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上谁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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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西峰山

    “欧”

    尖利的鸟鸣声,在空中悠远的回荡,一只硕大的猛禽,从容越过地上奔跑的三人,在天空划了一个优美飘逸的弧线,随即华丽转身,无声下沉,悬停在半里之外的头顶。

    地上,一片硕大的阴影。

    三人停步,惊恐地看着前方的猛禽。

    “咚咚,咚咚”

    身后,逐渐逼近的马蹄声。

    三人回头,半里之外,两名黑衣武士,披着黑色的斗篷,斗篷连着帽子,宽宽的帽檐压得很低,里面,看不见人脸,只有一片漆黑深遂、幽不见底。

    跨下两匹黑马,迈着坚毅的步伐,趟过没膝的小溪,向三人步步逼近。

    猛禽无声启动,加速,闪电般向三人袭来,谢三儿跨前一步,便要拔刀,蒋奉安轻轻按住:“照顾好老蒲!”

    便越过二人,向着猛禽疾走两步,眼睛死死盯着猛禽,左手,轻轻扣上腰刀的刀柄。

    猛禽越来越快,距离越来越近,褐色的眼中,闪耀死亡的光辉;蒋奉安直面猛禽,一股强大的气浪迎面扑来,空中笼罩死亡的味道。

    距离,两丈。

    猛禽弹出双爪,直扑蒋奉安面门。

    猛禽死神般的双眼中,蒋奉安清晰地看见了另一个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一瞬之间,就要融为一体。

    “仓”

    一声轻响,蒋奉安左手轻挥,乌桓刀出鞘,一道紫色的闪电迎空击出。

    “嗡……”

    空中,闪过一道倏然的波纹。

    猛禽,被波纹斩为两半,向后弹出两丈开外。

    身后,两匹黑马一声长嘶,后腿蹬地,前腿飞踢,眼中闪过惊恐的眼神,随即扭头向后,义无反顾跑向密林深处。

    乌桓刀出鞘,百邪不侵!

    谢三儿踢了踢地上的猛禽,嘲笑道:“这畜牲,快赶上一头牛了,可惜了了,要是不赶时间,慢慢拖回去,能吃好几天呢!”

    蒋奉安没有理会,转身询问一脸黑线的蒲修行:“老蒲,还撑得住吧?”

    老蒲脸色越来越黑,呼呼喘着粗气:“还行,快,快走!”

    穿过最后一道峪口,三人蹒跚走出西峰山,前方,是通往县城的直道,侯行带着三个人,牵着六匹马,早已等候在此。

    马疾如狂,刀锋如霜,一道长长的烟尘,直扑县城的方向。

    谢三儿走进县衙后院,抓起石桌上的酒坛,仰头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又抓起一把牛肉塞进嘴里。

    蒲修行踉跄两步,便直直扑在地上,挣扎几下之后,手脚开始抽搐,嘴中,涌出一团一团白沫。

    蒋奉安蹲下身子,“唰”撕开老蒲后背的衣服,随即伸手,不容置疑命令:“酒!”

    苏尘不敢怠慢,更不敢质疑,抓起酒坛递了过去,蒋奉安仰头灌下一大口,随即对准蒲修行后背,“噗”一声,便喷了下去,随即上下摆头,把蒲修行全身喷了个遍。

    随即叫道:“谢三儿!”

    谢三儿赶紧走过来,蒋奉安如法炮制,再饮一大口,把谢三儿全身上下喷了个遍,谢三儿随即也饮一大口,对着蒋奉安回喷。

    空中,弥漫的酒气冲天而起。

    钱克清走到蒲修行身边,沉声问道:“如何?”

    “老爷你看!”蒋奉安惊恐地指了指蒲修行后背。

    蒲修行后背正中,趴着一只巴掌大的蝾螈,蝾螈通体闪耀莹莹的蓝光,却是透明的,能清晰看见体内蓝色的血管。

    蝾螈四肢深深嵌入蒲修行体内,牙齿,紧紧咬着背上的皮肉。

    “为何不扒下来?”钱克清奇怪地问道。

    “不敢上手,老爷,用刀拨过,连着皮肉,不敢使劲。”谢三儿脸色煞白,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用小刀,一点一点切碎,割开。”苏尘学过生物,解剖过青蛙,觉得不过是小菜一碟:“蝾螈是有毒的,要赶快!”

    “不行!”

    云扶摇断然否定:“这是一只妖螈,一旦划开,毒液流出,所过之处皮肉腐烂,毒液渗入内脏,人就完了。”

    说罢,云扶摇后退一步,突然大喝一声:“让开!”

    众人诧异,却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云扶摇原地立定,死死盯着蝾螈,忽然双眼一闭,随即倏然打开,眼中青光弥漫,直照蝾螈。

    青光照射之下,蝾螈轻轻颤抖一下,紧绷的身子徐徐放松,慢慢松弛下来,紧紧嵌入皮肉的四肢,也缓缓缩了出来。

    突然,蝾螈浑身剧烈抖动,身体开始扭曲、抽搐,皮肤,慢慢恢复成正常的灰色,随即四肢一松,从蒲修行后背滚落下来。

    掉在地上,垂死挣扎。

    看着垂死的蝾螈,苏尘震骇无比,仿佛看见了王章润压制之下,垂死的自己,物种对物种,那真是命运的压制!

    在这个奇异的世界,难道自己和蝾螈一样,真是低等生物?

    苏尘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东西开始顽强地萌动,却无法阐述清楚,有一点很清晰,自己,绝不当低等生物!

    绝不!

    云扶摇收了眼中的青光,喘着粗气,极度疲倦的样子,庆幸道:“还好,这畜生修行并不深,要是修至眼睛发蓝,我也压制不住他。”

    “嗨!哪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叫我呀,一锅烟丝的事,烫死这鳖孙。”老苍头已经醒转,非常不屑。

    众人没有理会,钱克清关切地问蒋奉安:“你们受伤没有?”

    “有一点小伤,无碍的,大人,我先禀报情况。”蒋奉安脸色也很苍白,看得出,失血不少。

    “不急,先包扎、吃饭,让苍婶儿给你们加菜,今晚,酒肉管够,你们,辛苦了。”钱克清说得很真诚。

    “大人,快,快,粮食!”蒲修行说着谵语,梦中,应该很急切。

    粮食,是随州百姓的血汗膏腴,衙役虽然名声不好,毕竟是随州百姓的子弟,军粮被盗,朝廷,只能再从百姓身上征粮。

    但凡有一丝良心,不可能不着急。

    钱克清蹲身,拍了拍蒲修行肩头,随即起身,轻轻叹了一口气:“给他披一件衣服,抬到签押房休息,奉安,你吃过饭来书房找我。”

    “大人!”

    蒋奉安实在等不及,匆匆吃了几口,就疾步走进书房。

    “发现粮食了吗?”

    钱克清不疾不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蒋奉安心中惭愧,就人家这气魄,自己还真得好好学学。

    “是的,没看清全部,我估计,应该是正好两仓。”蒋奉安坐下,慢慢舒缓紧张的心情。

    “不急,慢慢说。”

    “是,大人。”

    蒋奉安略微欠了一下身,老爷命坐,他心中倒没有不安,惴惴而已。

    “西峰山,我其实常去,路挺熟的,非常奇怪,这才半年没去,竟几乎不认得了。”

    蒋奉安开了一个惊悚的局:“进山之后,原本是好大一片桃林,往年春天,不是还有好多读书人上山游玩写诗,可这次进去,一头就扎进一片原始密林。

    林中阴暗潮湿,散发着腐烂的气息,我们半夜去的,外面还有月光,里面却伸手不见五指,谢三儿要点火把,我拦住了,点火把,不成了别人的活靶子?”

    蒋奉安表扬了一下自己:“空中湿得,能拧出水来,树上缠着一层一层的老藤,上面铺满厚厚的苔藓,还不停滴水;地上都是水洼,也铺着厚厚的苔藓,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地面,哪里是水塘。

    我们一人砍了一根木棍,用木棍探路,小心翼翼往前走,大人,要是掉进水洼,陷进去就拉不出来了。”

    先说环境,再讲故事,蒋奉安的语文,有小学的水平,突然叹了一口气,拉了一个小高潮:“多亏了老爷的乌桓刀,否则,我们根本出不了林子。”

    钱克清愕然的眼神中,蒋奉安继续吹嘘:“虽然看不见,但我们都能感到,林中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我们,有的,还闪着幽幽的光。

    有好几次,明明感觉眼睛已经靠近,又无声无息退了回去,在下起初也不明白,后来才知道,是乌桓刀的刀锋,逼退了怪兽。

    老蒲让我把刀拔出来,我没有,老爷不是常说,看不见的最吓人吗?”

    蒋奉安又来一次自我表扬,顺手扔一顶高帽子给钱克清,钱克清仰头,努力回忆,自己好像并没有说过这句话。

    钱克清微笑,蒋奉安继续:“走了好久好久,我觉得很奇怪,以前那片桃林,没这么大啊!我们都以为撞上了鬼打墙,却突然就走出来了。

    眼前一下开阔,空中再没有潮湿腐烂的味道,天边,晨曦已经越过山脊,老爷,我们居然走了半夜!”

    “迷行阵,这是有人布下的迷行阵。”钱克清斩钉截铁。

    蒋奉安很讶异,以往,钱县令从不谈论鬼怪之事!

    悄悄瞟了一眼钱县令,继续道:“走出密林,前面就是止水河,我们顺着河流,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突然就看见许多巡逻的兵丁。

    起初,我们都以为是随州驻军,可看盔甲衣帽,又决然不是,他们都穿着大红盔甲,双眼空洞无神,只是机械地来回走动。

    又走了大概一里地,河对面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山洞,洞口有更多的兵丁聚集,他们,正在往洞外运粮食。

    密密麻麻的兵丁,一袋一袋往外面运粮食,看山洞的大小,我估计,里面至少有两仓粮食。”

    “啪”

    钱克清猛拍桌子,愤然起身:“运往何处?”

    “不知道,大人,他们把粮食运上了河边的木船。”

    “精妖国!一定是精妖国,止水河的下游,不正是精妖国,好啊,王大人猜得不错,果然是精妖国盗粮,奉安,继续。”

    “是,大人,我们本想涉水过河,可是,一名金盔金甲的武士却发现了我们,原来,红甲兵丁都是偶人,他们并没有视力,完全受金甲武士操控。

    金甲武士眼中泛着青光,跟云术士一模一样,发现我们之后,带了一队红甲兵丁就扑了上来,混战中,我和谢三儿都受了伤。

    没办法,我们只能往回跑,金甲武士带人在后面紧追不舍,我无奈用乌桓刀杀了他。

    此时,漫山遍野都是追我们的人,我们无奈,只能一头又扎进沼泽密林,我们进入密林的一刹那,一名金甲武士奋力抛出一只蝾螈,正好扔在了老蒲后背。

    从密林出来,又被两名黑袍骑士和一头猛禽追杀,好在乌桓刀大显神威,我们才逃出西峰山,遇上接应的侯行。

    大人,情况基本如此。”

    蒋奉安打完收工,钱克清陷入沉默。

    许久,蒋奉安试探道:“大人,我们暴露行踪,真是该死。”

    认自己的错,让领导无错可寻,是跟上司沟通比较好的方式,蒋奉安的沟通技巧,拿捏死死的。

    “不,奉安。”

    钱克清微微一笑:“你们不暴露,如何逼对手出招?”

    “大人,你?”蒋奉安的脑子虽然经过新一轮发育,但还是有一点赶不上钱克清的步子。

    “奉安,此案线索并不多,而且对手一直在暗处,他们要是稳坐不动,我们就会很被动,懂吗?”

    蒋奉安醍醐灌了个顶,脱口道:“打草惊蛇!”

    “是的!”

    钱克清站起身,轻轻踱了两步:“一是打草惊蛇,二来,也为了证实前面的判断,看来,我们判断不错,奉安,你们功不可没!下一步,就等着他们出手吧。”

    看得出来,钱克清心情不错。

    蒋奉安却将了他一军:“大人,他们要是不动呢?”

    “哼!”

    钱克清冷哼一声:“我就抢他的粮!随州有两万驻军,而且就在随县,可那归巡守和指挥使双重节制,我一个小小县令,当然动不了,可别忘了,我随县,有十万百姓!”

    钱克清很冷峻,双眸如冰。

    蒋奉安很震惊,这个文弱的读书人,身上似乎有一种震天动地的浩然之气,他要做的事,谁也阻挡不了。

    关键是,他总有最合理的方法,是啊,凭钱县令在百姓中的威信,他振臂一呼,百姓必定景从,抢妖孽两仓粮食,是不在话下的。

    当然,这样比较费事,而且动静太大,最好还是破案,然后动用州兵比较好。

    “大人,你认为对手,嗯,下一步会如何出招?”蒋奉安谦虚请教。

    “苏尘!”

    钱克清脱口回到,蒋奉安立即会意,于对手而言,杀死苏尘,然后把所有责任嫁祸于他,现在,依旧是最好的办法。

    蒋奉安点了点头,明白苏尘被带到县衙的原因,增加对手出招的难度,或者在对手出招的时候,当场拿住,对钱县令而言,依旧是最好的策略。

    “那,大人,你觉得对手是谁?”蒋奉安知道不该问这个问题,但实在忍不住,冒着自讨没趣的风险,还是提了出来。

    “云扶摇!”

    钱克清没有丝毫犹豫:“背后指使之人还不确定,但云扶摇,必定扮演了某种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