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上谁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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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读书人

    “谁?”

    “大胆,贼子!”

    “围住,别让他跑了!”

    众人口中呼喝,却一点不耽误脚下的移动,刹那间,将来人围在核心。

    苏尘本来不想出手,动手这样的粗活,他觉得应该是衙役干的,他只是瞄了瞄,想靠近一点,瞧清楚来人的模样。

    念头刚一闪现,便不由自主脚下一点,已经跟来人脸对脸,差点把自己吓出阑尾炎。

    “云扶摇?你,”苏尘惊呼道:“你死哪去了?老子找你好几天。”

    钱县令挥挥手,命众人退下,吩咐小桑:“给他搬一把椅子。”

    “钱大人,你,不怀疑我?”云扶摇有点迟疑,有点不太相信。

    “曾经怀疑过,现在嘛,等你解开谜团。”钱克清狡黠地一笑,笑容却很友善,笑着,还与蒋奉安对视一眼。

    “哦,那就好。”

    云扶摇边说,边坐下:“钱大人,我师尊、钦天监少监兰陵冰,跟王章润是朋友,我此次到随州游历,当然就拜访了他,他对我倒是十分热情。

    他修真境界比我高,还时不时指导我一下,每日卯时,我们各自在房中打坐,他远程助我提升境界,我一直非常感激。

    直到刚才,钱大人说出他的疑问,我才猛然想起,我住的客栈,正好在巡守衙门和沙守备府中间。

    而沙守备的死亡时间,我没记错的话,刚好也在卯时正,我忽然意识到,王章润是在利用我帮他传气,怪不得沙守备遇害那天,他传过来的气,带着浓浓的邪灵味道,我那天问他,他只是笑笑说自己感冒了,可能有点病气,掩盖过去了。”

    “我靠,扶摇,玩得高端啊!你居然扮演信号放大器。”苏尘张大了嘴,调侃道。

    要是穿越第一天,云扶摇说这些,苏尘可能会给他大嘴巴子,可现在,他已经习以为常了,没什么好奇怪,他自己现在就不正常。

    “你,为何偷听?又为何帮我们?”蒋奉安非常警惕,问出了关键问题。

    “王章润要杀我!”

    云扶摇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一道血红的刀痕:“他的侍卫长留的。”

    “他为何杀你?”苏尘关切道。

    “因为我游历的时候,去了西峰山,看见了红盔红甲的妖丁、金盔金甲的妖巡,还有一山洞的粮食。”

    “粮食还剩多少?”钱克清很急切,急切地像个地主。

    “大人,只剩一半了,另一半,被他们运去了精妖国。”

    “为何?他为何把粮食运去精妖国?卖钱?”钱克清百思不得其解。

    “这,你恐怕只能去问他了。”云扶摇叹了口气。

    “是啊,只能问他!必须问他!”

    钱克清异常愤怒,异常坚决:“况且,如今所有的推断,都只是推断而已,本官必须找他当面对质!”

    “钱大人,你当真要去找王章润?”云扶摇很诧异,几名衙役也不相信地看着钱克清。

    钱克清缓缓点了点头。

    “就凭我们几个?大人!在下觉得,最好还是先去京城,禀报朝廷之后,让朝廷追究此事。”

    蒋奉安非常不安,他没明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你钱克清带几名衙役,就想找巡守拼命,那纯碎是有自杀的瘾。

    “来不及了,奉安,等我们从朝廷回来,粮食早就被运光了,再说,我身为县令,如何能扔下一县的百姓,自己做逃兵。”

    钱克清的语气,透着深深的忧虑。

    “老钱,不好吧,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让大家一起送命。”苏尘有点慌不择言,想起王章润那双蓝莹莹的眼睛,他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我,钱克清,我是读书人!”

    钱克清仰头看着头顶的亮窗,眼中,一抹决然,一抹坚定:“即便千山万水,即便孤独一人,我去定了。”

    公堂的房顶,开了一个正方形的缺口,缺口向上半丈,又盖了一个稍大的顶棚,这就是亮窗,采光,透气,防雨。

    此时的天空,晨曦悄悄越过屋脊,穿过亮窗,撒下一抹金色的光辉,头顶的苍穹,一片光明。

    蒋奉安徐徐起身,轻松笑了笑:“大人,算我一个。”

    蒲修行也慢慢起身,带起了身后的侯行、小桑、刘四学,谢三片刻犹豫之后,也坚定地站了起来。

    众人便一起看着云扶摇和苏尘,云扶摇却挑衅道:“我要是不去,为何主动现身?你呢?苏尘,没吓尿吧?你。”

    苏尘缓缓起身:“我,苏尘,本科毕业,也是读书人。”

    钱克清眼角晶莹,轻轻捋了捋下颌的胡须。

    蒋奉安却忧郁道:“大人,随州三大势力的态度,我们不得不考虑啊!其一,按察使康连成肯定是王章润同伙,这不用怀疑。其二,随州有两万驻军,归王章润和兵部双重节制,指挥使齐雄夫的态度至关重要。其三,布政使崔弘树虽是文官,其势力也不容小觑,他,是什么态度?”

    “是啊!不能莽撞,老钱,必须有计划,计划至少做两套,不能白白送死。”苏尘也很积极。

    “不错,都很用心。”

    钱克清心情很好,突然朗声大笑:“在你们眼中,本官难道是莽撞之人?这三天时间,你们以为本官真的虚度光阴?”

    众人讶异的目光注视之下,钱克清却诡异地一笑:“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没有胜算,本官会轻易出手?”

    钱克清如此有把握,是因为他说的三天,其实是缓兵之计,他用三天时间,搞定了蒋奉安的疑问。

    布政使崔弘树是官场老油条,钱克清估计,他对王章润的事是隐约知道的,但采取了明哲保身的态度。

    好在崔弘树是文官,对后面的行动并无实质性的影响,为避免打草惊蛇,钱克清并未接触崔弘树。

    他把三天时间,都用在了指挥使齐雄夫身上。

    齐雄夫不喜欢跟读书人打交道,这是武将的通病,原因很简单,武将很直,读书人很绕,武将不高兴,顶多挽一挽袖子,骂对方一句“王八蛋!”

    然后,为了加深彼此的印象,免得以后害相思病,所有的矛盾,那是必须从手上捋一捋的。

    能动手,那是坚决不动口的,麻烦!太特妈烧脑子!

    武将嘛,扛鼎如举笔,举笔如扛鼎。

    读书人不高兴,人家可不骂王八蛋,而是钻进书房,提笔濡墨,论点鲜明、论据充分、论证清晰,就干一件事——证明你是王八蛋。

    而且著书立说,让你流芳千古。

    这谁顶得住?

    因此,齐雄夫平日宁愿呆在军营,跟军士吃酒猜拳,也不愿意进城跟一帮文人打交道,他做武官很简单,按时支取钱粮,军士就不会哗变;严厉约束行伍,朝廷一旦有事,可以保证用兵一时。

    有这两条,齐雄夫还算一名合格的武将。

    齐雄夫的军队驻扎在随州,可并不意味着那是随州的军队——他是归兵部节制的。可是理论上,他在随州还有一位长官,那就是王章润。

    齐雄夫虽是三品将军,但是见了二品的王章润,是要行庭参之礼的,所以,当八品的钱克清找他,说明情况之时,齐雄夫一度认为钱克清是不是疯了。

    但是钱克清说了三条理由,齐雄夫就彻底凌乱了。

    其一,被盗走的粮食是军粮,如果不追回来,军中迟早断粮,军中断粮,军心必乱,军心乱了,团队就不好带了。

    其二,如果粮食真的被盗,你齐雄夫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我钱克清已经告诉你了,你要是还按兵不动,这玩忽职守、无所作为的罪名你是跑不掉了。

    其三,此事,我钱克清是一定要禀报朝廷的,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钱克清,从道德上,把齐雄夫绑架得结结实实。

    读书人,真不是东西!

    齐雄夫咬牙答应,钱克清起身告辞。

    所有这一切,钱克清并不想在公堂公布谜底,他只是淡淡一笑,愉快道:“现在嘛,我只想吃老苍婶儿的包子。”

    钱克清起身离去,身后,响起一片肚子合唱的声音。

    黄克诚从香树街的客栈走出,脚下发虚,像踩着一团棉花似的,心中莫名的悲愤,娘的,原来老子,全招呼到自己身上了。

    怪不得,吕思青要改邪归正,再这么下去,自己这副小身板,可能享年,不会超过三十。

    抬头看了看微明的天空,黄克诚叹了一口气,娘的,你倒是可以白天休息,可老子,还要去衙门点卯啊!

    肚子空的,像被盗的粮仓似的,黄克诚抬腿进了一间餐馆,要了两笼包子,一碗面条,又特意让老板洗了一根黄瓜,几乎没怎么换气,就全部倒进了肚子。

    老板惊异的目光中,黄克诚抹了抹嘴,抬腿便向门外走去,老板犹豫一下,便向前追了上去。

    黄克诚头也不回,举起腰刀,用拇指将刀柄向上一顶。

    “仓啷”一声,腰刀出鞘两寸,露出森然的光芒。

    “官爷,您慢走,您慢走。”老板将黄克诚送出了门。

    肚子踏实,黄克诚心情也逐渐好转。

    哎,就算享年二十五,也值了!

    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朝霞,黄克诚感慨,日头,怎么还不偏西?

    饱暖思**,这话是对的!

    去按察使衙门,县衙是必经之地,黄克诚路过县衙,眼睛恨恨地看了看门前的石狮子,心中呸了一声。

    咦,不太对劲!

    钱克清素以勤奋著称,县衙,几乎每天都是最早开衙的衙门,今天这是怎么了,到现在还是大门紧闭?

    门口,连个值衙的都没有?

    作为一名偷情者,黄克诚有非常高的警惕性,便轻轻靠近大门,趴在门缝,往里瞧了瞧。

    县衙的大堂,一片灯火通明!

    王章润坐在刺史衙门的公堂,正在仔细把玩一柄宝刀,身旁,按察使康连成陪笑道:“宝刀配英雄,这把乌桓刀,还是大人拿在手里,更加般配。”

    轻轻还刀入鞘,刀锋一声轻吟,王章润叹了一口气,沉声道:“雅豪,远修出发了吗?”

    “大人,昨天,下官以大人和自己的名义,给他送了两份盘资,他今天应该要出发的。”

    “未必!”

    王章润眼中,露出深深的忧郁,他心中十分清楚,自从钱克清发现西峰山的秘密,康连成抓捕蒋奉安之后,双方手中的牌,就没有秘密可言了。

    剩下的,应该就是权谋、博弈、妥协,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红线之上,尽可能的交换利益。

    可偏偏这个钱克清,完全不按官场规则出牌,既不像康连成一样奴颜媚骨,对自己俯首听命,也不像崔弘树明哲保身、若即若离混日子,甚至不像指挥使齐雄夫,干脆远远的躲在兵营里,自己不召,连城都不进。

    他一个八品县令,要是放在其他县,连见自己的资格都没有,可他偏偏就敢跟自己作对。

    可你,还毫无办法,因为他作对的方式,有理有节。

    “大人,要不然,再来一次沙守备的案子?”康连成见王章润忧虑如此之深,也感觉到了沉沉的压力。

    “雅豪,随州要是接连死两个朝廷命官,恐怕不好向朝廷交代!那两名绣刀卫的人,你真相信他们只是随便走走?”

    虽然脸上带笑,王章润其实瞧不起康连成。

    话未说完,王章润突然低头,眼睛定定地看着腰间的玉佩,温润白皙恍若透明一般的玉佩,忽然变成血红琥珀一样的颜色,红色并不静止,而是隐约的明暗闪烁。

    “他们,还是对西峰山下手了。”王章润深深叹了一口气,语气,依旧淡淡的,波澜不惊。

    康连成却像弹射一般跳了起来,蝴蝶一般在原地转圈:“那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谁下的手?谁这么大胆子?”

    “除了钱克清,还能有谁?远修,他果然在下一盘大棋。”

    “除掉他,大人!”康连成突然停住,死人一般苍白的脸上,现出死人一般的坚定。

    “好!雅豪,临危不乱,有气魄!”

    王章润赞赏道:“可是雅豪,能动西峰山的,只能是随州的驻军,指挥使齐雄夫不请本官的命令,敢擅自调兵,说明已经跟钱克清勾结,我们如何应对?”

    “这,大人?”

    说到具体的策略,康连成脑子就不太好使。

    门帘一挑,一名仆人匆匆入内:“大人,按察使衙门捕快黄克诚请见,说事关钱县令。”

    “请!”王章润忽的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