弟面色不善,赶紧晃了两下,亡羊补牢,还煞有介事地道:“不夜侯,长春伯,甘泉烧白,清汤碧水,也有和敬清寂意味,可惜我太孟浪,不知雅意,辜负弦歌!”

    说完,痛心疾首状,长拍大腿,嘴里呜呀。

    章子厚干脆不理他,只又为其添满茶水,自己小啜一口,立马面色古怪,强自咽下,定神后看着绷不住脸上笑意,干脆两掌拍地的云飞洵,脸上微红尴尬道:“他娘的,这什么玩意儿,我咋说从来没见过这叶子,又苦又涩,先生又坑我。你也不是好东西,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是吧!我说你怎么一口闷得,原来不尝味儿啊!就搁这儿等着老子呢!”

    云飞洵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声音犹然夹杂笑意:“哈……章哥儿的茶就是独树一帜,苦都要比人家烈……哈哈……怎么样,要不要再细品品,溜出些酸文墨迹来应景!放心,咱只做绿叶儿,不抢风头!”

    章子厚再不端着,半抬起腿,一把抢过杯子,重重一扔,嘴里叫着:“喝喝喝,喝个屁!给老子拿酒来!”

    云飞洵以手撑地,华丽侧翻而起,风风火火地往前面村子里去,嘴里大喊大叫:“大哥稍等,小弟去去就来!”

    不去管一桌狼藉,章子厚闭目凝神。

    “不得了,不得了啊,章哥儿,你快看,他妈的,天上飘着两个人!”

    抱着两坛子酒的云飞洵飞奔而回,一脸惊诧,仰头看天。

    章子厚循声望去,同样疑惑万分,好在他先生也来了。

    王初风尘仆仆,面上似有汗水,一袖拭去,带着两人直入空中。

    云飞洵顿时头重脚轻。

    终于见得两人,一位列于西方的紫袍青年,双手负后,直视大日。

    另一位居东而卧,玄袍金甲,身周大剑虚影重重。

    云飞洵不过思量片刻,对两人身份已有猜测,于是定住身形,玄力外放,止住罡风,上前躬身一礼,刚欲开口,便斜瞄到王初一脸的幸灾乐祸,顿时惊觉,悄然后退一步,噤口不言。

    果然,那紫袍男子率先开口:“宇文家果然不同凡响,今日父杀子,明日子杀父,杀来杀去,还没绝种!反而蒸蒸日上,不知有何诀窍,宇文兄可否见告?”

    金甲男子嗤笑一声,懒散道:“王者之位,非绝情灭性者难得,权势不会自己跑过来,得自己去拿,有人拦着,砍死了事,拿到手了,黑是黑,白是白,还不是自己说了算。慕容评,你得学学!等那太平君一死,手段狠一些,就是做不了部君,摄政也是极潇洒的!尽可放心,哪有那么多忠臣义士,利禄给够,荡妇和狗,都不缺的。没什么关窍!”

    紫袍人脸色变幻,直声斥道:“乱臣贼子,还敢大言不惭,我辈虽出自蛮荒,却承袭正朔,大节礼义还是不缺的。”

    金甲男子呵呵一笑,望向其人略有深意道:“人心虽小,无孔不入,大义虽大,难全所有。事到临头,方知难处,请公自择!”

    紫袍男子默然不语。

    王初见状,终于入场,各自一揖道:“两位来此,非为结仇,实可解怨。不如听吾一言!”

    两人闻声俱是神色一肃,齐齐还礼道:“王公请讲!”

    “而今四部承平一甲子,乱象已显,宇文风部居西,慕容火部居东,司马雷部居南,国力军势相差不大,而云部李氏野心勃勃,行篡逆之举,开不赦之先,此风一涨,势必全局动荡,各部又将蹈百年前四国之覆辙,且因如今玄法已然深入人心,几乎人人尚武,炼体修玄,战端一开,生灵涂炭,永无宁日!是以吾等必得以雷霆手段,趁其立足未稳,扼杀之于未发之间!”

    王初声震林木,言罢注视两人。

    金甲男子稍稍沉吟,微微侧耳,似在倾听什么,而后眉头舒展,身子直起,抱拳道:“大君愿盟!”

    慕容评则拿出一块带柄的古朴镜子,背镶金玉,口中咒诀不停歇,少顷,其人忽地一震,眼神平静,对着王初深深一揖道:“王相,请恕罪!家兄旧疾复发,已然不省人事,难理军政,朝中大事非我一人能决,且我主尚幼,事态变化莫测,我须即刻回国!当然,待得家兄病愈,定会为王公转达结盟之意!”

    王初对其一笑道:“哪里,太平君安危亦重,待得痊愈,再商对策不迟,只是我与宇文两家可能先做准备,动静不小,届时李氏必有分化游说之举,还望范阳侯莫要轻信挑拨之语!”

    紫袍人面色严肃,重重点头,而后扔出手中古镜,顿时有耀眼光芒四射而来,化作一道大门,其人快步进入,倏地一闪,全无影踪了。

    金甲人望其背影嗤笑一声,而后转头抱拳道:“王公,不知此番我两家出手是军争还是政争?文斗还是武斗?六宗之人是否依旧置身事外?”

    王初看了看云飞洵道:“这次恐怕再由不得他们坐享其成了!具体如何,还是由这位云氏殿下说来可信!”

    金甲人扭头看向静立一边的云飞洵,初时以为只是寻常侍者,观其方才跃跃欲试之态,又似辨臣,不过也只以为最多是云部某方诸侯使者,没想到竟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王孙,那李氏做事也太不缜密,出此疏漏,势必予人以口实,到时自家出兵讨伐,可谓师出有名。

    于是当下不计较此人的过于年轻,一礼道:“哦,不意殿下竟有如此胆力,离国别军,还敢孤身入险地,就不怕事机有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云飞洵上前一步,拱手一笑:“侯爷所言极是!在下又岂会不明此理,只是仓促出逃,身边可以信用之人寥寥无几,千里跋涉,患难已久,为人主,若于此生死存亡之时还一味惜身,假诸人手,那才是趋向众叛亲离,自蹈灭亡之举!”

    说着,云飞洵又向王初深深一揖,继续道:“更有王公名重当世,高瞻远瞩,断不会因眼前蝇头小利而将在下执送李氏,行此资敌之下策。”

    金甲男子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头,而后忽然眼神犀利,发问道:“又怎知不是李氏故意放逐殿下至雷部,好借口行南侵之举呢?须知我辈助尊驾复国,有一云氏嫡系固然名正言顺,可若李氏并不急于一时,扶一云氏傀儡上位,便足以堵天下悠悠众口,至于殿下,自然也失了根基,反负叛贼之名。”

    云飞洵却是云淡风轻,微一摆手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且不说李氏蓄意谋反数十年,朝廷内外遍布爪牙,不会再次承认云氏王族身份,便是他们真想到此招,也无人可用,我部先王在位十几年,猜忌亲族,常因一小过而大开杀戒,是以至亲凋零,至于各地宗室,宗法已远,血缘已淡,早已失却继位之资,便是李氏强行得人,也难以安天下之心。”

    金甲男子稍稍点头道:“也是得理!不过本侯还有一问!”

    云飞洵微微弯腰,道:“侯爷请讲!”

    “李氏行事虽然隐秘,但仍有蛛丝马迹,本侯得到消息,李氏身后似有一玄宗支持,因此诸多体修玄士源源不断,得以在武力上稳控云部中枢,不知到底是哪一宗?”

    云飞洵略做思量,道:“在下亦曾在玉霄学道,据我所知,观星、微尘二宗,术法路数与之大同小异,并无根本差别,无极与西玄同出一脉,道法中正平和,虽有凛冽,并不嗜血,龙首寺更不用说,而李家玄士明显异于刘宗,他们惯穿黑袍,形势阴鸷,法门幽邪,面色苍白而命火旺盛甚至猛烈,至于斗法战力较之六宗玄士并无逊色,反而略有超出。不过他们的来处,确实云遮雾绕,难以知晓。”

    金甲男子颔首不语,眉头紧锁。

    王初闻言似有所悟,凝思片刻,一笑道:“此辈玄士,我却有所耳闻。”

    云飞洵一喜,上前一步问道:“还请先生赐教!”

    “想必两位亦知我四国所处大陆为一秘境小界,外方尚笼罩有大天地,观那黑袍人等法门路数,非我本界所能有,定然是自那大世界而来,然则界域之间自有束缚,等闲不可轻至,是以老夫猜测是有大能之士,隐于此界,秘密传道,只说近年明面上规模实力,可知其布局已久,而且所图不小。”

    金甲男子突然两拳相击,满心昂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我宇文部何曾惧敌!本来若只是那云部李氏一家,派一上将领兵,与王公指派之人一道阻敌于关外也就罢了,既然有了这般道统之争,少不得本侯得亲自出马,直捣云部,断其根源,既报师门深恩,亦炼干戈烈胆!”

    言罢,斜眼看到云飞洵,觉着不妥,连忙走过去拍了拍其肩膀,道:“当然,我欲除者,唯李氏耳,至于云部山水,还是你主!”

    云飞洵笑了笑,注视其人,振声道:“不说秋毫无犯,只要到时击溃李氏军马,宇文部深入云部腹地后能够少犯杀孽,飞洵便感恩戴德!至于事成之后,玄石金银自然不会对侯爷吝啬!”

    金甲男子爽朗一笑:“好好好,本侯就喜欢殿下这般心直口快的年轻人,当面说好,必不反悔!本侯到时会尽力约束军士,绝不留给殿下一座满目疮痍的云部!当然,前提是殿下确保李氏一战败北后,能够迅速瓦解其后勤系统,收拢云部忠臣义士,使其不能步步为营,据城而守。”

    听得此言,云飞洵也不由一时悲戚,其人言下之意,若自己不能撬动李氏后方,故国势必会生灵涂炭。

    只是形势比人强,以百姓安危为赌注也是无奈之举,更何况人贵自救,若云部之民铁了心地追随李家,他也不会怜悯一群叛逆之徒。

    说来繁复,其实转念之间,当下思定,毫不迟疑抱拳道:“侯爷放心,飞洵定然竭尽全力,力争不负故国百姓,亦不负诸位所托!”

    三人分立三方,以拳相击,音声震天:“如负此约,天诛地灭!”

    章子厚怔了怔,转身御风而下,拿起已然微凉的苦茶,抿了一口,稍皱眉头,心想风云骤起,可惜执棋的不是自己。

    众情鼓噪时,好出狂言,以身入局后,再无幸理。

    进退即是分生死,还是做个囚徒好些。

    身心荡然,得无挂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