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的魔地墓园，一切朦朦胧胧。

    噗噗噗，噗噗噗。

    金玉小僧站脚处的周围地面，突然向外钻出一条条丈许高的火舌，火舌连成巨大的一圈，之间更有一簇簇符文流转，俨然是封印空间的阵法。

    同时，成片的火光照亮这一大片地方。

    火光的照映下，原本散落在空间角落里的几块“大石头”渐渐扭动着化作人形，将金玉小僧围在中间。

    是四名鬼修。

    千面鬼手持漆黑鬼幡在正面。

    一左一右是清水上人和他的人极傀儡血和尚。

    后面是肩头扛着巨大铁棺的铁尸狂人。

    金玉小僧眉心间第三金目闪烁不停，身体微微转动，仿佛将几个人看个通透。

    他双手合十道：“如果小僧猜得没错，几位应该是暗影组织中的千面鬼，清水上人，血和尚和铁尸狂人吧。”

    “我就是千面鬼。”千面鬼一双黄豆般小眼睛中射出冷光，一展手中七煞鬼幡，掀起大团黑气，身形半隐其中。

    “金玉小和尚，要不是魔主大人有令要活捉你，我倒是真想把你摄入我手中的七煞鬼幡之内，成为我的一具鬼奴。”黑气之中传出千面鬼冷冷的声音。

    金玉小僧道：“千面鬼，你手中的七煞鬼幡乃是一件不祥之物，它是一件鬼道邪宝可摄人为鬼奴。看来，平日里你没少用它作孽。实际上，你也只不过是七煞鬼幡的一具鬼奴。人被邪物控制，终究不会有好下场的。善哉善哉。”

    千面鬼闻言浑身一冷，而后一脸不屑，道：“切——，果然是拥有三只眼的家伙，一下就看明白了我手中的鬼幡宝贝。

    准确地说，我也是和七煞鬼幡签订魂契的人之一，只有其中的神魂最强者拥有自由，其余的都只能被最强者操控。”

    千面鬼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继续道：“七煞鬼幡之中还真没有一个三只眼的稀罕人物，而且你这小和尚能言善辩，若是将你也摄入七煞鬼幡，我那师兄平日里也多了一个有趣的人做伴，便不会无聊。

    话说回来，如果你的神魂强过我，包括我在内的鬼幡里的其他人都会成为你的鬼奴，由你操控生死。这个玩法，是不是很刺激？”

    “人生不是这么玩的，当行如来事，当做如来人。千面鬼，你错了。”

    金玉小僧摇摇头，不再理睬千面鬼，目光左右一扫，看向清水上人和血和尚，叹出一口气，道：“清水上人，血和尚，你们两个都是人，又都不是人。”

    清水上人闻言不满，大声嚷嚷：“老子是邪修，堂堂正正的邪修。”

    金玉小僧看向清水上人，道：“你们的身体为傀儡，却有着一颗通用的心脉。你们两个人之前是朋友吧？朋友能做到这种份上，也算是同生共死的知己了。不过，这是一条邪路。因为你们两个人都失去了真正为人的自由。你们的双极傀儡之术虽然霸道，却是违背人性，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清水上人闻言，鼻子一拧，更显丑陋，却是一脸得意道：“三目小和尚，你说的对。我的一身鬼道之术都来自被称为中元界第一邪鬼教的赶尸派。我和我的血和尚兄弟是同生共死的知己。我先把他做成傀儡，而后我又把自己做成傀儡，这样我们就都是傀儡了。我们形影不离，这样不好吗？”

    清水上人眼眸一闪，而后空洞。与此同时，血和尚的眼眸亮了起来，成为二者之间的主导。

    血和尚腹语道：“我血和尚要靠血魂维持身体，所以我要杀人取血魂。而清水上人的本体就是一具符兵傀儡，他需要吸纳魂魄来壮大，也需要不断的杀人。我和清水上人只想做两个堂堂正正的邪修。人性是什么？不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自由是什么？不就是杀伐果断吗？”

    金玉小僧目光一冷，道：“阿弥陀佛。两位的心魔积重难返，即便今日小僧我不超度了你们，你们也终会死在心魔之上。”

    之后，金玉小僧转过身，看向铁尸狂人，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道：“铁尸狂人，这是几？”

    铁尸狂人见状，顿时来了兴趣，平日里没有人陪他玩最喜欢的数数游戏。

    他伸出两根手指数了数，果断回答：“是二。”

    金玉小僧摇头，道：“铁尸狂人，你是真二，也是假二。”

    铁尸狂人一下凌乱了，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又看向对面金玉小僧的手指头，好一会儿，才道：“怎么？你的手指头数出来的是二，我的手指头数出来的就不是二了吗？白脸小和尚，你不要骗我，我读书少。”

    金玉小僧道：“我是说，你不是你，而你背后的铁棺内才是你。”

    “哈哈哈，”铁尸狂人大笑，“知道我这个秘密的人都被我杀

    死了，你这个三只眼的小和尚专门揭人老底，真是可恶啊。

    没错，我的本体只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心脉和神魂都被以鬼道秘法裁剪出来封印在我身后的铁尸傀儡中。

    这样一来，我的身体和神魂就不可能同时被杀死，这就是我能在绝境中屡屡逆杀强敌的手段。我的心脉在铁傀儡体内，无法进食，需要不断补充血魂才能跳动下去。所以，杀人夺血魂也就成为了我的生活。不过，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数学家，数数才是我的最爱。”

    金玉小僧摇头，道：“人的肉身和神魂本是一体，当它们分开时，人便不是人，魂便不是魂，而成为了魔。”

    铁尸狂人使劲摇头，道：“听不懂。”

    金玉小僧厉声道：“你们几个人修习的都是见不得人的鬼道禁术，可心已入魔，是谓魔道。小和尚我修的是如来佛道，降魔是我的使命。”

    金玉小僧语气铿锵：“如来！降魔！”

    话音未落，金玉小僧隐在大袖里的左手翻了出来，左手掌心中托着一尊形制古朴的青铜钵盂。

    正是他的逆天法宝，乾坤钵盂。

    他第三金目中投下一道金光落在钵盂之中，摇了摇，化作一钵金汤。

    没有停顿，金玉小僧仰头将一钵金汤灌入口中，临了用手抹了一下嘴角。

    “无情啊——”

    霎时，金玉小僧体表金光大盛，他的身体一分为四。

    “佛法——金光分身术！”

    四个金玉小僧各自看向一个对手，身体环绕金色梵文光带，径直冲过去。

    千面鬼连忙传音：“大家全力应对。这金佛寺小和尚的功体看上去只是道明境巅峰，实际上比天劫境修士还厉害。不要忘了，强如三魔尊也败在他的手里。”

    千面鬼的对面，一名金玉小僧冲了过来。

    但见那金玉小僧眉心间第三金目中闪出一道金光。

    金光滚动，化作一条金色灵鱼之影。

    而后鱼跃龙门变作金龙之状，忽而又金龙入水，再化作细小金色灵鱼。

    二者不断循环往复，鱼化龙，龙化鱼。

    “法目神通——轮回幻境！”

    眼下的千面鬼经过西域魔主主持的魔气灌体，功体已然到在了天劫境巅峰，但他面对金玉小僧的冲击，还是露出罕有的慌张。

    千面鬼攥着七煞鬼幡的右手不听使唤地抖动，两只手攥住鬼幡才堪堪举起。

    他法力猛催，鬼幡表面喷出一股又一股的污浊鬼雾。

    鬼雾或化形青面獠牙模样，或化形牛头马面模样，或化形火发怒口模样，却是都无法阻挡那鱼龙轮回之光。

    眼看那鱼龙轮回之光就到在了千面鬼的身前咫尺处，目标却是千面鬼的双眼。

    “这小和尚的瞳术太可怕了，若是闭眼躲过他的法目金光，接下来必会被他跟在后面的法身重创。”

    千面鬼一咬牙，右手使劲晃动鬼幡，左手掐出诡异法诀，口中高呼：“鬼奴转换！”

    嗡！

    鬼幡卷出一道浓密黑气，将千面鬼的本体包裹其中。

    鬼雾散去，千面鬼不见了踪影，却多出一位身着异域裙衫，雪颈丰胸的曼妙女子来。

    正是七煞鬼幡中封印的一具鬼奴，端木菱。

    嗖——

    鱼龙金光投入端木菱的一双瞳孔之中。

    刚刚出场的端木菱，疑惑道：“千面鬼怎么把七煞鬼幡的主导权让给了我？难道是他死了吗？我可是发誓要亲自宰了他的，我这个人向来是有仇必报的。”

    当她看清对面冲过来的白衣小和尚，已然中招。

    端木菱呆立当场。

    她的意识世界中闪过上一世的故事。

    南域，妖木山。

    青木部落一年一度的祭祀山神大会正在举行。

    大会的压轴活动，却是将一只活着的木妖在烈火中献祭。

    被铁链捆缚在铁柱上的年轻雌性木妖，已然有半人的模样，半身赤裸，体表伤痕累累，她哭着大喊：“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要烧死我？我从来没有害过一个人。我只是吸取了妖木山的灵气，足足万年才化作半人的样子。”

    青木部落的老巫师冷冷道：“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强大。妖木山每隔万年都会孕育出一具木妖，而每一具木妖的命运都是被火祭。因为放任你的成长，你将会成为妖木山的主宰，有了不能遏制力量的你会肆意杀戮人类。这种事情，在青木部落的典籍上明确记载。认命吧，这就是你的命。”

    话落，巫师将手中火把扔到浇了油的木堆上。

    无情的火苗迅速燃起，木妖的嘶嚎声在熊熊火焰中渐渐消失。

    周围尽是青木部落族民的欢呼声。

    ......

    “这就是我的前世吗？”端木菱呆呆地自言自语，“怪不得我对青木部落中的每一个人都看不顺眼，看来我灭了青木部落千余人是理所应当。真后悔，当时没有把他们全部杀光。”

    跟在鱼龙轮回金光后面的金玉小僧脑门上闪烁着一个天字，一指戳在端木菱的胸口心脉上。

    砰！

    “佛法——天魂封禁！”

    端木菱的一颗心脉表面多出金色枷锁，整个人瞬间失去抵抗，无法动弹分毫。

    离端木菱不远，一杆黑漆漆的鬼幡，表面的灵芒暗淡下去，鬼幡颓废垂下。

    另一处，一名金玉小僧冲向铁尸狂人。

    金玉小僧的第三金目亮起，其中有一尊金光闪烁的坐佛之影。

    铁尸狂人看到金玉小僧施展法目神通，连忙将手中铁棺横在胸前，脑中飞快计算：“到底是真二，还是假二？到底是拼，还是不拼......”

    铁尸狂人真的是慌了，他的底牌已经被金玉小僧揭穿。没了底牌的他，不知如何出手对抗。

    眨眼的功夫，金玉小僧和铁尸体狂人二者的距离只有三丈。

    金玉小僧第三金目中的坐佛之影旋动而出，并发出梵语吟唱之声。

    “法目神通——天目镇魂！”

    铁尸狂人忙不迭将铁棺横在自己的身前，整个人躲在铁棺后面瑟瑟发抖。

    已然是天劫境第一层修为的他，本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今日在金玉小僧的面前却是渺小如尘。

    那坐佛之影一闪，神奇地穿过铁棺，一下投在铁尸狂人的眼眸中。

    咚地一声，铁尸狂人将手中的铁棺扔在一旁。

    哗啦，铁棺敞开。

    啪嗒，铁棺里面的铁甲傀儡掉在地上，瘫散如一堆废铁。

    而铁尸狂人的本体，口中喃喃道：“我是真二啊。”

    金玉小僧的脑门上闪出一个地字，探出一指，一下戳在铁尸狂人的心窝上。

    “佛法——地魂封禁！”

    铁尸狂人与铁傀儡内隐藏的心脉和神魂顿时失去联系，僵尸般矗立当场。

    ......

    同时发动的攻击，两名金玉小僧分别冲向清水上人和血和尚。

    清水上人一下慌了神，因为他的双极傀儡之术刚刚被金玉小僧说破。

    他的本体神魂不断在清水上人和血和尚的躯壳中切换转移，慌乱大喊：“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忽地清水上人的双眼亮起，忽地又暗淡下去，与之相反的是血和尚的双眼暗淡又亮起。

    冲过来的金玉小僧脑门上闪烁着一个人字，并不断在两个金玉小僧的脑门上切换。

    当金玉小僧接近清水上人三丈的时候，清水上人的一双眼神刚好亮起。

    清水上人来不及施展魂体转移之术，狂吼：“看老道我的剑砍你！”

    他背后剑匣中的道剑出鞘，双手握住，斩向金玉小僧。

    金玉小僧眉心间第三金目闪烁，其中滚动着一枚梵文字符。

    下一瞬，梵文字符飞转而出，四周旋动着精细的阵纹，俨然是一座小型阵法。

    “法目神通——心魔梵境！”

    清水上人双手高举道剑停在半空中，他的一双道剑却是颤颤巍巍不能落下。

    他眼前的金玉小僧消失不见，却变成了浑身是血的血和尚模样。

    血和尚恶狠狠道：“清水妖道，你将我泡在血符毒水中七七四十九天，炼制成人极傀儡，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清水上人一下昏了头，道：“血和尚兄弟，你？你怎么恢复了原本的记忆？难道是我的人极傀儡术失效了吗？”

    砰！

    金玉小僧一根指头戳在清水上人的心窝，冷言道：“不！那是你的心魔。”

    “佛法——人魂封禁！”

    金玉小僧手指尖上旋出金光，锁住清水上人的心脉。

    清水上人再看眼前的血和尚，已然变回了金玉小僧的样子。

    他的脸上没有惊慌，只有喜色，道：“你不是血和尚兄弟，真是太好了。我的人极傀儡之术是有用的，而血和尚兄弟是不会和我反目的。”

    当啷，清水上人手中的道剑掉落在地上，本体无法动弹。

    清水上人中招，另一边的血和尚登时瘫坐在地，他只是一具傀儡躯壳。

    而冲向血和尚的那个金玉小僧在一团金光中消散，只不过是一具假的分身。

    接下来，天地人三具金光分身重新合为一体，化作白衣小僧模样。

    金玉小僧身外云锦袈裟横卷，斩钉截铁道：“如来！降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