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全世界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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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始料未及

    “原来是这样。前几天志恒回来,看上去也消瘦不少。”

    我变得更沉默,小雅并没有觉察:“志恒这段时间回家频率很高,大概真心要和爸和好。过去志仁就说,不要看父子俩整天大眼瞪小眼,实际他们才是最志同道合的。这样多好啊,原本就是芝麻绿豆大小的事,非要闹腾这么多年。”

    “就是,爸应该很开心才对。”

    “那是自然,老头子整天乐呵呵的,连公司有不顺心的事也不发脾气。对了,要是志恒真准备回来帮忙,那我们也能天天见面了,多好。你最近怎么不和志恒一块儿回来,妈都说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周末我照常去做检查,我躺到床上有些沉沉欲睡,听到医生说:“情况不错。那些药没再吃了吧。”

    “怎么着?”

    “你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吗?三周了。”

    “怎么可能?”我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错不了。”中年女医生有些不悦地看着我,“你动作不要这么大,注意一点。”

    “我一直在吃那个药,不是说那个...”我喃喃自语,感觉脊背和前额冒了冷汗。我的例假通常要晚个几天才来,因此并未在意。

    “那个终归不是避孕药,只是附带点那种功效而已。再说天下也没有完全能避孕的方式,要不你们别做。”医生是朋友介绍的,跟我也算是熟了,说话很随心,“对了,你近来内分泌有些失调,精神状态也不佳,出现这种情形在所难免。”

    见我依然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医生把声音放得温柔一些:“你是怕那些药对小孩不好吗?不打紧的。前几天不是想要个孩子吗?真是喜事临门啊。”

    “可是我感觉...没准备好。”

    “爸妈和小孩的缘分,有时候就像男女的缘分一样,愈是勉强愈是勉强不来,反倒经常在无心中开花结实。”医生以过来人的语气劝我,“不要想太多,没事,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小心,实际喝点酒什么的没问题,虽说准备充足是最佳的,但既来了,就是和你们有缘分,不如听之顺之吧。”

    “我能不能不要这个小孩?”

    “总之该我说的我都说了。要是你坚持,也随你,回去和你老公沟通沟通。”大概看多了我这种不在状态的准母亲,医生也无语,摇摇头,“但你要是想留着他,就注意一点。你太瘦了,体格和精神都不好,这样很容易流产的。”

    我迷迷糊糊去了停车场,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接近冬季,阳光有些冷,但我还是感到太刺眼,刺得我眩晕。我在车里坐了片刻,感觉浑身绵软无力,连手都有些颤抖。我趴到方向盘上等眩晕感过去,听到有人在敲车窗。原来是安保,看到我回应后松口气:“我以为...小姐,你没事吧?”他神情带有几分同情地走开,我才发觉自己已流泪。像医院这样的地方,悲欢离合每天都在上演,眼泪比空气更廉价,谁都见怪未怪。

    我眼泪少,从有印象开始,流泪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看书,看电影,再虐再惨的剧情也不会哭。而现在,我只感觉生活这么搞笑,似乎冥冥之中真有定数。每回用指尖随心所欲地支配着,草率地一指,那个地方就会上演烂俗的狗血剧情。这一回,恰巧落到我头上。

    我决计去做手术。我已如此害怕婴孩,而这个孩子,来临地太过意外,酒精,药物,惊悚,妒忌,暴躁,气愤,抑郁...和他关联在一起的,没有一个优美的词,我十分不确定伴随这些要素到来的小孩能健康和快乐,我也没勇气去面对。让这个意料之外的意外结果,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好了。这种结果我一个人便能承受,没人会知道,也不会侵害到其他人。

    我去医院时,连魏淰都没告诉。护工已请好,外省人,在本地没有亲戚,此时正陪着我。我坐在候诊室外面,浑身都在瑟瑟发抖。我经历过很多的等待,但没有一次使我像今天这样惶恐和不安,连掌心都在冒汗,紧紧握拳,指甲陷进掌心里,阵阵地疼,感觉这么做似乎能得到一点点力量。终于叫到我的名字,我倏地站起身,忽然就头晕目眩,两眼发黑,被护工迅速扶住才没跌倒。

    医生测完心率,量完血压,打量我一会儿:“是焦虑还是不舍?今天不要做了。你这个状态,真要做了恐怕会出事。回家好好休息,实在要做,下个星期再来。”顺便在缴过费的单子上重填了日期。

    我把假销了,又赶去上班。离约好做手术的时间愈来愈近时,我又开始焦虑,睡眠质量更差劲。我总是害怕张志恒知道,他在国外生活过几年,受那边的法律影响,对堕胎这种行径恨之入骨,断定是罪过的一种。要是让他知道,那我不会有机会去堕胎,但现今的我,精气也好,精神也罢,我都不认为自己有勇气和力气来留住他。就算留下又怎样?让他一出生就变成单亲小孩,或是为了他,令两个人将就着缠在一起,别扭一生。这种案例太多了,对双方都不公平。更何况,它原本就是另一种罪孽的产物。许多次,我拿起手机,把他的电话号码按至最后一位,最终又放下来。

    许多的事情都令人始料不及,我没料到在发生那件事后,会在这种地方看到张志恒。我在开会,到我发言,静音的手机不停闪烁,拒接了三次,依然执拗地打入。居然是爸爸病重,张志恒的司机已在公司门口等我,而张志恒却不在车上。

    仅用了较往常二分之一的时间感到Z市,但还是晚了一步,我看到的,是爸爸已着上寿衣的遗体。灵堂中哭声此起彼伏,分不清楚是真心还是假意。有人上来给我系好深黑的孝带,婆婆躺到小雅的怀中哭到晕厥,小雅的眼睛深红,张志仁眼睛也微红,轻拍我的肩膀:“爸临终前说到你。”

    我并不知道爸的心血管病那么严重,半月前还看到他,那时他对我慈祥地笑,叫我赶紧给他添个孙子。那时我并不清楚自己已有孕在身,满脑子都是离婚的计划,心里很是愧疚与不安,念及和这位待我从初次见面就和蔼至今的长辈的缘分行将到头,还暗暗叹惋过,未料到,那会是我们最后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