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韦瑜温声应道，走近潭边，仔细打量着已经过了冠礼之年的程宝。想当年，闻听程氏有一种极美绝艳群芳的红花，她向来喜欢红色的她，对红花之爱慕一度癫狂，便亲赴广州索求花种。

    当时的程宝才八九岁，见到她身穿一袭红衣，彩霞云帔绕身，以为是仙女下凡，终日紧追不舍，直到她从程父手中求得花种离去，程宝每日还缠着父母打听她的下落，后来，刘谦赴任贺江镇遏使迁到了封州，听说程宝因为寻觅她的踪迹，竟与广州的大食藩客在海上寻游了数年之久。（又圆回来了~~写作真好玩。）

    “你拾这莫连作甚？”

    不等程宝应话，韦瑜突然想起，三年前，刘谦受命驱除黄巢残兵后回到封州，曾言说，广州被黄巢占领后，百姓死于战乱瘟疫者不计其数，那曾经赠她花种的程氏一家好像也惨遭灭门之灾，忙关切道：“你阿爹可还好？”

    “不在了……”程宝手里紧握着满是残败莫连的竹篮，声线隐隐发颤道。

    闻言，韦瑜像早年在程家搂起天真无邪的小程宝一般，一把将已经成年的他再度搂进怀里，安慰道：“宝儿受苦了！”，

    爹娘被黄巢乱兵残杀，姐弟相继死于几年前的瘟疫，多年来的苦楚终于有人可以倾诉，程宝再也不顾男儿所谓的坚强，依偎在韦瑜怀中放声哭泣，哭声引动灵泉亭四角垂挂的风铃，汇成一曲动人挽歌徘徊在牛牯山中，久久不散。

    良久，程宝止住呜咽，从竹篮中捧起一堆几近化为泥浆的莫连花，向韦瑜祈求道：“宝儿知道瑜仙子喜欢莫莲花，今日……”

    他原本想说，今日就将所有的莫莲花悉数送给韦瑜，可见篮中莫连残败不堪，忙改口道：“今日程宝就发下宏愿，若仙子能就我潮州百姓于水火，程宝将终生为瑜仙子种摘莫连。”

    韦瑜没想到，程宝如今还认为她是仙子下凡，也是被他的天真所感，温声哄劝道：“傻宝儿，瑜娘不要你为我终生种摘莫连，你且先告诉瑜娘，你拾这莫莲作甚？”

    泪水侵染篮中莫连，化作一滴滴红色浆水嘀嗒在韦瑜的锦衣上，程宝断断续续地将蜂蜜如何缓解疫者病情，黄老如何找到他，从而得知蜜中莫连或许可解救疫病，以及研制药草时，数十株莫连又被暴雨洗劫诸事一一向韦瑜道说。

    一旁的黄老和五族医者不时帮忙弥补遗漏，终于到了午时，才将这几日潮州关于疫情之事道说完毕。

    韦瑜也是被莫莲能缓解潮州瘟疫所惊叹，想起当年曾在程父那里求得三株莫莲，种栽于韦氏老宅之中，只是多年未曾回去，不知道莫连是否还如往年一般壮红如血？

    念及莫莲往常五月天就已经是落英缤纷，韦瑜当即就要差人去广州看看，而黄老却连连摆手，示意她不必枉费心力。

    这反倒激起韦瑜一腔热血：“黄老往日都是于生死关边缘救人造福，如今明明广州还有一线生机，为何视而不见？”

    但见黄老长叹一声，摇手指向榕江两岸，神情哀怨道：“瑜儿适才也说了，广州老宅只有三株，即使今年枝头繁茂，片叶不落，也是救不了这么多的百姓啊！”

    一言犹如万箭穿心，刺透韦瑜多日以来的希冀，适才众人讲到莫连对疫症有缓解时，她已经感觉到，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指引她，可到头来，却因为莫连花不足，而功败垂成，她不甘心地仰望苍天道：“若是岭南满地都能盛放莫连，那该多好啊！”

    众人不禁垂首无语，期望与失望交织在心田五味杂陈……

    “黄老，黄老，黄老！”一声声急切的呼救，打断了众人的沉声。

    只听山道上木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上前探望，见来人是前日与李君去枫江清理河道的陈家阿郎，忙问他出了何事？陈大壮见往上还有数百道木栈，便停下脚步，喘着粗气道：“李司马……我们在清理月潭山的鱼虾时……被蝙蝠咬了！”

    “你们跑到哪里作甚？”陈景芝关心则乱地呵斥着大壮。

    陈大壮闻言，一时间委屈地回不出话来，陈景芝这才想起，月潭山正好挡在‘那吉河’与枫江的夹角处，往年河水暴涨，常常将漂浮物堵在山脚，导致河水倒灌，淹没附近良田，这次飓风卷来那么多鱼虾，肯定有不少流进了月潭山山洞里，那李司马又是个一竿子捅不到底，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必然不会放过像月潭山这种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

    事有轻重缓急，解救瘟疫还得从长计议，可让不辞辛劳来救治他们的李司马被小小的蝙蝠所害，传出去潮州五族医者颜面何存？

    一众人紧随陈大壮下到山脚时，但见数十名赤膊汉子将衣衫变作担架，抬着五六人匆匆从枫江赶回来，担架上却是没有李君的身影，急的钟义德方寸大乱。韦瑜此次来潮州除了救治瘟疫，更希望一睹李君‘芳容’，若李君是就此英年早逝，那她恐怕得抱憾终生了。

    不过，已经抬回来的伤者，还是得尽快救治，众医者连忙赶去江畔，待到近前时，担架上的几名汉子却是除了有轻微的红肿并无大碍，嘴里不时还咀嚼着什么莫名的东西，看起来十分香甜可口。

    这时，榕江东南边逐渐显现出一群人影，那是前去清理枫江的大批队伍才匆匆赶了回来了，韦瑜闻声望去，只见浩浩荡荡的人群中，一浑身湿漉漉的青年领头在前，与众人亲切的交谈着什么趣事。

    待众人走近时，韦瑜见其人身材健硕，俨然与稚嫩的脸庞上那对清澈的眼神不符，可当他看见自己的一刻，眼中清澈瞬间消散变幻出雷霆之力，一举击溃她多日的遐想。

    这李君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韦瑜心中不由泛起涟漪。

    “李司马给他们吃了什么？”陈景芝指着几名汉子口中津津有味的莫名东西，打断了韦瑜的思绪。

    紧贴李君的汉子不忧反喜道：“是蝙蝠的……”

    不等他道出其中奥妙，李君就上前安抚受伤的汉子们：“放心，是夜明砂，包治蝙蝠咬伤的。”

    汉子们闻言，满是感激地继续享受嘴中的灵丹妙药，只有一众医者与韦瑜不禁暗笑：“倒也确是是包治蝙蝠咬伤，哈哈哈。”

    为了防止意外，黄老再度为众人诊脉，发现确是无甚大碍，便为其伤口简单敷药后，将众人抬下去休息了。

    等李君将这几日清理枫江的成果告知众人，黄老这才将韦瑜携粮援助的消息告诉了他。欣喜中，李君也是没想到，自己丢出去的大棒和甜枣能敲出来韦瑜这条大鱼，想来封州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自己还不知道，待会一定得好好问问钟义德。

    与韦瑜交谈中，李君也是才知道，昨日的暴雨将灵泉亭的莫连洗劫一空，且黄老还没真正探寻出莫连的药效，是否能够解救这次的瘟疫，急需一批新鲜的莫连继续研究，思虑中，他不禁疑惑道：“适才夫人不是说，广州的老宅还有三株莫连吗？”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况且仅凭三株莫连何以解救数以万计的百姓？”黄老失声叹道。

    “黄老这就错了，就是仅存一株莫连，也要试一试，只要黄老能确定莫连可以解救这场瘟疫，李君自当让整个岭南在一两年之内，遍地盛开莫连。”

    犹如跌入深渊之际，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黄老与一众五族医者急声问道：“何法？”

    但听李君韦瑜二人异口同声道：“移花接木！”

    **蝙蝠屎，也叫夜明砂，味道是苦的，之所以写成可口的，是觉得气氛太压抑了，好奇心重的小伙伴可别以身试药，去捡来当打疫苗的糖丸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