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者:侯沧海商路笔记(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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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奋斗者:侯沧海商路笔记3》: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2002年9月,山南省,南州市。

    侯沧海将所有现金投入山南华魏公司,一夜回到解放前,钱包空空。投资华魏公司必然赚钱,可是远水不解近渴,他必须要加大赚钱力度,否则母亲医药费就没有着落。

    为了赚取生活费,侯沧海接受了汪海邀请,参加其商务咨询公司的调查行动。

    汪海成立商务咨询公司以后,借助团队力量,帮助山南酒厂端掉了极为猖獗的制假窝点,在业界声名鹊起,不断有知名企业委托打假。公司近期接受了宝烟厂委托,寻找假烟制作窝点的准确位置。

    假烟制作窝点位于南州市李渡县偏僻山区,准确位置不详。当地村民把假烟生产当成摇钱树,参与制假的人数众多。镇村不少人认为造假是村民脱贫致富的重要门路,于是睁只眼闭只眼。

    打击这种假烟窝点非常难,必须要有精准情报。汪海商业咨询公司参加调查的有三人:汪海、侯沧海和打假律师梁毅然。

    三人行动前聚于汪海商业咨询公司办公室。

    汪海摘掉标志性大墨镜,道:“宝烟厂联络了检察院和公安局等相关职能部门,下定决心铲除制假窝点。按照宝烟厂调查员提供的情报,这个制假窝点在巴岳山一条支脉里,大体在李渡县境内。宝烟厂两个调查人员开车进山,想找到窝点的具体位置。他们的外地口音打草惊了蛇,这两个调查人员连假烟制造窝点都没有摸到,就被打得头破血流,车被推进深沟,人被绑到深山关了一夜。两个调查人员回到宝烟厂后,宁愿辞职也不再当调查员。宝烟厂没有办法,才高价委托我们调查制假窝点。”

    听到“高价”两个字,穷光蛋侯沧海顿时口水长流,道:“高价,到底有多高?”

    “这一次行动危险性很高,必须智勇双全的人才能胜任。侯子经受过考验,没有问题。梁毅然是正牌法学院毕业生,校登山协会会员,打群架没有拿到毕业证,正是我们公司需要的人才。今天我们前往虎穴,只要找到造假窝点,每个人两万元收入。”汪海先给两人戴高帽子,再报价。

    参加一次摸底调查活动就有两万元收入,侯沧海顿时如打了鸡血,很兴奋。

    三人对照地图,反复研究行动计划,随后购买相应设备,于次日开车进山。

    三人带有全套野营装备,如果遇到制假窝点的人,就以驴友身份作为掩护。

    行至半山腰,上来一个山民。山民是汪海花高价请来的带路人,缩在车后座指路。二十分钟后,越野车在一条小道边停了下来。山民将身体尽量伏低,道:“我不能再走了,被人看见要丢命。你们顺着这条道往前,有两个岔道,第一个岔道朝左,第二个岔道朝右,就能开到那个窝点。他们在路上设有拦路的,车辆过不去。”

    汪海道:“如果我们从这里走路到窝点,要走多久?”

    山民道:“顺路走,一个多小时。翻山,三个小时。”

    汪海递了信封给山民。山民拿出信封里的钱数了一遍,总共二千五百块。山民不依,道:“说好五千,少了一半。我带你们来,被发现,要丢命的。”

    汪海不紧不慢地道:“以前说好的,你带我们到窝点,给五千。现在我们没有看到窝点,只给二千五。你带我们走小路,在山上看见窝点,我立刻给另外二千五。”

    山民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经受住现金诱惑,带着汪海等人翻山前往深山里的窝点。

    山民身材不高,不足一米六,在一条时断时续的林间小道上健步如飞,行动敏捷如穿山豹。侯沧海和梁毅然体力尚好,勉强能跟上。汪海中年发福,体力很快不支,越走越慢,拖累了行进速度。

    在密林中穿行四个多小时,终于站在山坡上看到了制假窝点。带路山民拿了剩下的钱,转身钻进密林。最初还能见到树叶晃动,不一会儿,整个人就消失在一片绿色之中。

    三人坐在山腰密林处,用望眼镜打量山谷里的特殊院落。

    这处制假窝点位于密林深处,只有一条公路可以进入。凡是进入这个点的车辆要通过两道栏杠和一道铁门。两道栏杠各有四个汉子把守。铁门紧闭,后面有狼狗。沿着山沟分布着几十户村民,要想不惊扰村民来到制假窝点,绝不可能。

    梁毅然道:“制假窝点这个地方没有选好,把路口堵住,就是瓮中捉鳖,想跑都没有退路。”

    侯沧海当过基层干部,看到这个地形头疼万分,哼了一声,道:“瓮中捉鳖?不知谁是瓮中的鳖。山沟附近村民绝对和制假窝点是一伙的,一呼百应,到时打假者才是瓮中之鳖。”

    梁毅然道:“没有这样夸张吧。”

    汪海拍了梁毅然肩膀,道:“人为钱死,鸟为食亡,造假者疯狂得很,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才从大学毕业,见的丑陋事情还少,见多了,才知道人心有时非常丑恶。”

    梁毅然又问:“海哥,为什么不准用照相机?”

    汪海道:“打假是夺人饭碗,夺人饭碗如杀人父母,这里有许多血的教训。我们只是侦察,不负责行动。如果有相关内容的相机被对方拦住,我们就惨了。把位置记在脑子里,就算被对方拦住,我们也能说得脱走得脱。”

    三人藏在密林,耐心观察制假窝点。半天之内,有两辆货车进入院子。除了这两辆货车以外,无车进出。

    侯沧海总觉得山谷里的窝点透着诡异,便用望眼镜搜索院子附近。突然,他发现一个怪异之物,院子后门朝下有一条极似超大号滑滑梯的条形建筑物。

    超级大听不懂滑滑梯终点在背坡,视线无法触及。侯沧海脑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假烟团伙制作假烟以后,将成箱假烟用滑滑梯送到另一条小公路处,这条小公路应该通向另一条公路。这样一来,材料和成品是两条线运输,很难人赃俱获。

    要证实这个猜测,必须实地查看。三人沿着密林绕了一个大圈子,朝着滑滑梯方向运动。他们刚刚从密林走上一条小公路,五个挂着锋利砍刀的汉子围了过来。

    “做什么的?”一个黑汉子问道。

    “驴友,爬山。”汪海是正宗南州人,会说当地话,就由他来与村民对答。他指着远处山峰,道:“我们要爬尖刀峰,宿营。”

    五个带刀汉子目光不善,团团围住三人。侯沧海、汪海和梁毅然按照事先准备的战术,三人呈品字形,手摸到工兵铲上。

    对峙片刻,黑汉子掏出红袖章,道:“我们是森林防火巡逻队,现在是森防期,我们要检查你们有没有打火机和其他火源,把包打开,东西拿出来。”

    汪海依言将户外背包取下来,里面有帐篷、矿泉水、干粮、手电筒、数码相机等物。看到数码相机,黑汉子紧张起来,厉声道:“把相机翻开,我们要看内容。”

    汪海故意争辩道:“你们是防火巡逻队,主要责任是查看火源,为什么要看相机。”

    黑汉子伸手在包里翻了翻,又拿出一个袖章,袖章上面写着“治安巡逻”四个字。

    “我是派出所联防员,今天就要看你的相机。不给,你们别想走出这里。”虽然自己人数占优,但是眼前三人长得壮实,手边还是开口锋利的铁铲,真要打起来,不一定能占上风。黑汉子紧张起来。

    这也正是汪海要请侯沧海和梁毅然参加调查活动原因:有身手好、胆子大的兄弟在身边,他心中有底;另一方面,自己这边实力强劲,才能有效减少冲突。

    汪海与黑汉子理论几句后,不情不愿地打开数码相机,让对方观看。相机里面全是城市风景,没有一张山区相片。

    黑汉子看过相片,相信这三人真是驴友,不是探秘者。他将相机还给汪海,道:“你们回去,森林防火,真不能进入。”

    汪海等人背着包沿小公路往下行,一个小时后走到主公路,再沿主公路继续往下行,走得腿软之时遇到客车。客车的终点站在李渡县界的一个镇,准确地说是三个行政辖区交接处。车行至此,略作停留,掉头回李渡县。

    如此精密诡异的设计,宝烟厂打假人员觉得棘手,不敢决策,将情况反馈给总部。总部仍然坚持要全力以赴打掉这个窝点。

    宝烟厂通过明、暗两条关系联系到山南检察部门、质监部门、公安部门和省电视台,周密准备后,于次日早上五点展开行动。

    李渡县政府副县长张代强、宝烟厂打假办主任、市局经侦支队民警、杜青县经侦大队民警以及汪海公司调查员,总共五十多人,乘坐一辆警用大客车、三辆警车直扑造假窝点。他们没有拉警笛,没有闪警灯,静悄悄地进入山区。

    公安人员控制两道栏杆的守护人员以后,车队逼近造假窝点。

    沿途农家看门狗叫成一片,很多村民站在院中看到行进中的车队。无数道无线电波射向了造假窝点。制假窝点里,七八个人从房间奔了出来,匆匆忙忙将成箱香烟扔进滑梯。

    造假窝点有一道厚铁门,暂时挡住了民警。民警们费力地弄开铁门,赶走大狼狗,这才冲进大院。院内,七八个汗水淋漓的男人站在院内,神情木然地望着冲进来的民警。

    公安来得突然,窝点转移了成品假烟,原材料没有来得及转运。

    房间里有十几个捋烟叶的妇女,成捆烟叶直接摆放在地上,旁边几个脏桶盛着染料和油类。造假者正是用来源不明的红色染料和油类喷染烟叶,切割制成假烟丝,贴牌就变成各种名牌香烟。

    副县长张代强得知滑滑梯另一端也被公安成功控制时,很是兴奋,道:“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公路上出现许多手持棍棒和锄头的愤怒村民,朝窝点涌了过来。经侦支队副支队长意识到事情不对,赶紧让手下关闭铁门。刚才强行进入院内时,铁锁被破坏掉,这时想要关门,急切间无法找到铁锁。

    副支队长赶紧让民警堵住大门,不让村民冲进来。

    侯沧海有丰富的农村工作经验,意识到警察堵不住这些愤怒村民,带着汪海和梁毅然来到滑滑梯处。走近滑滑梯,他们发现滑滑梯很陡峭,深不可测,无法滑下去。

    局面很快失控。

    山民们常年活动在山野之间,异常剽悍,何况还涉及到巨大经济利益。他们在众多警察面前不肯退却,怒目圆睁。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目露凶光地喊道:“我们全村都指望这个发家致富,你们要挖我们的命根子,我们就和你们拼命。”

    宝烟厂打假主任躲在警察后面喊:“你们制造假货,是违法行为。”

    这一句普通话引起山民强烈反感,举起棍棒,就要冲过去逮说话的外地人。市经侦支队副支队长见势不对,取出手枪,命令拿着锄头和棒子的山民后退。带头的老人根本不惧,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朝着手枪顶上去,道:“我以前是村长,为李渡县卖了几十年命。今天你有种开枪,朝着我胸口打。”

    张代强拿着喇叭,大声道:“我是李渡副县长张代强,你们听我讲几句。”

    “吃里扒外的东西。”

    “叛徒。”

    “胳膊肘往外拐。”

    “滚出去。”

    ……

    张代强站出来发言,不仅没有实现震摄,反而如一枚催化剂将整个局面弄得更加混乱。前排村民们愤慨地责骂不为自己说话的地方官员,后排村民趁机扔石头。石头飞过人群,砸向警察。

    张代强十分倒霉,被一块石头砸中,鲜血顺着白净的脸上一股股地往下流。

    警察们手里有枪,却不敢对村民使用,眼睁睁看着石头如雨点般飞来。所幸这次行动带了十几面警用盾牌,大家躲在盾牌后面,朝平房退去。

    退进平房以后,关上了农村里少有的防盗门,警察们找来所有能堵门的东西将房门堵住,以防山民们破门而入。

    山民们最初没有硬闯,站在屋外议论纷纷。个别村民朝窗里砸石头。

    张代强伤势严重,躺在一张桌子上,胸部快速起伏,奄奄一息。

    警车里有医药箱。在退入房间里,谁也没有顾得取,此时被堵在屋内,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副县长流血。张代强硬撑着拿起手机,向李渡县主要领导报告当前状况,汇报结束后,手机滑落在桌上。

    市经侦支队副支队长也向上级报告了当前事态。

    外面山民不再扔石头,也不散去。侯沧海、汪海和梁毅然三人蹲在角落里,前面挡了一张桌子,好几块石头砸在桌子上,砸出凹凸不平的几个小坑。

    汪海道:“如果外面放一把火,我们就都成为烤鸡了。”

    侯沧海摇头道:“外面的人不是暴徒,是有组织的造假窝点。他们里面有领头人物,不会任由事态发展。闹一闹事,制造些事端,又不出恶性事件,这是他们的策略。闹事以后,以后大家再来打假,便会惧上几分。”

    梁毅然愤怒地道:“这些村民违法。为了制止犯罪,警察应该理直气壮地执法。开枪才能震摄犯罪。”

    侯沧海拍了拍梁毅然肩膀,道:“我曾在政法委工作,知道其中分寸。从理论上,开枪没有大问题,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位领导愿意下令开枪。原因很简单,第一,这些山民也是人民群众;第二,法不责众,这是传统思想;第三,稳定压倒一切,开枪就要打破稳定。”

    市经侦支队副支队长接到另一个行动组电话。滑滑梯另一侧的带队者语气喜气洋洋:支队长,行动相当成功,截获四十七箱假烟,扣缴了货车,抓获了运货人和搬运工。

    这时,外面人群开始骚动。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异常愤怒。石头再度从窗口袭来,打假众人躲在墙壁后面,眼见着石头在身边横飞。

    得知滑滑梯另一侧也出现警察,假烟全部被收缴,经济损失巨大,外面山民愤怒地扔石头。几个山民抬来一根脸盆粗的木料,开始撞门。

    防盗门被撞得歪歪扭扭,眼看就要脱落下来。

    一个年轻民警急眼了,道:“不能让他们冲进来,冲进来,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那时再开枪,伤亡就大了。”这个急眼的年轻民警是李渡县经侦支队民警陈杰,胡子刮得铁青,目光很锋利。

    防盗门哗哗乱响,眼见要倒掉,领导依然不敢拍板,大眼瞪着小眼。防盗门被冲掉以后,一群民警用桌椅和盾牌堵住房门。

    圆木威力巨大,桌椅很快被推垮,好几个民警手臂被断掉的木块扎伤。

    刚才急眼的年轻民警陈杰终于忍不住了,爬上窗台,朝着天空开了一枪,大吼道:“你们退后,谁再上来,我开枪了。”

    山民们被枪声震摄,犹豫了一下,手上动作仍然不停。

    年轻民警又朝天空开了一枪。

    刚才撕衣服堵枪口的老人见民警真的开了枪,急忙阻止抬圆木的年轻人。这一群年轻人将圆木扔到一边。

    民警们站在门口,重新用盾牌挡住房门。

    双方重新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