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稍作休息后，他和李牧一起上了二楼，二楼是他们的住所，四室两厅的格局，生活气息很淡，客厅宽敞无物，韩雅正在演练一套柔中带刚的体术套路。

    她穿着秋款浅蓝色紧身健身服，头发用发箍简单地束成马尾，皮肤白皙，气质清纯。

    韩雅与赵正师出同门，也是云奕山遭遇灭顶之灾时的幸存者，而云奕山是保守派的代表人群，以自然人之身深居在群山之中，他们试图通过远离科技，让自己感官回归心灵。

    所以他们以传统的体术强身健体，以此促进身心合一。

    五年前，云奕山坐标暴露，凤凰城中的天仙修士发动“神罚”，云奕山被轰成废墟，那天韩雅被师父派下山去接赵正回山，这才躲过一劫。

    那时候，赵正因为从小就好奇清一的无所不知，他对科技充满了向往，十五岁就以下山试炼为由，跑到千里之外的荒野混迹，就在他准备让师傅批准自己植入智能芯片组时，来自天仙修士的恐怖打击，将他那个念头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一天。

    也在那一天，他和韩雅都成为了孤儿，废墟中什么都没剩，就像云奕山的人们根本就没存在过一样。

    如此一来，韩雅也成了赵正对族群感情的唯一寄托，他带着韩雅跟着李牧在荒野四处颠沛，直到三年前，赵正和李牧在清一的带领下研制出了第一代穿戴机甲，他们才逐渐安定下来。

    保守派有一份每日功课，一套三百六十式的体术，一套一百零八招的剑术，还有三十分钟的冥想。这三门功课，赵正从六岁就开始练习，如今早就大成。

    韩雅此时正在演练体术，赵正没有打断韩雅的练习，他靠墙而坐，默默地看着自己师妹的一招一式。

    恍惚间，赵正的思绪飘向了久远的画面中……

    云奕山，它并非一个地名，是有同样人生理念，从而汇聚在一起的群体。

    年幼的赵正总会围着师父让清一陪自己玩，好让清一给自己讲天文地理，听深山中无法想象的人类历史，他处在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

    那是一个夏天的晌午，山间虫吟鸟鸣，赵正听完讲学后，躺在一块长石上，他的视线穿过摇晃的树叶看着白云的流动。

    这些天年幼的赵正有些抑郁寡欢。

    师父见他既不回家也不闹着让清一陪他玩耍，颇为好奇，一个十岁的孩子会有什么烦恼。

    “阿正，你在想什么？”

    “师父，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闻言，师父朗声大笑，十岁的孩子寻找活着的意义，他看了一眼悬浮在一旁的清一，也不知道平时清一都给他看了什么东西。

    “平时你最喜欢宇宙太空，那我问你，火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火星存在的意义？”

    赵正被师父问得一怔，他复述了一遍师父的提问，思索许久，他只知道地球之上的万事万物都有解释，哪怕渺小如尘埃，也在一个体系中富有存在的意义。可是地球以外的星体，人类知之甚少，他熟知各种宇宙起源的学说，各种宇宙理论，唯独没有想过那些星体存在的意义。

    见赵正陷入沉思，师父微笑着离开。

    带着这个问题，赵正在长石上躺了整整一下午，直到落日归山海，师父才带着一碗饭过来。

    “师父，我想不出那些星体的存在意义。”

    “来，先吃饭，你现在正在长身体。”

    赵正看到盖着一排五花肉片的米饭，才发觉肚子的饥饿。看着师父似乎要等自己吃完才会讲解，赵正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一大碗饭吃得粒米不剩。

    “师父，吃完了，快告诉我火星存在的意义。”

    看到赵正迫不及待地要听答案，师父朗朗而笑。

    “存在就存在，你给它意义它也存在，你不给它意义它还是存在，它不是有了什么意义才能存在。如果一定要给它定义，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它就有意义，而不是因为它产生了什么作用才变得有意义。”

    赵正听完沉思，片刻之后似乎已经恍然大悟，他抹了一把嘴上的油，兴奋地回道。

    “我知道了师父，万事万物的意义都是人为定义的，它们并不为人而生，自然也不需要人的定义。人也是宇宙万物之一，所以也是一样的道理。”

    师父摸了摸赵正的头，对赵正有个聪慧的小脑瓜而感到欣喜。

    “正哥，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迷？”

    转眼间，韩雅已经练完了体术，她笑盈盈地坐在赵正身旁，另一边李牧也在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默默地抽着电子烟，他知道明天赵正就要去和修罗盟的赛博修士比试，成功之后他就很少回来这边，所以今晚赵正需要给韩雅说明情况。

    赵正从久远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他看了一眼李牧，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又看了一眼清一，它甚至躲在李牧的身后，赵正知道明天自己要离开的事情，只能自己跟韩雅说了。

    “额，那个什么，小雅，我给你说个事，就是那什么，那个……”

    韩雅依旧一脸认真的等赵正说完，然而赵正支吾不清，一句话哽在喉咙梗半天。

    “啧，就是，就是那个……”

    韩雅轻轻点头，试着鼓励眼前这个男人把话说完。

    李牧在一旁看着摇头，清一则是忍不了，它出声说道。

    “你师哥明天要和别人比试，比试赢了就能加入别人的帮派，在那之后他为了你和李牧的安全，一时半会儿就不回来了。”

    赵正在心中感叹清一不愧是自己的贴身好伙伴，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得一清二楚。

    韩雅的目光短暂地转移后，又与赵正对视。面对韩雅目光中的疑惑，赵正点了点头，示意她清一说得没错。

    “你不是说等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会带上我一起吗？”

    眼见韩雅刚才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赵正也认真起来。

    “目前时机还不成熟，等时候到了，我不仅会带上你，也会带上老李。但是在此之前，你先和老李先呆在这里。”

    韩雅听完没有当即表态，但是她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目光垂落地板。

    赵正在他帅气的面容上挤出笑脸，伸手拍了拍韩雅的手臂以示安慰，如今韩雅已经十九岁了，不像以前那么好打发了。自从她和赵正从废墟来到荒野，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那时候赵正连自己心中巨大的悲痛都没来得及处理，就被迫成为了大人，优先抚慰韩雅的幼小心灵，因为他们都目睹了“神罚”的降临。

    他很清楚，韩雅一直以来非常依赖自己，所以提出分开这种事情才显得难以开口，毕竟这么多年他们两相依为命。

    才一会儿的时间，韩雅刚才还笑盈盈的面容，已经滑下两行泪水。

    李牧看到这一幕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徐徐吐出，他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算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他还记得那时候韩雅每天晚上做噩梦，从梦里哭醒，每每这个时候守在一旁的赵正就会把她抱在怀里哄睡。

    如今看到这一幕，李牧心中感慨，这赵正也是个狠人，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吐露过自己的心声。

    “正哥，要不我们不报仇了。就这样生活下去挺好的，师父那么有智慧的人，当年也只是带着大家躲在山里。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是那些赛博修士的对手。”

    韩雅用袖子抹了一把自己不争气流下的泪水，努力地控制着情绪，轻声地央求赵正。

    等韩雅说完，赵正刚才挤出来的笑容也消失了，本来他觉得哄一哄，讲讲道理，这件事就能愉快地达成。

    “师父是师父，我是我，既然师父带着大家没能躲过他们的打击，那我就换一种方式。”

    言语间，赵正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他紧握着拳头，看着前方，似乎当时发动“神罚”的天仙修士就在眼前。

    转念间，赵正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已经失态，他连忙收拾心中的滔天怒意，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我们都把意识上传，反正清一能做到这一点，这样不管外面多凶险，我们都不怕了。”

    听到意识上传，赵正刚刚平息下来的内心，再度掀起巨浪，他再看韩雅之时，目光如刀，凌厉至极。

    李牧在一旁见势不妙，连忙出声劝阻这两个情绪失控的年轻人。

    “诶，阿正，你犯什么糊涂？小雅就是不想和你分开，她和你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有点放不下也是理所当然的。我说你怎么说着说着把自己说昏头了。”

    好在赵正听劝，他马上深呼吸一口气，将心中疯狂汇集的情绪驱散，也正是因为韩雅是他最亲密的人，所以才会被韩雅轻易地撩动深层次的意识。

    末了，赵正前倾用双手握住韩雅的右手，语气恢复了温度。

    “小雅，我们云奕山有自己的信仰，我们要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师父说过，人一旦脱离了肉身，就已经不再是人类，我们不能站到对方的立场斥责对方。相信我，等时机成熟，到时候我们大家还会在一起。”

    如此韩雅才点了点头，心中对于失去赵正的恐惧已然退去，接着赵正用手刮了一下韩雅的鼻子，韩雅这才破涕为笑。

    “好，我们说定了，等阿正在帮派站稳脚跟，到时候我们还像现在这样在一起。”

    说着李牧已经走了过来，他伸出自己的右手，赵正将手搭了上去，韩雅也搭了上去，见清一还傻乎乎地呆在那边，李牧喊道。

    “清一！”

    清一连忙冲了过来，它本来流汗的符号表情，随着大家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笑，它又切换成大笑的符号表情，和大家的笑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