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者:侯沧海商路笔记(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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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痛哭的苏希望

    近些天,天空阴雨不断,夏日高温迟迟不至。侯沧海放下电话,来到张小兰办公室,道:“到不到工地看看?老朱工地遇到一处淤泥质土,要彻底挖除。监理和老戴马上要去。”

    “他们挖掉就行了,有必要去看吗?”

    “挖掉淤泥,这是设计中无法预料的情况,最终是要算钱的。我们两人是外行,大事小事都去看一眼,没有坏处。”

    “好吧,我去。”

    在现实生活中的侯沧海说话简洁,讲逻辑和事实,和清风棋苑里的快刀手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张小兰跟在侯沧海后面,看着他挺得笔直的后背,想着其在清风棋苑讲的“在银行里下象棋的奥特曼”段子,不知不觉笑容浮现在脸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来到了锁厂工地。

    监理和老戴已经在现场。监理是胖胖的中年人,手里拿着相机,对准基坑内一处挖机挖出的四方孔拍照。拍完之后,胖监理又在基坑里走来走去,查看淤泥质土范围。

    挖基坑遇到这种情况是常事,老戴从基坑上来后,给两位外行两总讲解。

    虽然侯沧海和张小兰是外行,但是来到现场后,立刻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毕竟这不是高科技。若是长期不到现场,真有可能变成糊涂老总。

    挖机清理这些淤泥质土时,老朱拿了几张报纸,让侯沧海和张小兰坐在板凳上看施工。侯沧海接过报纸,没有坐,继续站在一边看动作灵敏的挖机师傅摆弄这台铁疙瘩。

    挖机师傅停下来喝水时,侯沧海顺便看了一眼报纸,惊讶地大声道:“我靠,国务院宣布废除了收容审查制度,还公布了《城市无着者流浪乞讨人员救济管理办法》。”

    侯沧海经过这些年社会锻炼,变得很沉稳,尽管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已经很能克制情感。他被一张报纸弄得激动起来,立刻吸引了老朱和张小兰的好奇目光。

    朱永波递了一枝香烟过去,道:“侯总,什么事,这么激动?”

    “你们知道孙志刚吗?”侯沧海为了寻找熊小梅,在广州街头差一点被收容审查。他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当孙志刚的事情在网上披露以后,便一直跟踪。

    朱永波摇头,道:“谁是孙志刚?”

    “我知道孙志刚,还在新浪网上跟过贴,当时很快就有好几千条评论。”说到这里,张小兰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漏馅,因为在新浪网上用的网名正是无影宗。

    “孙志刚有身份证,缺暂住证,居住在朋友家里,根本不符合收容审查条件。天理昭昭,终于不再有收容审查了。”在非典时期,有一篇名为《被收容者孙志刚之死》报道在众多非典报道中引起了广泛关注。侯沧海看到这篇报道后,骨头发冷,感同身受。今天看到后续报道,难抑内心激愤。他注意力集中在报道本身,没有注意到张小兰所言。

    《被收容者孙志刚之死》节选如下:

    3月17日,孙志刚在广州街头被带至黄村街派出所

    3月18日,被派出所送往广州收容遣送中转站

    3月18日,被收容站送往广州收容人员救治站

    3月20日,救治站宣布事主不治

    4月18日,尸检结果表明,事主死前72小时曾遭毒打

    孙志刚,男,今年27岁,刚从大学毕业两年。

    2003年3月17日晚10点,他像往常一样出门去上网。在其后的三天中,他经历了此前不曾去过的3个地方:广州黄村街派出所、广州市收容遣送中转站和广州收容人员救治站。这3天,在这3个地方,孙志刚究竟遭遇了什么,他现在已经不能告诉我们了。3月20日,孙志刚死于广州收容人员救治站(广州市脑科医院的江村住院部)。他的尸体现在尚未火化,仍然保存在殡仪馆内。

    朱永波不太注意新闻,更不上网,完全不知晓孙志刚事件。他从侯沧海手中接过报纸,看过全文后也是一阵破口大骂。他以及其建筑公司的同事们绝大多数都到广东打过工,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进过广州市收容遣送中转站,包括他本人也有相同经历。他们不是大学生,是社会最底层的务工人员,懂得好汉不吃哑巴亏的道理,该低头时就低头。而且他们是体力劳动者,身体强壮,就算挨几下也能抗得住。他们走出了中转站,而心高气傲的大学生孙志刚没有走出来。

    侯沧海道:“从这件事情,我们要注意网络媒体的力量。全国网民汇集起来的力量,实在不能小觑。据我判断,我们国家的新闻面貌肯定会被网络改变。”

    张小兰决定再到这几个网站瞧一瞧侯沧海的发言。每个人都是立体的,当面所见往往并非一个人的全貌,暗地里发言往往才能显示真性情。

    朱永波道:“收容审查制度被废掉,我们这些打工者当然举手欢迎。还有一个劳教制度,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废除。劳改是个名,劳教才是弄死人不填命。”

    劳动教养就是劳动、教育和培养,简称劳教。劳动教养并非依据法律条例,而是依据国务院劳动教养相关法规的一种行政处罚。公安机关不用经法庭审讯定罪,即可对疑犯投入劳教场所实行最高期限为四年的限制人身自由、强迫劳动、思想教育等措施。

    在实际生活中,出现过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比如同一个案子,主犯触犯刑法,被判一年。从犯不够判刑的格,被弄去劳教三年。实际执行结果是主犯劳改释放后,从犯还要劳教两年。

    侯沧海在用肯定语气道:“据我判断,劳教制度迟早要被取消,原因很简单,劳教制度和社会发展大趋势背道而驰。”

    在张小兰眼中,侯沧海此时正义感爆棚,又很有预言家的风范,一会儿是坐在马路边下棋的奥特曼,一会儿是坐在马路边摇扇子算命的长胡须刘伯温。

    在工地上忙了半天,中午在李前宏厨房吃午饭。老戴见左右无人,给两位老总道:“我觉得苏希望工地不太对劲。他的人员、设备不足,明显比欧阳的工地要少。我担心他的资金有问题。”

    施工企业资金出现问题,这不是好玩的事情,侯沧海道:“先莫声张,暗中调查。”

    有了急需处理的大事,张小兰忘记了双面游戏,态度坚决地与侯沧海站在一起。

    三人到苏希望施工现场看过以后,没有发现明显问题。

    老戴道:“我在工地混了二十多年,鼻子和狗一样灵。我总觉得苏希望有点不对劲儿,工程进展比欧阳的工地慢,设备老化,数量不够,还有一批钢筋型号不对,被监理发现。”

    “钢筋型号不对?我怎么没有听说此事?”侯沧海瞪着眼睛。

    “监理给我说过,我也去核对了。苏希望解释是弄错了。当天就把这批钢筋拉走,送来合格钢筋。所以,没有给你们讲这事。”

    老戴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说,苏希望曾经数次送钱打点。这虽然是常事,可是苏希望打点的钱明显比行规要多。他是老江湖,知道哪些钱能拿,哪些钱不能拿,知道以他的身份能拿多少。苏希望打点的钱太多,让他警惕起来,意识到阴谋和危险。

    侯沧海天天泡在工地上,对材料价格有切身体会,道:“从年初到现在,钢材每吨涨了接近一千元,涨得实在太凶。我估计是苏希望被涨得肉痛了,想鱼目混珠,混得过去就混,混不过去就装楞。你别小瞧了他,他心里特别明白。从今天起,我们都要把《工程质量监督方案》背得烂熟,不能让他们钻空子。”

    张小兰想起那句“面有猪相心头嘹亮”的评语,觉得这个评语用得真是恰好其分,道:“他这个工地全是旧设备,确实可疑。”

    “老苏关系人是省银行领导,他这些年做过不少工程,应该不会出现资金问题。”在选择苏希望作为建筑商时,侯沧海考虑到其背后深厚的银行关系,不太相信苏希望的资金会出问题。

    “理论上不会,但是我就是觉得不对味。资金链断裂,在我们这一行是常事。”老戴跟着张跃武混了很多年,此时很真诚地提醒两位没有太多经验的老总。

    侯沧海想了一会儿,做出决断,道:“让苏希望下午来办公室,我们当面问清楚。这是大事,不能藏着掖着。”

    下午,苏希望来到江南地产办公室,与侯沧海、张小兰和老戴在小会议室会面。

    苏希望听到侯沧海的问题后,头摇得如拨郎鼓。由于他脸上肥肉多,摇头之时,眼睛几乎淹没在脸上的肥肉里面。侯沧海原本想要观察他的神情,结果对方肥肉太多,完全看不透他的表情。

    “张总和侯总是厚道人,说话算话,按进度拨款。虽然叫我们垫了些钱,毕竟不是全额垫资,算是良心人了。”苏希望竖起大拇指,夸了一句,随后拍着胸膛响亮地道:“我是严格按照施工计划在进展,没有拖后腿。欧阳他妈的吃了春药,修这么快。对于施工来说,速度太快并不见得是好事。你们几位放心,苏希望在高州还是有点小面子,绝不会拖后腿。”

    明人不用指点,响鼓不用重锤,话说到这个地步,侯沧海觉得达到了目的。

    苏希望离开江南地产时,胸膛挺得高高的,脚步踩得地板咚咚作响,留给江南地产诸人一个宽厚背影。

    上了车,苏希望笑容如最美好的日子一样慢慢消失。他很威严地靠在车椅上,注视前方,没有如往常一般和司机聊天。

    他此刻已经陷入极度沮丧之中,肥胖身躯中藏着深深的恐惧和悔恨。今天在江南地产办公室的表演几乎耗尽了所有精力。他将最后一丝精力用在司机面前,维持老板的最后尊严。

    回到家,苏希望到楼上楼下查看一遍,没有见到妻子。他打通妻子电话,得知妻子正在打麻将。他放下电话,响亮的哭声就在家里响起。

    苏希望仰天躺在地上,肚子和胸口一起一伏,哭了起来。哭声由大到小,最后变成鬼哭狼嚎。他住在别墅里,有独家小院,与周边邻居隔得挺远。只要家里无人,无论用什么声音哭都不会有人管。

    鼻涕、眼泪、口水,凡是能出水的地方都在冒水。哭到痛快时,他尿了裤子,屋里弥漫起尿臊味。

    “我不该贪心,三个亿啊;全部都在煤矿里,拿不出来啊;够我吃五辈子,吃也吃不完啊。”苏希望如农村妇女那样哭诉,而且是有韵味地哭唱。

    反复唱了十几遍了后,手机响起。苏希望翻身爬起来,用帕子将眼泪揩掉,接通电话,然后用愉快声音道:“阿姨,什么事啊?”

    “小苏啊,你送五百万到南州家里来。家里急着用钱。”

    “阿姨,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倒霉时喝冷水都塞牙齿,你舅舅遭了小人,现在还没有出来。我们要花钱打点。”

    “以前这五百万是小意思,现在钱都塞进煤矿那个无底洞,一时半会筹不齐。”

    “小苏啊,你舅平时对你不薄。你舅是被诬陷,组织上很快就要还他清白。你不要找借口推这推那。没有钱,是不是需要给龙书记打个电话,让他给建委打招呼,多拨点工程款。你舅在煤矿的那点股份,我们也不想钱生钱了,把股本退给我们就行了。一个月,能不能拿过来。”

    “一个月,太紧了,两个月,肯定没有问题。工程款就不用找龙书记了,江南地产讲信用,不拖款。”

    “没有哪个地产商不拖款,小苏别哄我这个老太婆。”

    打完电话,苏希望脸上肌肉一点一点往下掉,由笑脸变成了哭相。他将电话扔在地上,又开始如农村小院的土狗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边滚边哭。这一次他哭骂“舅舅”所谓的股本。

    电话又响起。

    “老爸,我想提款车。我的车太没型了。几万美元,你又不是没有。”

    “等两个月,现在手里紧。”

    “老爸,我真的很想要。”

    “等两个月吧。”

    “不给就算了。”

    听到电话里的盲音,苏希望如挨了两鞭子的狗,又在地上躺着,大声嚎叫。

    电话再响起。

    看到是侯沧海电话,苏希望站了起来,脸上神情专注,没有丝毫赖皮狗形象。

    “苏总,有一个做模板的老刘到我们办公室,问我们拨款没有。你没有付款给老刘?”

    “这个老刘和我们有点小纠纷,所以没有给他钱。你让他来找我,为点小钱跑到公司来,太削我面子。侯总,你放心吧,我马上给老刘打电话。”

    给老刘打完电话,既说好话,又带威胁,总算让老刘离开江南地产办公室。老刘是老鼠精,肯定嗅到什么气味,所以才撕下面子要钱。

    “以后老子发达了,让老刘提起裤子爬开,关键时刻下烂药。”

    电话接连响了两次,苏希望这才接了电话。这次他没有站起来,躺在地上打电话。

    “苏希望,你狗日的什么时候还钱?再不还钱,老子要下了你一只手。”这是资金保全部恶狠狠的声音。

    “再等几天,我就有钱了。”

    一阵恶言之后,电话被挂掉。苏希望刚才还能哭得出来,此时躺在地上,除了眼珠子间或转一下,如死去一般。

    苏希望一直觉得自己这三年就是做了一个天大的噩梦。三年前,他是较为纯粹的建筑商。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积累了一大笔钱和一大群关系,生活过得有滋有味。转折点在煤炭上。省银行当领导的“舅舅”送来了一个惊天财富——岭西省与山南交界处的王沟煤矿。

    他如高台跳水一般钻进了深山里的一个大矿,从此陷入一连串麻烦之中,到了今天,二十来年辛苦给别人修房子的钱全部搭了进去,还从银行贷款一个亿,以及三千万高利贷。这些钱如泥牛入水,全部化成煤渣渣。

    苏希望一直幻想“卖出一吨煤赚多少钱”来安慰自己。但是,这一大笔巨款还没有到手,自己就要窒息而死。窒息而死的临界点在舅舅被调查。舅舅由实权派变成靠边派,而且极有可能进鸡笼。贷款断裂,他的黑金帝国眼见着就要轰然倒地。在危机关头,他明知是毒药,还是喝下了高利贷这碗毒酒。

    绝望中,苏希望想通过江南地产的三幢大楼还掉高利贷,然后熬到煤矿黑金出世。从理论上完全可行,界时,他的财富将比做楼房时多十部都不止。可是,他低估了自己的失血速度,千疮百孔的钱袋子根本无法支撑到煤矿正常生产。

    按照国家规定,建筑企业在施工之前都需要上缴工程总支付款的5%作为质量保证金,三幢楼交了三百万保证金。这笔钱在前些年没有什么大不了,在现在就是拿走了很大一块流动资金。而且这个保证金交出去之后,真正回账至少要三年。

    今年运气更差,钢材在半年时间不停猛涨。工程开工不能停,向甲方增资又难,这项工程仅这笔费用就多了500多万。

    此外,下面的人以及供应商又催要人工费、材料费。

    以前舅舅大权在握时,这些事情都好办。如今,苏希望拿着工程合同找到银行借贷,银行高挂免谈牌,一句话,先还旧钱,再谈新款。

    他找到以前关系挺不错的副行长,哀求道:“我是二级资质企业,锁厂危房改造工程真能赚钱,就是周转一下,一定能按时还贷。”这位副行长推得一干二净:“地是江南地产的,要借只能是江南地产来借。你是建筑企业,我爱莫能助。”

    几年前,他有一段时间每个星期都和副行长在一起吃喝玩乐,这时墙倒众人推。当这位副行长说“我爱莫能助”时,苏希望很想拿酒瓶子将这个副行长脑袋打破。

    极度绝望,苏希望反而无所畏惧了。他睡在地上想了很久,爬起来,给高州另一个放水人打了电话,喝下另一杯毒酒。

    此时,他暗自庆幸煤矿是在邻省,暂时捂着盖子没有爆炸,否则想喝毒酒都喝不到。

    两天后,苏希望在洗头房外面用一个新卡给110打了电话后,然后大义凛然地走进洗头房,要了两个洗头妹为自己服务。当公安冲进屋里时,一男两女赤条条在床上,被捉了现形。

    苏希望妻子交了罚款,第二天就和苏希望离婚。房子和儿子归苏希望妻子。

    事情到了这一步,苏希望彻底放开了,根本不管已经深度套牢的煤矿,天天守在工地。主楼施工相当顺利,没有风波。

    八月中旬,根据合同要求,苏希望向江南地产提出五百万元《按施工进度拨款申请表》。

    他填好《按施工进度拨款申请表》,没有马上送走,反复思考后,重新填写一张七百万元的申请表。

    将申请表送走以后,他仍然坚持在工地上,实则作好人间消失准备,人间消失以后,在高州的公司、邻省的煤矿、银行的贷款,放水者的钱,以及所有的关系,苏希望都将要放弃。这是金蝉脱壳之计,是毒计,也是苦计,不到山穷水尽,绝对不能使出这一招。

    对于江南地产来说,这是一次正常拨款。拿到申请表之后,侯沧海来到张小兰办公室,道:“这是苏希望要求拨付的进度款。”

    “你怎么看。”

    “从程序上来看没有问题,工程量由老戴签字确认,监理也签了字。”

    “我心里不踏实。我爸提醒,苏希望在邻省煤矿投入比较多,要注意他的资金。”

    “我让老戴调查了工人和供应商,上一期的钱全部都付了。这一笔工程款到位后,苏希望才能支付这一阶段工人的工资和供应商的钱。一句话,苏希望把前面的屎尿抽干净了,没有啥大问题。如果不付进度款,要影响工程进展。”侯沧海又道:“我让老戴和梁期罗挤了水分,实付四百八十万。”

    如果没有对苏希望的怀疑,这是一次极为正常的拨款。

    侯沧海和张小兰是新人,接手的是黄德勇市长极为关注的危房改造工程,事关张跃武煤矿帝国的成败,在诸多因素共同作用下,两人同意将这笔四百八十万进度款拨给苏希望。

    张小兰坐在办公桌后面,侯沧海坐在其对面。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望了眼前男子一眼,道:“喝咖啡吗?”

    这是隔离解除以后,张小兰第一次邀请侯沧海喝咖啡。

    侯沧海喝着略带苦味的咖啡,道:“董事长,你终于从天上回到人间了。”

    张小兰这一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在清风棋苑和快刀手聊天。侯沧海变成快刀手以后,顿时如换了一个人,变成话蒌子,语言清奇,反转速度极快。张小兰聊到后来,居然开始吃起无影宗的醋。侯沧海对无影宗的兴趣明显大于自己,这一点实在让现实中的张小兰悲伤。

    “我不是从天上回到人间,是从烂泥坑里爬起来。”张小兰等着侯沧海追问这句话的来源,没有料到侯沧海张开血盆大口,将咖啡倒了进去,然后拍了拍屁股,公事公办地拿着有自己签字的进度表,道:“那我让梁期罗赶紧办。”

    望着那张办公室脸,张小兰产生了将咖啡杯扔过去的欲望。这个欲望十分强烈,忍了半天才忍住。

    梁期罗从小道消息听说江南地产要弄一个财务总监岗位,尽管不知这个消息是虚是实,还是老实多了。他拿到手续完备的拨款单,立刻安排手下办理手续。

    苏希望对这笔钱望眼欲穿,想尽办法将大笔款项弄到手以后,立刻按照原计划玩起了人间消失。

    借银行钱不还是老赖,名声不好听,但是弄进监狱都很难。

    借了高利贷还不了,那真是断手断脚的下场,甚至丢命,还要波及家人。他最初是施苦肉计与妻子离婚,准备以此转移财产。思来想去,若是把前妻留在高州,红了眼的放水人肯定不会放过妻子。妻子得知残酷真相后,最初无法接受,痛哭半夜才勉强接受现实。

    两人又将家庭巨变告诉了在海外的儿子,一家人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苏家是彻底裸奔,所有不动产以及公司都原封不动地留在当地。他们手里有四百八十万工程款,以及妻子两百万私房钱,生存不会受到影响。这两百万私房钱是苏希望妻子留给自己的后路,从来没有给任何人透露。这次要做亡命鸳鸯,她才将私房钱拿了出来。

    在夜幕中离开高州时,苏希望和妻子有一段对话。

    “你这人毛病不少,但是对我们母子还不错,否则我才不会跟你跑路。”

    “我也不想这样,谁愿意逃命。”

    “我们两人的身份证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只不过我的相片用的是余二哥。”

    余二哥是苏希望表兄,两人相貌在小时候颇为相似,可以鱼目混珠。

    “你这么胖,余二哥是瘦子,不一样。”

    “从今天起,我们就亡命天涯,我要减肥。”

    说到这里,苏希望老婆醒悟过来,道:“你早就料到这一天?”

    “银行贷款全部投进王沟煤矿,我借了高利贷以后就觉得害怕,办了我们一家三口真的假身份证。”

    “我们这要走了,所以亲戚和朋友从此就彻底断了联系,心里不好受。”

    “那也胜过被人装了麻袋丢进河里,也比断手断脚强。我们离开山南,越远越好,然后从头来过吧。”

    夜色茫茫,神情凄惶的夫妻俩离开高州,踏入另一个无法预测的命运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