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天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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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无妄之灾

    余无忧呲牙咧嘴掏了掏耳朵,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大爷你这锣不够响啊!”

    老大爷登时双目怒睁,一把抢过锣槌,嘴里含糊不清地嚷嚷着本地口音,一步三回头骂着什么,提着锣越走越远。

    “确实不够响啊……”余无忧仰着脸盯着逐渐被暮色笼罩的天空喃喃嘴硬。

    老人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再也听不见那人潮的喧嚣和锣鼓齐唱,被一棵枯树的树根绊倒,才终于敢停下喘口气。

    背靠枯树坐起,老人捂着胸口的大片殷红气喘如牛,似乎还没从那片死亡的阴影中走出,失神了半晌,才想起来还有事要做。

    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在手心展开,里面是一堆赤色小珠,其中一颗已经失了颜色,变得灰暗粗糙。

    “看来那个余无忧已经被玉剑宗的人所救……”

    还在愣神之际,一只手突然闯入老人的视线,从他手上拿走了一颗赤色珠子。

    “你小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坏啊……”余无忧捻着那颗赤珠放在眼前端详着道。

    老人着实被吓了一跳,手上的珠子洒落一地,连滚带爬躲到了树后。

    “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老人慌忙四顾,却不见王琳身影,只当她躲在暗处。

    余无忧屈指一弹,珠子疾射而出打在地上的另一颗珠子上,二者蹦飞,又引起老人一阵缩瑟。

    拍了拍手不存在的灰尘,余无忧饶有兴趣地问道:“这种血珠是怎么炼制的,说说看。”

    “王琳呢?!她在哪?让她出来!”老人还在四处寻找那道持剑身影。

    余无忧表情一垮,眼中失了光彩。

    “我说,要不直接把他也炼成血珠吧!小爷我还从来没这么玩过。”头顶的树枝上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吓得老人瘫坐在地。

    余无忧斜眼看着坐在树枝上的黑麟,略感惊奇道:“你会?”

    黑麟一听顿时坐不住了,“什么意思?看不起小爷?这么烂的小把戏能入小爷法眼?会这玩意儿纯属掉价!”

    “切……”余无忧扫兴地撇了撇嘴。的确,这种下三滥的把戏他都看不上,更别提这个老妖怪了。

    “小爷有个好玩儿的点子……”黑麟从树上落下,笑嘻嘻地道:“让他自己把自己炼成血珠,怎么样?”

    此言一出,余无忧登时深吸一口冷气,身子后仰,同时微微眯起双眼看着面前这个外表天真无邪的稚童。

    “还得是你啊……”

    “什么意思?”黑麟皱起眉头,不悦地道:“很过分吗?这一地的血珠都是被他活活炼成器物的小孩,跟他比我都能直接位列仙班了。”

    余无忧不置可否地哼笑一声,低声喃喃道:“他是为了修炼,是恶;你倒好,为了取乐,是纯变态……”

    “她不出来是吧?好!我看她出不出来!”老人脸上的恐惧一转,变为凶狠,左右扫视,在身边寻着一颗赤珠,攥在手心,口中念念有词。

    余无忧二人对视一眼,内心毫无波澜,静静地等他的下一步动作。

    片刻之后,老人看向余无忧,扯着难看的笑脸,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气。

    余无忧眉头一挑,脸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甚至透露出一点无奈。

    感觉衣角被扯了扯,余无忧低下头一看,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小孩,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生气,两个黑漆漆的眼眶似乎在盯着余无忧看。

    “这位大哥哥,你要和我一起玩儿吗?”小孩木然地说道。

    似是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余无忧一只手按在小鬼头上,抬头,一双毫无神采的眸子就这么静静盯着老人。

    “大哥哥……”小鬼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可在下一刻,随着一声炸耳的脆响,烟消云散。

    一步一步走到满脸惊愕的老人面前,余无忧轻轻开口,落在前者耳中仿若轰雷:“那么,还请向我展示一下,你是怎样将自己炼制成血珠的,我,很好奇。”

    夜色之中,一抹白影出现在小路上,走的并不快,闲庭信步,行姿娴雅。

    小路的前方,一棵张牙舞爪着枝杈的枯树隐约出现在视野之中,她脚步一顿,眉头微蹙,下一刻,已出现在枯树下。

    眼底少见地浮现一抹惊诧,随后便是压制着的怒意。

    那枯树的枝杈上,挂着一具体态干瘪,面容惊惧的残尸。

    尸体的四肢已经消失不见,却没有残断的伤口,仿佛生来便是如此。漆黑干涸的脉络紧缚在一层薄薄的皮下,五官因为血肉枯萎而缩瑟在一起,黑洞洞的眼眶中,那双浑浊的眼珠也没了踪迹。

    衣服罩在这具已不成人形的干尸上,如同灯笼的罩子,飘飘荡荡,在夜风中摇摆。

    这位被称作“披霜白狐”的诡家女子脸色从未如此阴沉过,但更多的,是疑虑。

    这具尸体……或者说,这个老人,只是诡家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即便横尸街头,她也懒得多看一眼。此次诡家入焚妖境,老人作为诡家的外围接应,实际上要做的只是监视和联络罢了。她途径此地,正好过来看看,想了解一些情况,找他是最合适不过的。谁知恰巧碰上他对玉剑宗的人动手,偷鸡不成蚀把米,还险些死在对方剑下。

    如今几乎算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惨死,还是被人逼迫,对自己使用自家的术法而死,这无疑是相当于在她脸上甩了一记耳光。

    玉剑宗?怕是做不出这等事,最过也就是手起剑落,一杀了之。要逼迫这个老东西对自己使用这种,需要遭受不亚于千刀万剐的痛苦的术法,光是对其肉身的折磨可不够。

    那么,会是谁闯入这场小小的闹剧之中,看似取乐一般,不知死活地非要恶心一下她呢?

    正思虑之际,忽有异感,仅是心神一动,幽幽月光所触及不到的阴暗之中便出现一个人影,手中提着一个浑浑噩噩的小鬼。

    薄唇微启,柔胜月光流水的声音轻轻飘出:“可有看到是谁?”

    “玉……玉剑宗……玉剑宗……”

    她眉头微动,有些意外,忽而又觉得百无聊赖,素手轻摆,那只小鬼被当场捏碎。

    “听到了?”瞥了一眼身旁垂手低头的阴魂,后者闻言即刻领命,消失在夜色中。

    她抬头望向穹顶的那轮明月,目光清柔,妙音喃喃:“玉剑宗……”

    皎白的月光顺着她的乌发如流水倾泻而下,淌至那娇弱的双肩,渗入那一袭白衣之中,更添凄清。此刻若是有人在侧,见到此番景象定会失神,哪怕知晓这个如同天仙下凡的女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直到这个女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小路的尽头,余无忧的目光才终于收回。

    “怎么?看上了?虽然单论这副皮囊而言,只能算过得去,马马虎虎。但是你小子毕竟阅历尚浅,会被迷住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惜了玉剑宗的那个女娃娃,啧啧啧……可谓是,落花有意随流水……”黑鳞声情并茂还要吟诗一首,一回头才发现那小子已经从树上跳下悠悠走远了。

    余无忧背着月光目光游离,双手负在身后,微微弓着腰,活像一个小老头。

    如他所预料一般,那只小鬼说的是真是假,逼死那个诡家的老头的又到底是不是玉剑宗,这个披霜白狐丝毫不在乎。消息传回诡家,诡家也不会为了这么一个小人物去花费人力彻查,不管是谁下的手,这笔债都将由玉剑宗来承担。

    真相?没人会在意真相,何况是一个蝼蚁般的人的真相。

    砸吧砸吧嘴,余无忧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有的时候他真的想干脆一人一剑直接杀过去,管他会牵扯到谁谁谁,谁挡杀谁。可如果杀戮就能解决所有事,那青离又怎会命陨……同为城境巅峰,青离都办不到的事,他又能如何。并非余无忧妄自菲薄,自觉不如青离。只是堂堂一个城境巅峰的剑修,命陨居所,竟未惊起一点风浪,那镇压之势有多强,余无忧不敢去想。

    若是有那个潭中仙的修为实力,又是否得以一剑破万法,荡净不平事呢?

    怕还是不够吧……否则,那厮怎么又肯屈身在山林间做个窝窝囊囊的野神仙?

    “到底……有多厉害啊……”余无忧仰头长叹,愣了片刻,突然转过头对黑鳞道:“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直接攀升到你这种境界?完了我就一人一剑直接杀过去,谁拦我就剁了谁,你也能直接完成任务,不用再守着我了,岂不美哉?”

    黑鳞越听,一边的眉头耸地越高,眼中透着平常人看傻子时才会有的怜悯:“你以为你是谁?天命之子吗?还是阴曹地府不敢收你?你都有这个能耐了还看得上小爷这点修为?打明天起,你叫余爷,小爷我叫小黑,好不好?”

    余无忧一听来劲了:“好啊……”

    话刚出嘴,眼前便突然一黑,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