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舟与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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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公子车站仗义执言 闺秀一瞥思绪纷飞

    陈徽悦撑着雨伞,烦躁地走到公交车站。她本想腾出手打开手机,谁知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横冲直撞地奔来,把她手里的伞撞飞了。

    “姐姐,对不起。”那小孩踉踉跄跄地捡起了伞递给陈徽悦,她嘴上说没关系,心里却感叹现在的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熊。

    陈徽悦刚从地铁上下来,准备转公交去练车,这公交来了一辆又一辆,唯独不见252公交。她举着伞,笨拙地打开手机查看实时公交,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还有10分钟。

    “呜~”一阵风猛地吹过,雨伞又掉了,手机若不是有挂绳拴在手腕上,她的限量版手机早就飞在地上,碎在雨里。

    “怎么这么倒霉啊,烦死了!”陈徽悦看着掉在雨水里的小金伞,混浊的水沾在伞上,她的皮迅速形成无数个凸起,然后皮的主人很重地叹了口气。

    “姑娘,伞。”这次帮她捡伞的是一位大爷,长长的彩眉上挂着几滴雨水,“姑娘,不骄不躁啊,这等公交需要耐心。”

    “谢谢爷爷,这风有点大。”陈徽悦不好意思地笑笑道。

    “毛毛躁躁的真是没个姑娘样。”旁边的一位大婶看陈徽悦连续掉两次伞的狼狈样,不禁借势吐槽道。

    “这位大婶,你这样说好像你有姑娘样一样,笑死。”一阵爽朗的声音从大婶背后传来,徽悦略听着有点耳熟,但一向不爱争执的她不予理会,但她的沉默也抵挡不住旁边那位大婶的尖叫。

    “你个小伙子,有毛病吧,轮到你说三道四了,真是少教!”

    “我确实挺少教的,但不妨碍你没个姑娘样。”那小伙子轻蔑地讲着,“大婶,您怎么不看看刚刚是不是你的公交关门了。”

    那大婶匆匆忙忙地看刚刚关门的公交车,顿时跳起来骂骂咧咧道:“我的车,我的车啊!”因为雨天地滑,她才走两步就整个人摔在了人行道的积水里,“这他奶奶的一天到晚就是碰到这些狗屎人耽误事!”大婶连滚带爬地往前追公交,好在公交司机好心,停下来为她开了门,她却瘸着腿上车,也不忘对徽悦“啐”了一口,一口白痰吐在地上,即便隔着几米远,那白痰的泡泡清晰可见。

    “姑娘不必上心。”那彩眉老爷爷慈祥地笑着。

    “我不会在意的,哈哈,那大婶可能寒痰壅肺,身体也不太爽利了,心情可能不太好,见着人都想说两句也是正常的。”陈徽悦友好地笑笑说。

    “姑娘有这样的胸怀真是挺好,姑娘是学中医的吗,还懂寒痰什么肺?”

    “是,在本地的岐黄大学读呢,我只是随便猜测一下。”

    “脾气是真好,这都能不怼两句。”刚刚那小伙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他被老爷爷挡住了,徽悦看不清他的脸。

    “那理解他人也是给自己行方便嘛,爷爷你说是不是。”

    “学中医好啊,好啊,姑娘,好好学啊。”老爷爷和蔼地笑着,“姑娘,我的车到了,我走了,希望你以后坐诊了我能找你看病,哈哈哈!”

    “爷爷一路顺风。”徽悦笑着挥了挥手,然后转头看着刚刚说话的小伙子。

    他个头目测175左右,鼻梁高高的,下颌线清晰可见,有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挂着一副金框眼镜,薄薄的嘴唇没有什么血色,手里的手机横屏,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

    他见陈徽悦看他,便将手机遮住脸,一句话也没说。

    “沈星杰,是你吗?”

    没人理陈徽悦。徽悦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好在252到了,她狼狈地上了公交车,找到后排的位置坐下。

    那小伙子见徽悦突然不见了,便停下手机里的游戏到处望,恰好和车上的徽悦的眼睛对上了。

    徽悦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小伙子的脸,车便开始移动了。

    陈徽悦鼻子贴着窗户,努力地往回看,手机突然弹出一条微信。

    她打开一看,是沈星杰发来的:是。

    沈星杰站在原地,看着离他渐行渐远的252,脑海里想起初中的时候,徽悦偷偷往他抽屉里塞坚果却又偷偷拿了回去的憨样,不禁揉揉眼睛,笑出了声。

    他和徽悦是初中同学,星杰初中的时候成绩很好,直接和高中部签约了。徽悦上初三那会儿,成绩突然一落千丈,偏偏在那个节骨眼上,她却和沈星杰表白,还要求沈星杰不准与其他男生说。沈星杰看着QQ上的表白一愣一愣的,然后发了个“好,我不说。”

    “啥,陈徽悦喜欢你?”没两天不知道怎么办的沈星杰就跑去跟林昊说了。

    “徽悦不是初二的时候数学联赛还拿奖嘛,她长得挺好看的,我也觉得她人挺好的。只不过不知道初三怎么成绩掉成这样。这几次考试,她成绩和能力不匹配啊。我有点想答应,但给我妈知道了,我不好过,她也不好过啊,我妈肯定瞧得出来,瞧出来了她肯定会去找徽悦的,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不能谈,谈了以后也成不了。”

    “说不定就是因为喜欢你成绩才掉的。可你也不能吊着人家啊,你得给个态度啊,沈星杰你个二货。”林昊听完推了沈星杰,害的他打了个踉跄,“你想那么多那就只是对徽悦有好感,谈不上喜欢,那就拒绝啊。”

    “可我,好像有点喜欢她。”

    “那你就答应啊,二货。”

    “我……”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沈星杰。”默默跟在沈星杰身后的陈徽悦眼眶红红的,“你不是答应我不告诉别人的吗?”

    “对不起,悦悦,你误会了,我……”沈星杰慌了,第一次见到女生在自己面前红着眼眶,他突然想过去抱抱她,给林昊一把拉住了。

    徽悦早抹着眼泪跑了。

    后来中考完,徽悦的成绩也不理想,去了另一所高中上学。

    陈徽悦从初三起,生活便没有平静过。

    先是母亲体检时被诊断为乳腺癌三期,陈徽悦为了能多陪陪母亲,自己停掉了所有在外面上的竞赛课,她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学好。那个时候,数学是陈徽悦最大的兴趣,然而在兴趣正浓时,她没有了补习班,没有了老师的指导,加上自己自学的能力并不是很强,数学竞赛这条路,她像是走在沙尘暴中,每走一步就要吞下一大口砂石,或者掉进无边无尽的深坑——总而言之,走不下去了。

    每逢周末,她得在家帮母亲做饭、煮汤,接着搭地铁为母亲送去。每次陈徽悦看见母亲化疗后上吐下泻,高烧不止时,她自己在房间也是彻夜未眠。

    学校成绩的下滑,母亲生病,让她不得不对这个世界丧失了希望。在那么一刹那,她好想离开这个被琐碎之事充满的人间。

    或许是原本对沈星杰的一点好感,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时光里,这一点微微的好感也变成了前方的灯火。陈徽悦每次上学时看到他,似乎黑洞里都有了出路。

    还在读初一的时候,陈徽悦和沈星杰坐前后桌,还都在一个小组。那会儿老师说每个组要画一张代表小组的宣传报,组里的男生都说徽悦是唯一的女生,她来担当大任。沈星杰也是这么讲,结果徽悦晚上回家的时候,沈星杰却追上来说,要不分一半给他做吧,徽悦想内容,他用电脑排版。

    从那个时候起,徽悦看到他,心里就暖烘烘的。

    后来,初二的校运会,徽悦在一百米比赛上摔了一跤,班上便没有了名次,她不知所措地坐在大本营,一言不发。

    每个路过她的男生多少都抱着埋怨的眼神瞧了她一眼。

    “你脚没事吧,下午接力要不不跑了,比赛重在参与嘛。没事的,徽悦。”沈星杰突然坐在她旁边,吓了徽悦一跳。

    “我,可以跑的,我去买吃的了,拜拜!”徽悦慌慌张张地,结果又摔了一跤,星杰立马伸手过去扶她,结果自己没站稳,摔在徽悦身上。

    陈徽悦闻着沈星杰身上的味道,看着他小麦色的脸颊,豆大的汗滴在她身上,她慌的立马把沈星杰推开:“走开走开,我去买吃的了。”

    “帮我带点!”沈星杰喊着。

    “不带!”

    结果她还是带了。

    到了高中,幸运的是母亲的病渐渐好了,一向开朗的徽悦却在似乎逐渐晴朗的日子里沉默了。

    她变得不爱讲话,也不交朋友,上课在座位上坐着坐着便突然泪流不止。班上的男生每逢见到她这样,都私下给她取了个外号:“哭泣包”。同宿舍的女同学见她不用护肤品,脾气软,隔三差五地不是嘲讽她不爱惜自己,亦或是让她每天给她们打早餐到课室,晚上即便看到徽悦已经塞住耳朵想睡觉了,也要聊天聊到深更半夜。

    即便陈徽悦深知在学校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突然悲伤的情绪,也知道自己的胃似乎在坏情绪下越来越差,但一向懂事的她回到家,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直到高三的某一天,同宿舍的一个女生联合几个男生一起,白天嘲讽陈徽悦画的板报太丑,晚上自己数学题不会做了便跟徽悦发脾气说是陈徽悦早起让她一天的状态都不好,才让她不会做题。

    陈徽悦爆发了,她把那个女生的桌子给掀了。第二天周末她回家,便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家出走,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谁知还没走出小区,便被还在楼下溜达的拉布拉多地瓜和父亲发现了。

    那天,她被带到了医院,父母才发现陈徽悦手上的刀痕。那一纸抑郁发作的病历,似乎对陈徽悦毫无打击,她麻木地跟爸妈说:“只要搬出宿舍,我一定把今年过完。”

    回想起无数个被同龄人使唤和嘲笑的晚上,她掉的眼泪已经数不胜数:当年在百米赛道被同学略微埋怨,尚且还有一个沈星杰安慰她。当年母亲生病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尚且还有一个沈星杰能作为她接受第二天到来的盼望……

    高三的有一天,她实在忍不住,从同学录里找到了沈星杰的QQ和微信,她不知道为什么她选择向沈星杰发泄她近乎绝望的情绪。

    也是好多年没见了。唉,怎么他没去外省的大学,留在本地呢?徽悦心想。

    她努力地在车上再往后瞧,已经看不见那个公交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