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姓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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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6

    她只身去阿尔萨斯,住在火车站附近的民宅,那是她多次旅行得出的经验——抵达和离开时行李最多,人也最疲惫,因此一定要住在车站附近。

    屋主的主人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也可能是六十岁,头上仅剩一小圈灰白卷发,外国人很难从发色判断年龄。屋主带她参观房间,客厅地上还散落着酒杯和沙发垫,屋主刚送走朋友,“如果你愿意,欢迎你明天来加入,我们会在这喝酒聊天。”屋主的英语出乎意料的好。

    “厨房里有茶和果汁,如果你需要的话。”屋主说完便回去客厅。

    她倒了杯水带进浴室,水龙头对她而言太高了,所有细节都显示出单身男性长期居住。这是她第二次在别人家洗澡,她闭上眼睛,让热水浇在脸上,回忆游荡到妺喜家,如果这次再有人推门进来,她会第一时间报警。

    第二天清晨,屋主准备了巧克力可颂。木质茶盒很精致,有反复摩挲留下的温润印痕,她选了自己从未尝试过的薄荷茶,搭配可颂味道很奇怪,却不影响它成为她迄今为止吃过最棒的巧克力可颂。

    她坐火车去预约好的酒庄,站台比国内的公交车站还小,整个小村庄只有一条主街道,路上空无一人,房子跟迪士尼童话一样色彩明亮,花坛中住着七个小矮人和动物,没有喷泉或大金牛。

    酒庄大概是整个村子里最现代的房子,沿街有一排玻璃橱窗,接待她的是酒庄的继承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是个身材高大的金发女孩。女孩专业又不失和气,她的姥姥或奶奶是德国人,所以她也会说德语,女孩也在英国读书,学习酒店管理。女孩带她参观最古老的橡木桶,有一人多高,雕纹繁复,中间还镶嵌有王室签发的证书,“当然,他现在已经不能用来发酵酒了,他太老了,而且还会漏。”女孩补充道。

    女孩拿出酒边讲解边请她品尝。一对银发夫妇推门进来,女孩向她介绍,那也是3点的客人,原本是要一起参观的,他们迟到了一个小时,这对德国人来说可不多见。

    她独自把剩下的酒喝完,去礼品店闲逛,买了她最喜欢的半甜酒,LALA说的没错,她的确喜欢甜的。收银是女孩的爷爷,爷爷始终用含蓄又热情的微笑弥补言语上的空缺,他们从头到尾没说上一句话,像两个听障人士,用计算机和肢体语言完成交易,而这也不影响她对女孩一家人的好感。

    回到民宿已是晚上7点,她进去车站附近唯一的餐厅,门口的白发侍者风度翩翩,她猜想这家店一定价格不菲。侍者得知她是一个人后,便带她到餐厅正中央的桌子,依往常,她一定会换去角落,但这是法国,没人认识她,她可以是三十多岁人生一片向好的单身女性,就像《欲望都市》里的那样,Ideserveadecentmeal。

    她泰然自若的坐下,菜单比想象中亲民,她要了羊肉和红葡萄酒,白发侍者时不时来问候,他似乎认识所有客人,他们聊天的氛围像家人。这里很少有生人到访,有客人专门来跟她打招呼。她很庆幸餐厅只营业到9点,否则如此愉快的气氛她非喝醉不可。白发侍者送她到门口,说期待下次再见,“一定会的,”她说,“我一定会再来的。”

    那只是客套话,她第二天在市区闲逛,提前一小时去车站等待,生怕被火车丢下,而矛盾的是,她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地方,如果可以,她希望能永远留下。

    火车在巴黎中转,她跟着队列过安检,前面的人在此时拿出BRP,她开始慌乱,她只带了护照。

    最怕的事还是来了,海关人员把她送进小屋审问,她解释自己是学生,有签证为证,对方一脸冷酷,说她的签证已过期,怀疑她是非法移民。她看了眼身边那几个表情麻木的人,或许真的是偷渡客。

    她从手机上找到录取通知书以及学生卡,甚至拿出中国居民身份证,对方并没被打动,这些人仿佛受过专业培训,从始至终都保持一副事不关己的冰冷表情,无论她哭的多么痛心,气氛都没被感染出丝毫人情味。工作人员把她带到人少的地方,压低声音告诉她要么回国,要么去大使馆重新办理签证。

    “那我的火车票呢?”她哽咽着,此刻她唯一担心的居然是一百多欧的火车票。

    “无法办理退票,你只能延期,或是重新购买。”工作人员像躲避瘟疫一样的走了。

    她站在巴黎车站,一只手拿着要送给妺喜的酒,另一只手拿着打算在火车上吃的咖啡和三明治,她终于像个真正的流浪汉一样了。

    她告诉母亲自己被拒绝入境。

    “那怎么办啊,”母亲比她还慌张,“那课怎么办啊,会不会耽误课啊,老师会不会不让你毕业啊。”

    我不知道,她想。

    “你要不要给老师打电话啊,让他跟海关的人说,让你先过去。”

    这是异想天开,她想。

    “那怎么办啊,你给同学打电话问问呢?他们都怎么办?你怎么会忘带那么重要的东西呢?也没同学告诉你么?我都告诉你别一个人出门了,你看出事了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想。

    “我先找个地方住吧,其它的再想办法。”她挂断电话,心情更加沉重。

    一个黑影在她面前停下,她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泪消散后,面前出现那张无数次在她脑海中浮现脸,‘他瘦削的身材,无药可救的腼腆,白皙的皮肤,沉郁的咖啡色眼睛,以及那一头松散的黑色头发’。

    她用力抱住白鹿,在他身上寻找熟悉的气息,白鹿在她后背拍了几下,摘下她扣的紧紧的手。

    “弄疼我了。”

    “我要客死他乡了。”她红着眼眶。

    “哪有那么夸张。”

    “你怎么会在这?”她有好多话想说,一时间不知从何开始。

    “readingweek,出来玩,没想到这一路收获还不小。”白鹿抱着手臂,扬起一边嘴角望着她。

    时隔一年,她居然跟白鹿因为同样的原因在巴黎相遇了,她兴奋到失语。

    “发生什么事了,一年多了,你还是这么爱哭啊。”白鹿说。

    “我忘记带BRP了,刚去完阿尔萨斯,只是途径这儿,结果没有BRP他们不让我上车,现在是周末,大使馆都不开,我根本没办法申请签证,而且以法国的工作效率,没一星期肯定下不来,我什么东西都没带,又不会说法语。”委屈涌上来,她眼眶里蓄积了眼泪。

    “傻瓜,让人把BRP寄过来不就行了?”

    “可以么?能赶上么?”

    “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不过皇家邮政有特快,48小时之内就能到。”

    “那我在附近等两天,你会陪我么?“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但异国他乡,她不想一个人。

    “你今晚有地方住么?“白鹿看向远处。

    “还没有。“

    “还是这样让人不放心。”白鹿叹了口气,从她手中接过手机,“喏,帮你定了酒店,就在车站附近,步行大概10分钟,你最好先去checkin,把酒店地址发给你朋友,让他现在就去邮局寄过来。”

    “寄过来?“

    “BRP啊,你又发呆啦。“白鹿爱惜的揉她的头顶,像一年前一样。

    “哦,对,差点又忘记了,谢谢你,”她犹豫着开口,“你今晚有事吗?好久不见了我想……”

    “不好意思我跟朋友一起来的,把他们丢下不太好。”他脸上毫无抱歉,这段时间已经看了3次手表。

    “嗯,那谢谢你了。“她挤出微笑,是发自肺腑的笑,能再次见到白鹿,无论怎样都很开心。

    “要不要加一下微信?”她叫住白鹿。

    白鹿拿出手机,屏保一闪而过,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孩,“拜拜。”白鹿扫完后迫不及待的跑开。

    酒店的牌子很醒目,礼宾人员亲切而礼貌,用口音奇怪的英语问她:“介不介意提前进入房间?”

    “求之不得。”她回答。

    她先跟眼镜解释自己的处境,又发邮件给宿管,请他帮忙给眼镜开门,为了确保眼镜能立即出门寄件,她给眼镜汇了双倍的钱。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她洗了个热水澡,乳液已经被用的一干二净,接下来的两天都不知道要怎么度过。她此刻待在世界上最浪漫的城市,感受到的只有寒冷。她钻进被子,鹅毛被像棉花糖包裹着身体,她很快睡过去。

    第二天的早上她被饥饿闹醒,一点点回忆前一天发生的事,幸运的话,她还有机会见到白鹿。她给手机充满电,数好现金放进零钱袋,在谷歌地图上寻找附近的餐厅,街上飘来阵阵咖啡香,混杂着大麻烧焦的气味。

    她找到的餐厅店名叫蓝,主厨是位褐色头发的高个子男人,最多三十岁,样貌可以做模特。服务员一脸学生相,在欧洲,许多人并不着急上大学,他们在各个餐厅打工,不慌不忙的游历于世界各个角落。

    “您对餐点还满意么?”女孩上前询问,哪怕内心毫不在乎,也要完成标准流程。

    “非常棒,每道菜都很喜欢。”她满怀真诚。

    走出餐厅,天色暗淡下来,还下了小雨,这样的天只适合躺在床上一杯红酒配电影,她心里想。她跟着地图朝百货公司挪动,走了块40分钟。百货公司里挤满了采购圣诞用品的人,她回想起高中的春节跟母亲一起逛超市,她挑了两块椰子味巧克力,母亲抿着嘴笑,“这都不是咱们家买菜的风格”。母亲给她买了好大一盒,她到仲夏才吃完,能回到那时候就好了。

    她以极快的速度买好洗护品,回酒店路过好几家装潢精致的餐厅。有一间装修很复古,桌子一半在屋内,一半在大街上,中间隔着玻璃窗,有机会一定要进去荒度一下午时光,她在门口停下。

    “为什么要以后?为什么不是现在?”妺喜一定会这么说。

    她推开门,店里没什么人,她要了卡布奇诺,为了让自己开心,还要了一大块巧克力布朗尼。食物很可口,她点了服务员推荐的红酒,搭配读到一半的小说,她一个月前开始重读《远大前程》,中学为了应试读过一遍,什么都不记得。

    故事的情节相当简单——皮普从小父母双亡,跟随姐姐生活,姐姐视他为累赘,还好姐夫乔对他关爱有加。有天皮普在山上遇到一名逃犯,逃犯威胁皮普去找食物和锉刀,否则就把皮普的生吞活剥,皮普偷了家里的食物送给逃犯,但没几天——在无耻的舅舅潘博趣来家里做客的一天,警卫逮捕了逃犯。

    后来潘博趣舅舅给皮普找了个陪玩的工作,皮普进入郝维香小姐的别墅,里面阴森恐怖,郝维香小姐穿着被虫蛀的旧婚纱,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一切都死气沉沉。除了艾斯黛拉,这个美丽高傲的小女孩。艾斯黛拉蔑视皮普,皮普先是屈辱,后又不可自拔的爱上艾斯黛拉,为了靠近艾斯黛拉梦想进入上流社会。

    就在这时好运降临,皮普收到莫名人的资助,去伦敦学习做上流绅士,此时他认识了好朋友亨伯特,跟姐夫乔渐行渐远,皮普时不时也会批判自己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