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人
前方,黝黑如墨的深色丛林,一如匍匐在地的蛮荒凶兽。
倾泻的雨幕砸落在树丛中,累出一层凄迷厚重的白色雾气,使得丛林的蛮荒中更添一份诡秘。
“这就是白狼领的丛林吗?”
苏寻弯腰撑着膝盖立在丛林前,低声自语。
尽管他对这个世界也曾充满幻想,可在病弱的身子拖累下,早已幻灭。
最终,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种情况,看到他曾经朝思暮想的所谓外面世界。
回头看,不远处是村子最外围半人高的石墙。
御石堆砌的石墙,哪怕在凄迷的雨幕中,依旧散发出毫光,清晰可见。
这种围墙经过特殊符文刻画,不但可以抵御野兽,更重要的是可以抵御无处不在的恶气。
由异种祸乱时期爆发而出的恶气,哪怕现在,还有残留。
普通成年人在恶气的长久熏染下,最终也会变得神志不清,直至昏迷或者发狂、精尽而亡。
苏寻刚离开石墙的保护就这么一会,明显感觉到身体越发沉重。
大口喘息下,更加深了这种感觉,连带着雨水落在身上,都像是砸来的石子。
“活下去!”
丛林好歹有遮挡,苏寻紧咬牙关,毅然闯进了静默的丛林中去。
凭着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现在只感觉胸腹中似有火在烧。
眼中漆黑的丛林,已经迷离的只剩下各种色彩,如今他只是深一脚浅一脚的随着黄色泥土前进。
其实苏寻并非没有方向——
在以前,他听他爹说过,村子向北穿过白狼领,有一座城池。
那种高墙垒砌,修士百千的城池中奇人异士无数,说不定有人能治好他的病。
甚至,他爹还承诺过再攒上几年时间,就会带着他进城去治病,只是没想到......
苏寻心中哀叹,不免握住胸前挂着的护身石珠。
不曾想哀思和手臂动作牵引下,过分负荷的身体此时再也无法支撑,“咳”的一下吐出一口血。
他下意识用手去挡,一时间连带着手上的护身石珠满是鲜血。
一股难以言明郁闷和愤慨顷刻爆发,苏寻完全不顾身体,叉腰指着上空怒骂道:“我去你妈的!狗老天啊!你把老子弄过来,就是让我去死吗?昂?我去你妈个币的!”
然而,悲愤的几声嘶吼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反倒是他孱弱的身体不受控制,紧接着又是几口鲜血狂喷而出。
“哎。”
苏寻气馁的低下头,看着放在眼前的手,却只有模糊的红色在渐渐消散,似乎是随着雨水被冲刷掉了。
他明白,这样只是发泄,现在真正要做的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起码得等这场雨过去,才能继续前进。
他模糊的巡视好几圈,在迷离的色彩中看到一团更加深重的黑。
苏寻思量片刻,慢慢朝那团黑色靠了过去。
“吼——”
一手撑在石壁上,苏寻用尽力气咆哮一声。
“吼...”
短暂的回音立马传来,并且再无其他动静。
苏寻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这一块确实是个山洞。
而且嘶吼过后没有回应,说明里面也并无其他野兽,勉强算的上安全。
他摸索着石壁走了二十几步,到底是腿一软,倒了下来,各种打击加上身体的疲惫,使得他眼皮挣扎了几下,终于是彻底抬不起来了。
苏寻在黑暗中不知度过多久,恍惚发现一团似黑似白的雾气。
很快,这团雾气随着心脏跳动凝聚成一股绳,似水流在他的意识中穿来穿去。
伴随伴随心脏跳动,这股绳又生出许多的支脉来,支脉又生出支脉,直到他数也数不清。
最后,这股绳连着支脉结成一道网,随着心脏跳动,各脉络雾气涌动,滋养出一股柔和的力量。
苏寻在这股力量的包裹下,感觉自己一时仿佛置身于温泉中,一时又好像处在一块冰凉的玉石里,温热与清凉交融,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感觉将他包围。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体弱的病根在无形中已经消弭,身体正在被不断涌来的力量充盈、强化。
......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寻猛然惊醒。
山洞外哗哗啦啦的雨还在落着,山洞内一片黑暗,异常安静。
可没来由,他浑身汗毛直立,一股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乱窜。
苏寻瞬间紧张起来!
屏住呼吸。
全力观察。
轰隆隆——
一道巨大的雷鸣突然炸响,闪电要来了!
苏寻眼睛猛的盯住洞口,身体紧绷之下,肌肉线条明显。
刺啦!
天地瞬间为之一亮。
洞口,一头马匹般大小的白狼目露凶光,半伏着身体,将爪子按在地上,蓄势待发!
电光照亮下,白狼被血色染红了毛发,呲出的尖牙上更是鲜血淋漓,甚至还有些碎肉挂在上面。
电光闪过,它血红的双目在刹那间锁定苏寻,下一瞬——
天地重归黑暗,只剩滴答、滴答。
千钧一发,苏寻只道自己必死无疑,无端一股怒气和狠劲发出。
他突然咧嘴笑起来,生逢此界,苟且十数载,恨天道不公,恨世道不平,恨人心不古!
既然如此,何不了却性命,且孤勇一回!
“来!狗老天!来啊!”
苏寻方才嘶吼,便感觉黑暗中有一股风袭来。
还不等他做任何动作,整个人已经在巨大的撞击下翻滚出去。
这白狼扑杀,动作之敏捷,速度之快,甚至于在呼啸的风之上!
“呃啊——”
要死了吗?
自知身体孱弱的苏寻,以为这一下自己就要死了。
可当他下意识的支撑身子,却发现身子虽然疼的像要散架,可手臂和身体中前所未有的有力!
还不等他细想,心中又猛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死亡预感,汗毛直立!
翻滚!
当啷——轰!
苏寻在心中感觉的驱使下,毫不犹豫的就地一滚,紧接着便听到接连两声巨响。
难不成是白狼冲杀过来,撞在石壁上了?
苏寻心念如电,只微微一犹豫,他立刻疯狂朝着山洞外冲去。
尽管身体莫名的有力,可他并没有被这股力量冲昏头,依旧清醒的很。
反而在一瞬间想到,若是自己恢复,那便是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命要紧!
狂涌的风在身边呼啸而过,剧烈的心跳鼓点般在苏寻耳中炸响,一时间他甚至已经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也不知跑了多久,苏寻腿肚子忽然紧绷,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前方摔去,好在地面湿滑,顺着泥水滚去倒也没磕的鲜血四溅。
他努力翻过身子,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这会看天,他才发现大雨已经停歇,黑暗斑驳的叶影上空透出几缕微光。
在地面警惕了许久,察觉彻底没有危险后,死里逃生的苏寻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笑,笑的恣意快活,笑的云破天亮,光明入眼。
他舒心的摸向胸前的护身石珠,可坦荡的胸前,什么也没有。
掉了?
苏寻心中一惊,满心欢喜迅速被一种难言的失落替代。
这枚护身石珠于他而言,不单单只是一个物件,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也是唯一亲近的陪伴。
他心中悲恸不已,在抛弃、痛苦以及死亡前始终坚韧的精神,此刻终于被压垮。
泪水滚滚滑落,苏寻呜咽着,“从此以后,这天地间,就只我苏寻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