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高州此地大有狐气
聚餐结束,杨兵等人集体看电影《指环王》。
侯沧海接到大伟哥电话,回到办公室。大伟哥一脸郁闷地道:“侯子,山南二院到底搞定没有,如果已经搞定,赶紧让四个主力品种进去。然后我才有依据给你申请奖金。赶紧办,越快越好。”
“二七高层又有变化?”侯沧海从大伟哥听出些话外之音。
“高层争斗波及省级公司了。有个蠢货提出省级公司总经理对调,美其名目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我如果在被调之列,你的奖金就悬了。”大伟哥平时大大咧咧,在关键时刻能保护手下。二七医药山南公司表面上管理松散,大家没大没小地互称绰号,实则公司风气还算正。
侯沧海为开发山南二院之事伤起脑筋。
自从吴小璐与亲生母亲周瑛见面之后,侯沧海一直未再与周家人以及吴小璐联系。周家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侯沧海是医药代表,肯定希望周瑛能帮助二七公司进入山南二院。最佳结果是周瑛主动提起此事。如果由自己提起要求,未免有“携恩以求回报”的嫌疑,这种做法并不受到传统道德褒扬。
传统的理想模式是李白所描述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侯沧海很清楚自己当前处境,根本没有资格玩“深藏功与名”式潇洒,于是主动打电话联系周鑫,约定一起喝茶。
侯沧海来到山南二院外茶楼,要了一个面朝二院的房屋,点了壶龙井。二十分钟后,周鑫走进小屋,进门后就感慨,道:“这几天家里乱了套。”
侯沧海道:“天下突然掉下来一个女儿,肯定会打破原来的平衡。”
周鑫猛喝了一口茶,不停摇头,道:“我姐夫知道我姐以前的事,找到小璐,他倒能接受。关键是我姐对小璐的婚姻不满意,小璐二十出头,居然嫁给马忠。马忠是我们一辈的人,还经常打交道,算是熟人,小璐应该叫马忠为叔。”
侯沧海劝道:“小璐一人不容易,总得找个依靠。”
周鑫瞅了侯沧海好几眼,道:“小璐经常谈起你。看得出来,她对你很有好感。当初,她在黑河卫生院,你在黑河镇政府,你们就没有想到耍朋友?如果你们当初耍了朋友,我姐也不会气得捶胸顿足。”
“我当时有女友,谈婚论嫁了。”侯沧海不愿多谈熊小梅,话题回到周瑛身上,又道:“不要干涉小璐的婚事。婚姻之事都是命中注定,当事人觉得好就行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算了,不说此事,下棋。”提起家务事,周鑫就觉得心烦。他打开随身提着的小包,将青杠木象棋拿了出来。
两人暂时将话题放下,专心下棋。
有了象棋,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间就到了晚饭时间。周鑫棋艺稍逊于侯沧海,两败一平的战果让他还能接受,道:“今天晚上我们不在外面吃饭。我要去看大姐。大姐是家里的主心骨,她不高兴,家里就没有笑声。”
如果按照侯沧海原来的性格,肯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时提出自己的事情。此时二七高层变动在即,为了能让药品早日进入山南医院,他放下自尊心,理直气壮讲出自己的期望:“周院,希望你给周主任吹吹风,看我的药能否进入二院。”
侯沧海是医药代表,在哪个山坡唱哪个山歌,提出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也在周鑫意料之中。侯沧海帮助周家做了这么大一件事情,不提要求,反而不正常。
周鑫客客气气地道:“我抽机会给大姐说说,先搞点临时进药,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大姐脾气犟,她认定的事情九条牛都拉不回来。我尽力给她说。”
侯沧海道:“临时进药肯定比不进强。但是临时进药也有麻烦的地方,每次用完药还得把所有流程走一遍,重新与各个菩萨沟通,太麻烦。我希望临时进药的同时,药事会上能及时跟进。”
周鑫答应尽力帮助。
事情做到这一步,侯沧海不准备进一步推进了,更不准备向处于情感激荡期的吴小璐提起。
侯沧海在街道漫步,正在严肃思考如何解决晚餐,大伟哥电话打了过来。
回到公司,侯沧海正好遇到老段从大伟哥办公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票的老段将侯沧海拉到一边,道:“侯子,让兄弟们赶紧开发票,多准备点,让大伟哥签。”
侯沧海压低声音道:“大伟哥当真要走?”
老段道:“他不肯明说。我觉得十有八九要走。我找他签字,以前总要啰嗦两句,今天干脆得很,拿笔哗哗就签。大伟哥是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待部下都比较宽厚,如果换一个没本事的老板,好日子就结束了。”
走进办公室,大伟哥以四十五度角度的方式看着窗户,心事重重。侯沧海招呼了两声,大伟哥才回过神来,“二院怎么样?”
“我正在推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大伟哥坐正了身体,道:“你们不管部工作成绩有目共睹,鸿宾医院、杜青县的医院,这些都是我们以前忽略的,如果能搞定山南二院,不管部就是真牛。我认为不管部没有根据地,老是打游击也不是办法。”
二七公司经营山南多年,每个地区都由“山大王”占领着。不管部表现不错,但是没有自己基础领地,始终难以成大气候。
侯沧海闻言一喜,道:“大伟哥,哪块地方需要不管部介入。”
大伟哥道:“你小子真聪明,和你说话就是不费力。高州老代表方景波要辞职,高州这一块就交给你去搞,直接对我负责。方景波打电话摞挑子,你最好今天动身,明天与方景波交接。杨兵和吴建军都是老油条,你带上一个,把交接手续办好。”
高州位于山南省西北角,山高林密,经济落后。因为经济落后,高州成为二七公司最薄弱的一环,只有一个老代表方景波,由老段代管。
方景波是本地人,退休前在本地医药公司工作,内退出来以后进了二七公司。他年龄偏大,有退休工资,对二七公司业务不太上心,守着市区三所医院,每个月能拿到几千块钱,觉得非常满足。
方景波满意了,二七公司就不满意。只不过高州偏远,大伟哥懒得增派人手,容忍了方景波。方景波准备离开高州去带外孙,主动辞职。二七总部正在发生变动,大伟哥自己的位置或许有变,更没有心思花大力开发高州,为了图方便,干脆将高州整体划给不管部。
得到好消息以后,侯沧海马上给杨兵和吴建军打电话。
杨兵带着江莉正在扫荡李渡县的医院,接连两天都约有饭局,暂时脱不开身。
吴建军和朱颖回到江州,据称是正在攻克以前忽略的两所部委工厂内部医院,也走不开。
侯沧海让两组人准备用于报销的票据,独自前往高州。
坐了近五个小时长途汽车,屁股差点被摔成了八瓣,侯沧海在晚上十点独自来到高州。高州市城区只有五十多万人,是全省城区人口最少的地级城市。城市基础设施比起南州差得远,人行道板破烂,路灯昏暗,沿途没有多少漂亮大楼。
背着小包,行走在高州,侯沧海惊讶地看见高州街道上奔驰、宝马车比比皆是,到达高州市人民医院对面的高州宾馆时,还看见了一辆在南州都很少见到的宝时捷。
站在宾馆八楼上俯视高州街道,从灯光分布面积来看,高洲比起省城南州差得太远,比起江州和秦州也颇有不足。在距离宾馆不远处有一处大排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侯沧海匆匆吃了一碗面条,坐了几个小时长途客车,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没有洗漱,下楼,到大排档吃宵夜。
高州大排档甚是火爆,划拳、唱歌、嬉笑、吵闹,各种声音不绝于耳。侯沧海正在东张四望,寻找合适的摊点,从大排档里飘出一声招呼:“侯沧海。”
侯沧海听到这声招呼,感到很惊讶。一是惊讶在高州居然还有人认识自己,二是惊讶这一声招呼居然是江州口音。他很快看到正在挥手的张跃武,身边坐着其女儿张小兰。
“张总,你们怎么在这里?”侯沧海走过去,坐在临时增加的座位上。
“我在这边有生意,这一段时间都在高州。”张跃武喝了不少酒,脸泛红润。他放了一瓶啤酒在侯沧海桌前,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二七公司派我负责高州业务。”侯沧海又饥又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酒,放下瓶子,问张小兰,道:“前些天还在南州见到你,怎么也到高州来了。”
张小兰没有想到居然在这个偏僻之地遇上侯沧海,道:“我爸在这边在生意,我过来做业务员。以前什么都不做,天天玩,实在没有意思。山岛俱乐部的人都把我当成纨绔子弟。”
“我眼里没有纨绔子弟,所谓纨绔子弟不过是顺应了当时的生活状态。生活逼迫之后,任何人都必然会随着环境变化改变自己。所谓纨绔子弟要么沉沦,要么自救。十有八九会适应新生活。最大的纨绔子弟是末代皇帝,他最后一样适应了新生活。”侯沧海这一番话结合了自己的人生经验,脱口而出。
张小兰嘲笑道:“心灵鸡汤。”
侯沧海倒了一杯啤酒,道:“那就将心灵鸡汤喝掉。我敬张总一杯。张总在高州做什么生意?”
张跃武被众人围坐在中间,自信心如朝阳一般喷薄而出,侃侃而谈:“到高州做生意,最发财的是煤炭,房地产、餐饮、宾馆等行业都靠着煤炭才能活跃。高州以前是小高州,全省到数第一,谁都瞧不起。现在不一样,挖出都是黑黑的金子,全省范围内,街上跑的车,还数高州最好。”
他看了一眼女儿,将“夜总会小妹还数高州最漂亮”这一句话剪掉。在高州做煤生意,太赚钱,什么事情都能遇上,他不希望女儿接触煤炭行业。
谈到这里,张跃武心中一动。侯沧海曾在政府机关工作,能力不错,完全可以将其吸纳到自己麾下。
女儿大学刚毕业,做生意得有得力助手。他曾经想过调老员工帮助女儿,可是,不能干的员工放到女儿身边没有意义,把得力干将放在女儿身边,女儿容易被架空。侯沧海独自一人来到高州,是辅助女儿的合适人选。
这是灵光一现的主意,张跃武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很妙。给女儿一笔钱,让她独立操作与煤炭行业无关的生意,这样既让她远离煤炭行业,又让女儿得到充分锻炼。
产生这个想法后,张跃武便发动手下轮番和侯沧海喝酒。张跃武在高州的这帮手下都是老江湖,得到老板暗示后,陆续起身敬酒。他们做得很隐晦,没有群起攻之,而是你一下我一下,有掩护,有主攻。
侯沧海在不知不觉中喝了不少啤酒。
与张小兰坐在一起的是武雪。武雪太了解老板习惯,今天对这个年轻人过于热情,又发动大家以酒为武器,全面围攻,绝对应该有想法。让她疑惑的是这个年轻人不过是离职干部,如今是不入流的医药代表,实在没有值得围攻之事。
张跃武看到侯沧海脚下的七个空啤酒瓶,豪爽地道:“今天难得遇到家乡人,喝啤酒不过瘾,开一瓶白酒。”
七瓶啤酒转眼间被倒进肚子,侯沧海肚子被啤酒胀得鼓了起来。在众多江州老乡热情相劝下,这一瓶白酒他喝了三分之一。啤酒和白酒夹攻,他酒意迅速上头,眼睛明显露出酒意。
张跃武又要开白酒时,侯沧海道:“张总,确实不胜酒力,再喝下去,就要现场直播了。”
张跃武指了指角落,道:“男人嘛,现场直播很正常。”
侯沧海捂着嘴在角落“哇、哇”地大吐了一通。啤酒、白酒混合江湖菜,从胃里喷出来,味道十分鲜活。
张小兰觉到爸爸做得有些过了。侯沧海是山岛俱乐部成员,还是清风棋苑快刀手,凭着这两条都应该帮助他。她见父亲还要拿酒,急道:“侯沧海不能再喝了。”
侯沧海脸色苍白,摇摇摆摆回到座位,道:“现场直播,大家见笑啊。”
张小兰将侯沧海面前的酒拿开,道:“你们人多,他才一个人,别喝了。”
张跃武见女儿罕见地维护一个男子,有些奇怪地看着女儿,心道:“刚才我的想法有缺点,侯沧海长得一本人才,如果品行有问题,我就是引狼入室。”有了这个心思,他有意考验侯沧海,道:“算了,今天小侯喝得不少。大家都要在高州混,以后时间还长得很。”
一个叫六指的汉子护送侯沧海回酒店。六指将昏头昏脑的侯沧海送到房间,开了几句玩笑,这才离开酒店房间。离开酒店时,顺手取下插在取电口的门卡,插上另一张随便拿来的卡片。高州酒店智能措施一般,酒店插电卡如傻瓜一样,插进去一个东西,立刻受骗。
半个小时以后,一个打扮得清凉又漂亮的的年轻女子来到侯沧海房间,用酒店钥匙刷开房门。
侯沧海喝得又急又猛,回到酒店后抱着马桶又吐了一通,然后如一条麻袋般摔在了床上。迷糊之中,他被人推醒。醒来之时,见到一个女子坐在床前,满身香气,衣服四处露肉。
侯沧海吓了一跳,道:“你是谁?”
“侯哥喝了酒,别动,我给你做大保健。做完了,身体就舒服了。”女子顺手将身上最后一片纺织品取下,美好春光如集束炮弹一样射向侯沧海。她的手很不老实,朝着不该去的部位又是碰又是拉。
侯沧海是喝了酒的年轻男人,面对如此旖旎风光,身体里顿时有了强烈欲望。只是初来高州,此情此景太过诡异,他的理智压住欲望,坚决地道:“你出去,我不需要。酒喝得多,现在只想睡觉。”
“我帮你做一把,很舒服。六指哥叫我来的,绝对可靠。”女子不走,赖在床边。
侯沧海用翻身起来,不由分说要将春光无限的漂亮女子往外推。
女子抓起那片布,在门口手忙脚乱穿上。她来到楼下,气呼呼地对六指道:“谁啊,假模假样,把我的手臂都弄痛了。你要多付钱。”
六指抽出几张钞票,夹在指尖上,道:“再啰嗦,一分钱不少你。”
侯沧海早上醒来,始觉昨日女子来得奇怪,犹如古庙青灯的狐仙。他随即自嘲道:“自己真是有病,还想起狐仙,不过就是风尘女子而已。”由于酒醉,他确实记不清那个女子如何进屋,暗自告诫在高州行事要多加小心,此地大有狐气。
啤酒混合白酒,总会制造出更大杀伤力,侯沧海头痛得紧。酒精通过肠胃进入血液,循环到身体各处,最后变成一个个小人,不停地啄打着他的头。
侯沧海用两根手指压着太阳穴,仔细回想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昨天的事情如此不真实,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而事实上,喝酒与清凉女子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
洗过澡,到楼下宾馆吃了自助餐,侯沧海这才彻底从昨天的“狐气”包围中解放出来。他给二七医药老代表方景波打去电话,约定见面时间和地点。
电话里,方景波态度还不错,客客气气,听不出有什么负面情绪。
侯沧海再给杨兵打电话,询问接收细节。两人在电话里推敲了一会儿,定下“当着医生的面结清临床费、看医院库房查进货”相结合的接收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