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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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原主记忆来捣乱

    村口距离队部,不到两站路的脚程。

    这段路并非四队内部道路,也是下游五队六队游走庄外的必经之路。

    大家的娃没人疼,路面没有铺垫碎石或者炉渣,基本任由趟土覆面。

    就像很多书中嘲笑的那样,逢雨泥泞难行,天晴遇风扬尘。

    春天翻浆,整个路面像是吊桥,车走车摇,人走人晃。

    一张超级大水床。

    远远望去,行走其上的人或者车都似河面上的蚱蜢舟,晃悠的这些旱鸭子们提心吊胆的。

    偶有翻车拐脚的,嘴里直骂娘,但是要说修一下,包括李伟功在内的其他队长,一个个都割了耳朵封住嘴,成了一声不吭的闷葫芦。

    冬天里还好些,路基冻得瓷实,踩上去硬邦邦的,没有舟行海面的虚浮,但是满路的驴脊梁,又像是疙里疙瘩的蛤蟆背,凸起的疙瘩上满是冻裂的缝,里面塞积了树叶柴草和枯枝,还有枯黄的包谷叶,眼尖的人以为准是谁家心粗的鬼掉了贰分纸币,左顾右盼确定无人,忙跪伏下身子眯眼拿手指头掏,结果就是小心翼翼爬下,大不咧咧弹起,骂一声鬼踏哈的老天,闲没事干尽糊弄庄户人。

    大家共用的道,往来人踏车轱辘碾,也就频繁,旬月前的雪,周遭大地人迹罕至,还是皑皑积雪,这条道上却是没多少雪白了。

    污雪斑驳的路面,成块成块裸露着灰白像极了斑秃头,薄尘浮地,有风袭来,就扬起阵阵烟尘,路两边隔一段就是三五成林的白杨沙枣树,寒风冲撞着,形成或大或小的旋风,那迷眼的尘土就东不是东来、西不是西的,感觉像是调皮捣蛋的孙猴子,掩住了前胸襟,风尘就顺着后腰往上窜,裹紧下摆了,它又死乞白赖地钻人怀里瞎胡闹。

    李伟功不管这些,宽大的棉袄还是经久不改的经典披,不过深一脚浅一脚的疙瘩路,走得也是左颠右陷,好像两腿不齐。

    周小羽上了这段路,走了没几步,脑袋里就开始浮现出坦荡如砥的高速公路,那叫一个平顺。

    突然就那么脚底一拐,扛在肩头的铁锨,慌忙之中变成了拄地拐杖,顺势趔趄奔突几下,算是跌而不倒。

    心说:这个时代还没有到“要想富先修路”的境界呀!

    李伟功和周小羽两人齐驱,但不是并驾,中间隔着一段足以打马扬蹄的距离,不宽的路面,两人几乎都顺着路边默然而行,留下中间意味深长的距离间隔。

    因为李伟功刚才的“三娃,你去驴圏吧”一句话,不谙此理的周小羽心里有气,他有意和李伟功拉开距离,潜意识里等着有人详解。

    好端端的人,驴圏里走是个啥意思?

    除了贬损,周小羽实在想不明白,还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褒义在里面。

    但是看到李伟功若无其事的表情,他想抢白一下,却没有底气。

    就这样相安无事走吧!

    原主记忆现在可谓一穷二白,丁点破解的线索都没有。

    尾随其后的罗小山,倪小兰两口子,这会心里敲边鼓,他们三人过了村口就凑在一起,原以为山崩海啸般的训斥没有来,还捡了个大便宜。

    脑袋想扁,也没想到迟到了,还能赶上最轻松的活。

    一路上,李伟功走得很压抑,他很想问问三罗子,为什么单单爬上自家的烟囱装神弄鬼跳大神。

    但是看到周小羽故意撇得远远的,愣是不肯靠拢一点,即是磕绊险些摔倒,前仰后合的身子都是背离自己这边的。

    加上后面三个不着调的哈怂,一直在叽叽咕咕碎语不断,李伟功终于绝了试图探问的心思。

    快走一步,扭头甩下一句话:

    “快点走了,迟了怕是你们几个连推车子都没有了!”

    耳尖的倪小兰听到了,没听见队长言语间流露出火气,就放心大胆应承一句:

    “好的好的,队长,晓得了!”

    说着,推搡罗小山一把,紧接着说:

    “别磨蹭了,没车子,我们用手端呀!快点!”

    周小羽听见队长说话了,瞳仁一歪,只觉得右面李伟功身影一闪,已经超前自己丈八远,正犹豫着是不是该紧走一步,追问清楚,罗小山他们已经走在身侧了。

    “老三,快点走了!”看到自家老三仍然不紧不慢,罗小山提醒道:“队长催着呢,放快点,赶紧走,迟了,我们几个可没车子推粪了!”

    周小羽偏头一看,看到的却是倪小兰的脸。身心立马不自在了。

    想起之前这个女人和罗小山荤话连篇,心说:这样的女人黏不得,厮混熟了,我可没有老二那般皮糙肉厚的面皮,几句荤话,估计自己就是透明的红萝卜了。

    但是又惹不得,毕竟乡里乡亲门对门的,周小羽只得迎着眉目周正,双眼有神的倪小兰咧一下嘴,皮笑肉不笑,算是见过。

    就这么不到一秒的对视,倪小兰就贴上来了,老熟人一般问道:

    “老三,你这出院没几天,不在家让你妈伺候着,好好静养,咋还上工来了?

    老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敢胡整呀!”

    倪小兰无所谓的笑说。

    周小羽一听,心里就不是滋味。怒火盈胸。

    这不是捋下裤子,揭人短嘛!

    掰正脑袋,目视前方,周小羽怒而无语,只得把火气捅到脚底板上,擦着地皮,猛走几步,踢踏起脚下尘土扶摇直上。

    心底骂道:特么的,我这是替原主出气!

    呛死你这个瓜婆娘。

    倪小兰明显感到了周小羽的不快,但是蛮不在乎,落后一步,凑近罗小山,咸淡不避地说道:

    “老二,你家老三这书念的脾气大涨呀,都不屑和我们这些村妇野汉说话咧!”倪小兰干哼一下,又胡碎几口,看着周小羽瘦削的背影,宣泄自己的愤懑。

    罗小山听着也不悦意,冲着倪小兰嚷道:“你说啥呢,你是村妇,我不是野汉,你家男人马明山才是野汉!”

    倪小兰愣在原地,心里闷气翻涌。

    今儿真是青天白日撞了鬼了。一向机锋暗藏利嘴尖牙的倪小兰,居然接二连三被人挤兑,还理屈词穷,找不到顺嘴的话儿怼回去。

    女人撒怨气,不找男人能招谁?

    想着,对着自家男人就是一顿恶语相加:

    “马明山,你个窝囊废,三棒子就打不出你一句帮衬的话么?”

    马明山嘿嘿,还是嘿嘿嘿。

    ………

    队部到了。

    周小羽看到李伟功疾步下了一道坡,拐过一排人字屋顶的房屋,就不见人影了。

    这个时候,周小羽才突然发现,说是上工起粪,他压根儿不知道这活究竟是个啥干法?

    顿时了无生气,颓丧顿生,立在坡道上,心意怅然。

    想想昨晚郑重其事地钢棒硬正,简直就是个笑话。

    罗小山走来了,看到老三原地不动,心里面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只得招呼道:“老三,我们和后头的倪小兰马明山,今天起的是驴圏粪。

    驴圏粪好起,松活,不费劲的!”

    罗小山这么一说,周小羽幡然醒悟,心底不禁嗔怪说:“这队长也是,派活不往清楚说,害我一路还在思谋这进驴圏的话是戏谑人的骂话嘞!”

    再想想,倪小兰,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恶可憎,模样似乎还很俏丽,眉眼也是大气耐看的,嘴是叼了些,心里面肯定也没自己揣想的那般是非和龌龊。

    一路上的坏心情,终于有了好转。

    “嗯!,知道了,二哥!”周小羽笑笑对罗小山说道:“等上马明山他们吧!来了一搭里走!”

    罗小山看了一眼态度急遽好转的老三,笑笑,回头挺直脖颈,冲着后面不远的倪小兰两口子大声喊道:

    “老嫂子,你快些呀,几句气话,就把你的脚后跟气没了,还是气飞了?”周小羽很奇怪,感觉罗小山面对了倪小兰就来劲,只听得罗小山继续戏谑后面已经在小跑的倪小兰。

    “夹紧了走呀,你这跑得沟子都甩天上了!”罗小山拄着铁锨,哈哈大笑。

    也不怕掀起的尘土堵了嗓喉咙眼!

    “罗老三,谁是你老嫂子,我比你娃还小三岁呢,喊谁老咧!”

    这回,倪小兰没有以荤还荤。

    周小羽居左,罗小山紧挨着周小羽,和倪小兰居中,右边向后错过半个身子,是马明山。

    一行四人,除了周小羽和马明山还是言语不多,倒是符合着笑,就着下行坡势,撩胳臂甩腿,吊儿郎当地快步穿过两排平房夹持的通道。

    刚拐过墙角,周小羽就抑制不住地轻“哇”了一声。

    好大一片空地。

    足有十来个足球场大的空地平展展地铺在脚下,上面雪未消融,迎着中天的日头,反射出明晃晃的光芒。

    周小羽刹那间有点眩晕。

    前世里,从来没见过如此宽展的雪野,周小羽咽几口吐沫,忍了好几下,才没有像一个孩童一样,撒起脚丫子,扑将过去,滚落雪地,还不忘招呼同伴们“快来呀,打雪仗堆雪人喽!”

    周小羽不禁暗问:上辈子,我特么的时间都去哪里了?

    不觉停顿了一下。

    倪小兰感觉到了周小羽的异样,侧目微仰,捕捉到了他写在脸上的惊叹,不禁莞尔一笑,脚下跟着一蹲,微弯腰身,探出脑袋避过罗小山,仰脸看着周小羽,笑说:

    “罗秀才,这是我们四队的打麦场,秋收打麦子,张师开着手扶子,突——突——突地,圈转得那叫一个欢,你忘啦?咯咯咯!”

    周小羽眼望着似乎看不到边的大麦场,心思敞亮无比。

    回头笑看一眼倪小兰,朗声回应道:

    “咋能忘呢?

    手扶子还砸死过一个娃!”

    众人一脸黑线。

    周小羽心底里顿时飞腾过十万个草泥马!

    原主记忆来捣乱,

    蛮横无理地掐断了周小羽关于雪地撒欢的美好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