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芳菲苑的时候，悟空还没到，苏尘看了看天边的暮光，不由诧异，来这种地方，还有迟到的？

    强忍着想直接走进去的冲动，苏尘站在门口，仔细研究楼房的结构。

    “师弟，怎么才来？”芳菲苑门内，悟空快步走了出来。

    苏尘抬头，看了看悟空，又看了看芳菲苑，原来这家伙早就来了，苏尘惊讶不已，悟空，绝对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悟空示意苏尘跟上，便径直往里面走去，看这家伙相当熟悉的样子，应该来过不是一次两次。

    苏尘走在后面，怔怔地看着悟空一身俗家打扮，为了遮住光秃秃的头顶，还带了一顶灰色的帽子，帽子后面两根长长的飘带，在后背一荡一荡的。

    这是哪个朝代的衣服呢？苏尘绞尽脑汁，可惜知识不够，始终判断不出来。

    走入芳菲苑大堂，里面已经坐满了喝酒吃饭的客人，楼上，有叮叮咚咚弹曲儿的声音，浓烈的酒菜香味，间杂淡淡脂粉的柔香，激荡人们最底层的欲望。

    一流的青楼，一流的姑娘，一流的厨子。

    悟空却带着苏尘，绕过吃饭的客人，直接进了二楼一处雅间。

    苏尘激动得有点颤抖，感觉浑身僵硬，青楼，小说里的情节，无比向往的地方，穿越一个多月，无数次擦肩而过，今晚，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可是，这跟捉妖有什么关系呢？

    苏尘迈步走了进去，房中，一名美丽的女子起身相迎，一身水绿的长裙，身子高挑而袅袅，一头浓密的乌发高高盘在头顶，白皙的脸上，一双水润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房中门窗大开，晚风偶尔撩起窗纱的一角，月光皎洁，映得女子雪白的肌肤，更如骨瓷一般润洁。

    苏尘有点眩晕的感觉。

    “苏公子，请坐”女子蹲身一福。

    苏尘吃了一惊，她怎么知道我姓苏？便不解地看着悟空。

    “悟深，不要奇怪，这是郭千芙，芙妹，你也坐。”悟空看郭千芙的表情，仿佛至尊宝看着紫霞仙子。

    “芙妹？你们很熟？”苏尘奇怪地看了一眼悟空。

    “是的，我也不瞒你，师弟，今晚捉妖，全靠芙妹。”悟空正色道，一改平日嘻嘻哈哈的样子。

    “啊，美人计吗？怎......怎么回事，泼......，哦，师兄，你难道是花和尚？她难道是你相好的？”

    悟空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否认：“可以这么说吧，芙妹也是苦命人，爹娘死得早，从小被卖到青楼唱曲儿，我时常过来听曲儿，花点银子，免得老鸨逼她接客！”

    苏尘叹了一口气，原来香艳的青楼，美丽的女子，背后还有这么多悲惨的故事：“那，你为何不帮她赎身？”

    悟空叹了口气，郭千芙垂首，语气，有一点哽咽：“老板多精明！看准了他一心想赎我，价钱，一次比一次高，其实他花在我身上的钱，赎身几次都够了。”

    “你们，打小就认识吧？”苏尘试探道。

    悟空点了点头：“我们是一个村的。”

    “你做赏金猎妖人，也为了救她。”

    悟空点头，无声饮了一口茶。

    “师傅知道吗？”

    “知道！”

    “那？为何？”

    悟空笑了笑：“我那时还小，芙妹被卖到芳菲苑，我要跟他们拼命，被打得半死，是师傅救了我，说我跟佛门有缘，收我做了弟子。”

    悲惨的故事！

    苏尘冲动的兴致退到脚脖子，一腔豪情却油然顿生，回头问郭千芙：“芙妹，赎身，老鸨要多少银子？”

    “三千两！”郭千芙眸中忽然一闪，有喜悦的火花。

    苏尘松了一口气，还好老子钱不够，否则一冲动，说不定当场就掏出来了，便轻咳一声，淡淡道：“无妨，师兄，咱们多捉几只妖，或许钱就够了。”

    “谢谢你，悟深，师傅没有看错你！”悟空语气真诚。

    苏尘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叫他泼猴了。

    “千芙，千芙。”

    门外，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有一种假装的脆生生，初听，很嫩，再听，装嫩！

    “老鸨！”悟空对苏尘低声道，苏尘荷尔蒙飙升，身体不由自主绷紧。

    郭千芙迎出房门：“娘，我这儿还有客人。”

    “哟，千芙，柳大官人已经到了，还是指名道姓点你，说你弹的曲儿，是什么什么天外之音。”

    “娘，那叫天籁之音！”

    “对的，对的，你们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那才叫郎才女貌、小偷强盗，快点啊，千芙。”

    “娘，我房中的客人，时辰还未到。”郭千芙的声音，柔柔的，却很冷。

    “嗨，千芙，你们不都是老熟人，就不能......哟，别瞪眼，那你快点啊，我过去照顾一下，柳大官人出手，可不像有的人那么小气。”

    老鸨阴阳怪气，随即便是脚步远离的声音，苏尘能想象老鸨屁股一扭一扭的样子，咽了咽口水。

    郭千芙无声退回房中，绣花鞋踩在木地板上，轻柔无比，每一步都撩动苏尘的心扉，苏尘心中，奇痒无比。

    “芙妹，你受苦了，我......”悟空眼圈红红的。

    “大哥，东西给我，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的。”郭千芙却无比镇定，像要上前线的将军。

    悟空伸手入怀，手却轻微颤抖，郭千芙毫不迟疑，伸手从他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塞进了自己的腰带。

    “苏公子，请安坐，小女子为公子弹一曲《野渡横舟》”

    悠扬的乐声中，苏尘听到了来自远古的音乐，第一次，纯原声，现场版，立体的。

    苏尘不由自主沉醉。

    曲终，人去。

    苏尘默然不语，脑中回味无尽的韵律，原来听曲儿，是这么高雅的事情，原来这么高雅的事情，也可以发生在青楼里。

    青楼是香艳之地，可青楼也出才华横溢的诗人，不是没有道理。

    “悟深，醒醒，醒醒。”

    “师兄，我根本没睡，我在品味。”苏尘睁开眼睛，小声道：“师兄，你确定，那个柳大官人就是妖？”

    悟空点了点头：“我跟踪很多天了，确定无疑！”

    “芙妹不会有危险吧？”

    悟空有点不好意思：“放心，做这种事情，芙妹比我胆大心细！”

    苏尘忽然反应过来：“你们，不是第一次吧？”

    悟空笑而不语。

    “我靠，师兄，流水线生意啊，万一失手了呢？”

    “所以！”

    悟空嘿嘿一笑：“要叫你一起！不过也没关系，即便失手，妖也跑不了，这里毕竟是奉京，钦天监的人，到处都是，只不过如此一来，我们就拿不到赏钱了。”

    苏尘忽然爽朗一笑：“师兄，这次的赏银，两个五都给你！”

    悟空却轻轻闭了眼：“说好的事不变！我只拿第二个五，不要说话了，悟深，还有点时间，一起打坐吧。”

    苏尘心中悲愤，第一次入青楼，居然打坐混日子。

    悟空呼吸均匀，慢慢入定。

    苏尘毫无办法，总不能再单独开一个房间吧！也慢慢闭上眼睛。

    缓缓的，时空前行，喧嚣的声音慢慢远去，苏尘进入一个虚空的世界里。

    斗转星移，月落星升。

    “吱”

    一声轻响，房门慢慢推开，清凉的月光洒进房间，如水银一般流淌。

    悟空倏然睁开眼睛，看着缓缓入内的郭千芙，郭千芙轻轻点了点头，嘤声道：“已经走了，两个人，还是昨天的路线。”

    “走，悟深！”

    悟空倏然起身，迈步向外走去。

    芳菲苑东南，两条街之外，一条狭长的小巷。

    昏暗的月光，拉出两条长长的影子，一个身穿员外衣服的人，一边走路，一边小声赞叹：“朔国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真是天下第一，还有他们的科举，他们的读书人，更是值得我们好好学习！”

    “大官人，是啊，可我还是对他们的修真特别感兴趣！”身旁一名黑衣人笑了笑。

    “嗯，这个也很有必要，呀！”

    柳大官人忽然痛苦地叫了一声，随即捂着肚子跪了下去，额头的汗水，如淙淙的小溪。

    “怎么啦？大官人。”黑衣人蹲身跪下，语气焦急。

    “不好，我被人下毒了，快，你没有饮酒，你快走，我自有办法脱身。”

    “大官人，你......”

    “快！”

    柳大官人怒吼一声：“非得让人一网打尽吗？”

    黑衣人犹豫，随即便感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压力，从小巷两头铺天盖地卷了过来，黑衣人咬咬牙，狞笑一声：“大官人保重，谁敢伤害你，我必定让他生不如死！”

    说完，轻轻一纵，两股压力合围之前，跃上高高的围墙，消失在昏暗的月色里。

    压力合拢，柳大官人蝼蚁一般蜷缩在月光里。

    月光下，两个人影走到柳大官人身旁，其中一人轻轻踢了一脚，笑道：“悟深，还好你来了，要不然他的同伴，对付起来挺麻烦的。”

    “师兄，散元丹的作用，能管多久？”

    “十二个时辰，足够我们送他去钦天监了。”

    苏尘松了一口气，这五百两银子，倒挣得很轻松，忽然看了看悟空，从怀中摸出一百两银票，递给悟空。

    “师弟，你什么意思？”

    “蠢货，时辰还早，你去陪陪千芙，免得老鸨给她安排其他客人。”

    “你.......，师弟！悟深！你......”

    悟空有点哽咽，有点语无伦次：“你？你一个人行吗？”

    “不是我吹牛，师兄，单打独斗，我不一定输给你，要不，比试比试？”苏尘的语气，有点夸张，有点搞笑。

    悟空的脸色，有点安慰，有点温暖：“这一百两银子，从第二个五里扣。”

    “还不快滚！”苏尘怒吼一句。

    悟空的背影消失在清凉的月光里，苏尘看了看地上的柳大官人。

    “嘿，我说，能走不？”

    柳大官人轻轻蠕动一下，却无语。

    苏尘叹了口气，这么大一坨妖，要搬到钦天监，还不累死老子！

    “苏尘，别来无恙！”柳大官人忽然嗫嚅了一句。

    “谁？你.....！”

    苏沉惊得脸色苍白，向后跳了一步。

    少了悟空的震慑，柳大官人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居然从地上缓缓坐了起来，苏尘警惕地上前一步，喝到：“不要乱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你究竟是谁？”

    “我，王章润！”

    柳大官人竟然笑了：“当然，现在是柳大官人，就是你们说的司登伯爵，我叫司登尚，苏尘，很荣幸认识你。”

    苏尘有点乱，四个名字都知道，可突然联系到一起，还是整的脑袋有点晕，不过司登尚说话的语气，比较符合现代礼节，苏尘还是有点亲切感。

    “哦，王章润！”

    苏尘有仰天大笑的冲动：“记得有人说过，妖孽、蝼蚁，本官踩死你，抬抬脚的事！”

    苏尘忽然咬牙切齿，狂叫一声：“来啊，来踩死老子啊！”

    司登尚冷冷地看着苏尘，待他发泄完毕，平静道：“都过去了，苏尘，你还是太年轻。”

    “年轻？你不是一样落在我手里。”

    “是的，你赢了！”

    司登尚很平静，苏尘却心中隐隐不安，司登尚，怎么感觉有一点钱克清的气质。

    “说，你来奉京干什么？是不是做坏事？”

    这么问话，说明苏尘真的太年轻，太幼稚。哪个坏人，会承认自己干的是坏事。

    果然，司登尚轻轻一笑：“不，苏尘，恰恰相反，我是为了两国的和平而来。”

    “和平？”

    苏尘反问一句：“你们不是一向与朔国为敌？”

    “你又错了，苏尘！”

    王章润反驳：“不是我们与朔国为敌，而是朔国与我们为敌，你们称呼我们是妖，可妖，也有活下去的权利，你说对吗？我亲爱的苏尘。”

    苏尘有点腻歪，王章润的语气，有点像他高三的地理老师，啰嗦是比较啰嗦，可他说得还是有道理的。

    地理老师常说的一句话，五十六个民族，亲如一家人！

    苏尘不说话，司登尚便继续攻心：“我们伊欧国，啊，就是你们说的精妖国，的确也有主战的，可我，是坚决的主和派，毕竟，我们需要粮食，而且朔国的文化，的确比我们文明不知几倍？与朔国和平相处、发展贸易，才是伊欧国的核心利益，你说对吗？”

    “所以！”

    司登尚看了看苏尘的眼睛，发起最后的攻势：“你要是把我交给钦天监，伊欧国就少了一个主和派，少了一个朔国通，两国交战的风险，不就大大的增加了吗？我亲爱的苏尘，好好想一想吧。”

    “说得，似乎有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