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收购煤矿
哭声穿透了一层层的空气,刺进侯沧海的耳膜。侯沧海觉得耳朵不舒服,用手指捅了捅耳孔,异样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半个小时后,耳朵的异样感仍然没有消失,侯沧海拿起电话,用通话来转意注意力:“老麻,情况怎么样?”
麻贵正在草丛中打哈欠,道:“你得加钱啊,为了摸清楚那个叫乌有义的人,我费了好大的劲儿,现在还在穷山恶水中耗着。”
侯沧海道:“乌有义一直在山里?”
麻贵道:“我估计他想要收购王沟煤矿。这段时间,他天天在岭西这边大吃大喝,拉拢腐蚀国家干部。你加五万,我绘制了一幅他一个月的行踪图。虽然我无法靠近他,但是通过行踪图可以很清楚地了解这个人。我做这一行很多年了,经验丰富,绝对会给你挖出意想不到的东西。”
侯沧海道:“你一定要远距离观察,不能让他们发现行踪。这些人心狠手辣,真要发现了你,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好说。”
麻贵道:“这种事情不会发生,我坐在对面山上的松树下,用的是拥有高倍光学变焦的长焦神作DX6490,这是一款追星神器,更是我们的必备工具。”
侯沧海曾经和汪海一起参加过针对假烟生产基地的打假,根据那次经验,他完全能够想象麻贵坐在树下窥视一大恶人的场景。向一大恶人复仇需要耐心,一点一滴地收集资料是必要步骤。
正在打电话之时,一个魁梧汉子推门而入。
侯沧海结束了与麻贵的通话,招呼了一声:“苏支队。”
来者是高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支队长苏晓峰。张德勇枪击案以后,他一直在与侯沧海接触,这是第四次登门。
“恢复得怎么样了?”苏晓峰头发浓密,胡须茂盛,男子气概十足。
侯沧海道:“死不了,也动不了。”
苏晓峰道:“再讲一讲当时的场景?随便讲,不做笔录,敞开讲。”
侯沧海眯了眯眼,将所有事情在脑中又过了一遍,然后平静地再次向苏晓峰讲述那晚的经过。但是,他省略了刚才张跃武拿出来的视频。一大恶人在高州坐大,绝对有保护伞。眼前这个苏晓峰是高州刑警支队支队长,底色究竟如何,还真不清楚。
“谁想要袭击你?我不是指现场开枪的人,是指开枪人背后的人。”
“我不敢肯定。但是我判断与张德勇有关,张德勇背后的人便是开枪人背后的人。”
苏晓峰反复地询问完细节后,其助手将一幅人体素描摆在侯沧海的面前。开枪人戴了口罩和帽子,老段以及旁观者只能回忆起凶手身形,相貌空白。
侯沧海与凶手交手短暂而激烈,对凶手的眼睛印象深刻,道:“凶手眼睛小,单眼皮,眉毛黑亮且粗。”
苏晓峰的助手就在被口罩捂着的脸上加上单眼皮和如蚕蛹一样的粗眉毛。
“你觉得是不是与乌有义有关?江南地产和乌有义有什么经济往来,这个也不记录,随便聊一聊。”
苏晓峰手里有多起未破获的杀人案。这几起杀人案的当事人都与一大恶人及其关联公司有关系。尽管明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对方手脚利索,几乎没有留下有效信息,并案都难。此次大排档杀人案留下的线索最多,当事人还活着,苏晓峰希望能从此案中挖到真金。
侯沧海摇头道:“江南地产和乌有义没有直接联系,只是通过苏希望公司间接发生了关系。我不能肯定这次遇袭与乌有义有关,没有任何证据。”
“确实没有证据,让人头疼啊。”苏晓峰拍了拍额头。
侯沧海遇袭前后二十多天,乌有义一直在岭西省偏僻的小县,忙于收购煤矿。
此时,乌有义坐在煤矿本部的坝子上,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草帽,身边站着一个相貌普通的汉子。这个汉子是乌有义最得力的助手方铁头。
方铁头出手后,干净利索地处置了苏希望跑路留下的烂摊子,拿回三千万,并且以一条人命震慑了其他伙伴。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合作伙伴越来越有钱。有钱,则心思多,难免出幺蛾子。乌三的手指、任巧的命,足以让这些人暂时收心。
“侯沧海中了两枪,重伤,在医院。这人确实强悍,张德勇折在他的手里,老鬼一条命差点儿捡不回来。我想收拾他,免得有后患。”方铁头再次谈论起侯沧海。
乌有义晒着罕见的冬日暖阳,道:“高州那条疯狗苏晓峰一直在咬我们,不要再去动侯沧海。这一段时间政府在唱高调,你歇歇脚,等苏晓峰慢慢松口。”
提起苏晓峰,方铁头又起杀机。
乌有义见方铁头右手握了起来,知道其心思,道:“我们公司越做越大,不能再鲁莽了。我们要靠岸,洗白自己,用钱能摆平的事,尽量用钱摆平,少拉仇恨才能做得长久。苏晓峰这种身份的人,我们不能动。要动,也只能智取,不能蛮干。韩信都要忍胯下之辱,何况我们?至于侯沧海,翻不起大浪,不用管他了。”
方铁头听得懂这些话的潜台词,松开拳头。
侯沧海出院时,春暖花开。
在河边踏春的人很多。不管他们的生存状况如何,至少此刻在享受春天。
尽管只离开了一个月左右,回到江南地产办公室时,侯沧海有了强烈的物是人非之感。来到楼下,他意识到张小兰已经彻底离开了江南地产,从今天起,他不能再开玩笑地称呼一声“董事长”。
如今,江南地产没有董事长。
和侯沧海真正谈过恋爱的有两人,一是熊小梅,二是张小兰,两人名字神似,家庭背景却完全不同。他以为与张小兰还没有经历真正的夫妻生活,这次失恋应该不会痛苦。没想到,与张小兰分手以后,心脏仿佛始终被绳子绑住,绳子的另一端是飞上高空的风筝,每当遇到气流时,风筝便牵动长长的绳子,最终勒住心脏。
侯沧海和陈杰走上二楼。
一楼无人,连保安都不在,异常安静。二楼楼梯口有一个大花篮,花篮上写着字:欢迎侯总归来。在新来的公司常务副总经理武雪的带领下,员工们站在办公室办公区域,热烈鼓掌。
枪击案以后,侯沧海和张跃武的关系发生了深刻变化,不复以前融洽。武雪的到来就是这个变化的直接结果。武雪当过多年的公关部长,活跃气氛是她的拿手本领。她站在人群最前面,亭亭玉立,俊俏如花。
侯沧海接过鲜花,道:“你们太客气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这段时间,工程有没有什么麻烦?”
老戴笑道:“工地上难免有磕碰,只要规矩定得严,顺着规矩走就没有大问题。”
侯沧海抱着鲜花,道:“蒲总公司怎么样?”
老戴道:“蒲总把苏希望留下的骨干都弄来了,最开始不太顺,毕竟不是本行。我们工程科天天跟着他,帮他出主意想办法。现在蒲总的进度和质量都和欧阳在一条水平线上。老朱的房子天天有锁厂工人重点照顾,工人不懂行,有点小问题就拎出来告状,弄得老朱苦不堪言。”
侯沧海朝办公室走,对跟在身后的老戴道:“老朱被工人盯得紧,我们就轻松了,这是好事。”
侯沧海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门,老戴、梁期罗、陈杰等人停下脚步,只有武雪跟了进去。
“侯总,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黑河镇吧,那个詹军色眯眯的,看人眼神都不对。江阳区组织部瞎了眼,弄了一个色官上台。色和贪是联系在一起的,绝对错不了。詹军要不是抱紧鲍大有,肯定已经被免官了。”武雪坐在沙发上,聊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往事。
来到高州,经历了如此多的血雨腥风,侯沧海早就淡忘了黑河旧事,最初武雪提起詹军之时,他居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詹军是谁。
“詹军啊,他现在做啥?”
“鲍大有当了江阳区长,随后又被调到新成立的江州市国资委当一把手,官运亨通。詹军被调到国资委工作,我们偶尔还打打交道。”
“詹军在国资委,你们是私企,为什么打交道?”
“大家都是台面上的人,在很多场合都会遇上。最近我们也在考虑收购一些资产不错、经营困难的国企,有意识地与国资委的相关科室接触,套点有用的信息。”
听到这里,侯沧海想起张跃武曾经感慨:“最大的错误是接下高州的煤矿,赚钱很多,操心更多,还受到黑恶势力的勒索,实在不划算。”
他又想起经营锁厂危房改造项目的经历,发自肺腑地道:“以前觉得江州官场这不行那不行,现在看起来,江州那边总体情况还不错,经济排名全省第二,比高州强得多。高州坏在地下资源太丰富,很多老板一夜暴富,富了以后乱花钱,导致社会心态失衡,这也是黑恶势力泛滥的重要原因。高州至少在二十年之内没有希望,这叫作矿殇。江南地产的锁厂危房改造项目完成后,不管张总是什么想法,我肯定离开此地。”
侯沧海与武雪聊了一会儿,拎着安全帽上了工地。锁厂工地是他主持的第一个房地产大项目,虽然有诸多不顺,还差点儿把命搭进去,但是他一个多月不到工地,始终心痒难耐。
锁厂工地上,一幢幢楼房拔地而起。厂区内部小溪已经和外部水道打通,由一道小闸门控制。需要进行水循环时,打开闸门,外面的河水就能够流进来。枯水期时,又可以由小闸门保证园区内水体的水量。
“我们投入江南地产的资金超过了工程建设总投资的百分之二十五,定下来施工进度和竣工交付日期,拿到了土地使用权证和施工许可证。最近你要跑一跑商品房预售,早点儿把《商品房预售许可证》拿下来。”侯沧海坚持守在江南地产,其中一个重要目的是守住既得利益。他以前将预售这一块交给陈杰,如今武雪来到江南地产,房屋销售这一块就由她来操作,这也是张跃武的意思。
武雪道:“我已经在跑预售。陈杰和国房局各部门处得不错,办起来很顺。”
“最近我要到南州,按照协议,早就应该让鸿宾医院分院搬过来。锁厂地方偏僻,没有点实实在在的配套措施,很难销售。我去跑医院,学校的事就由你全权负责。小区幼儿园可以与小学套在一起谈,也可以引进投资者。”侯沧海站在河边,心平气和地交代一项项具体事宜。
蒲小兵、欧阳国文和朱永波闻讯赶来,聚在小溪边。
侯沧海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蒲小兵发自内心地高兴,道:“侯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们公司新开了一家员工食堂,味道不错。今天我请侯总和大家吃饭,你们不能和我抢啊!”
朱永波道:“杨哥给我打过招呼,侯总从医院出来,他一定要请客。”
“杨哥请客,也得排在我们后面吧,老蒲第一个请客,我排第二,老朱和杨哥排第三。这三场酒,我们都要参加。”欧阳国文看了一眼武雪,又道,“武总,今天庆祝侯总出院,你得喝一杯。”
“好啊,我听欧阳总安排,喝一杯。”武雪做过多年的公关工作,最擅长察言观色。虽然建筑商请开发商吃饭很常见,但是从蒲小兵、朱永波和欧阳国文三个建筑商的神情来看,他们确实是真心祝贺侯沧海出院。这些建筑商都是老江湖,精于算计,薄于感情,能让他们动真情很不容易。发现了这一点,她不禁对面前的这个年轻人高看一眼。
侯沧海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上各家工地。
侯沧海在没有受伤前长期泡在工地上,熟悉建筑工地的很多技术骨干。他来到工地,准确地叫出了十来个技术骨干的名字,不停地与他们握手。下楼时,手上全是灰。
来到锁厂新食堂,在二楼坐下,刚开始喝酒,小团姐带着几个老工人过来敬酒。她想起侯沧海差点儿死于非命,心情激荡之下,抱着侯沧海哭起来。
武雪见到小团姐脖子上的肿瘤,吓了一大跳。
侯沧海最初见到小团姐硕大的肿瘤时也被吓过一跳。在工地的日日夜夜,他更关注小团姐义气和干练的一面,忽视了吓人的肿瘤。侯沧海身材高大,与小团姐抱在一起,眼光向下能看到累赘的肿瘤,暗想:等到鸿宾医院过来开分院,得帮助小团姐除掉这个负担。
小团姐走后,不断有工人代表来敬酒。
侯沧海面对建筑商时可以借伤口不喝酒或者少喝酒。面对真心实意敬酒的工人,基本上没有推托,来者不拒。
武雪一直在悄悄地观察侯沧海,等到他喝了二十多小杯以后,挡住又一批敬酒的工人,道:“侯总今天才从医院出来,伤没有全好。以后伤好了,和大家喝个痛快。”
喝完这顿酒,武雪对侯沧海肃然起敬。当然,尊重是一回事儿,职责是另一回事儿。武雪到江南地产除了配合侯沧海完成整个项目以外,还有监督之责,免得起了二心的总经理损害公司利益。
侯沧海刚刚回归公司,杨莉莉悄悄地给张小兰发了个短信。
张小兰购买了出国机票,正在做准备。她看到这条短信,在车上愣了一会儿,回到家里,打开电脑,进入清风棋苑,留下一句话:“何时来战!”
侯沧海回到江南地产后,杂事不断,两天没有开电脑。第三天稍有空闲,打开电脑,看到了无影宗的留言,回复道:“近期诸事繁多,一直没有上机,找时间战一局。让自己心静。”
第四天,远在国外的张小兰深夜上线,留言道:“为什么心不静?为事业,还是为了爱情?”
侯沧海打开电脑后,见到无影宗的头像发亮,下面还有留言,便写道:“都有吧,这些事掺在一起,分不清。”
无影宗道:“我是女子,当然最好奇爱情部分,你们有什么故事?”
快刀手道:“下棋,下棋,这事谈起来憋气。”
无影宗不依,写道:“与女朋友分手了吗?刚才你说与事业纠葛在一起,那就不是单纯的分手,你还爱她吗?”
快刀手道:“你这么婆婆妈妈?”
无影宗道:“女子婆婆妈妈正常啊,讲讲吧,你是为了事业放弃女朋友的吗?真狠心。”
快刀手道:“受到当地黑社会的威胁,为了女友的安全,只能让她离开。事情太复杂,一句话说不清楚。”
看到这一句话,积郁在张小兰心中的苦闷一扫而空,此时她的心情可用欣喜若狂来表达。她擦着眼泪,道:“你还爱她吗?”
快刀手写道:“换个话题吧,不管爱或不爱,生活都要继续。”
无影宗情绪波动大,不利于建立稳定防线,棋至中盘,被快刀手突破,输了一局。这是两人下棋以来,无影宗输得最快的一局。
下完两局,侯沧海罢战,提着安全帽到了工地。
从工地回来,他又和武雪商量支付工程款的事。危房改造项目是列入高州市政府工作报告的重点工程,政府各部门一律绿灯。若非被一大恶人强力介入,惹来无穷的麻烦,应该是比较顺手的工程。
在工地吃过午饭,侯沧海和杨兵离开了高州。
越野车一路东行,走的是与前往江州相反的一条路,车行两个小时后来到秦阳。侯沧海在高州时几乎天天与任巧接触,经常吃任巧做的饭菜。但是,侯沧海从来没有与任巧谈过各自的家人,下意识地认为任巧与江莉一样是南州人。杨兵代表二七公司操办任巧的丧事后,侯沧海这才知道任巧老家在秦阳郊区,居然与熊小梅的家相距不远。
车进秦阳,侯沧海想起熊小梅,感慨万千,往日的甜蜜和磨难铺天盖地涌进脑海。
“熊小梅过得怎么样?你们两人还有和好的可能吗?其实你们的感情一直没有破裂,主要是被突如其来的压力吓住了。”杨兵最熟悉侯沧海与熊小梅的恋情,进了秦阳,问起熊小梅。
“我们两人重归于好的可能性为零。”
最初分手时,侯沧海到广东找过熊小梅。那一次没与熊小梅见面,还进了一次拘留所。再后来,他历经磨难,数度受伤,又与张小兰确立了恋爱关系,熊小梅的身影逐渐远去。
小车穿过秦阳城区,经过铁江厂,远远看见秦阳二中的大牌子,熊小梅的身影在侯沧海脑海中一点一点地呈现出来,仍然如此生动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