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客栈中的所有人经过彻夜难眠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在天还没亮的时候，纷纷离开，而冥非的马车之上挂着星星点点的雨水，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的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看来，昨晚的雨势不算太大。”

    叶意龙率先开口说道，毕竟昨晚他们两人从傍晚聊到深夜，自己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冥非从来不会和其他人说这么多重要的事情，就算叶意龙再怎么不经大脑思考，他也明白，冥非对于圣上而言，也是可以在特定情况下“舍弃”的棋子。

    “没错，客栈内也很安静，想必李姑娘和刘老睡的都很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叶意龙与冥非都是顶尖的高手，客栈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这两位高手出招的瞬间，便会解决一切问题，但看来江湖里的人也并非等闲之辈，没有惹事，甚至于整夜都极为安分。

    “行啦，我也该离开了。”

    冥非没有说任何道别的话，因为他知道叶意龙一定会在自己附近，只不过自己过于扎眼，对方还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清晨

    客栈内的烟火气逐渐升起，而冥非三人也即将启程前往荣古城，也同时在马车离去后，那些江湖中人才得以露面，他们战战兢兢害怕发出半点声响，毕竟杀人无数的冥非，对于见惯生死的他们而言，依旧具有强大的威胁。

    “给你！”

    马车之上，李兰师用粗布包着的两枚热乎乎的肉包子，带着冥非怀疑的目光，她将肉包子放在桌子上，顺带撩拨了下眉宇间苍白的秀发，看起来对方心情特别好的样子。

    “李姑娘，是在担心我没吃东西吗？”

    李兰师的举动让冥非有些惊讶，因为过分的意外让平日里平静的面庞有了其他的表情，而看见对方扭扭捏捏的模样，冥非发自肺腑感觉到高兴。

    “我在客栈里面发现他们今早在包肉包子，想着你也好久没有吃东西，正好昨日你请了我两碗肉粥，现在我还你两个包子，这下在件事上，咱们两不相欠了。”

    “呵…”

    冥非露出半点笑意，带着俊美的外表下，以及邪魅的气质让李兰师有些看呆，不过很快李兰师便从幻觉中清醒过来，看着冥非吃着肉包子，自己忍不住多问几句话。

    “好吃吗？”

    “很好吃，胜似天上美味。”

    李兰师表现得极为高兴，虽说冥非总是要与自己保持距离，两个人还可以在一起吃个饭，关系至少没有弄僵，对方接受了肉包子，也在侧面接受了来自李兰师的好意，李兰师自己是这样想的。

    “哎，你啊…就该这样多笑笑，整日里都是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弄得大家谁都不开心，我觉得你就该不去想事情，安安分分做自己，最合适不过了。”

    品尝着肉包子的冥非，眼神突然停顿了下，紧接着自己深深松了口气，像是听取了李兰师的意见，将自己肩膀上的重担，暂时性的放了放，李兰师看到后，将昨日的紧张感全部遗忘到脑后。

    “我会考虑的，你就只是和我说这些吗？”

    “当然不是，你都知道我那么多事情，我还不了解你呢，既然咱们是交易关系外，也算得上半个朋友关系吧，总要让我知道你的一些秘密，这样才公平，你觉得对吗？”

    冥非吃着肉包子，手中扶着苦涩的凉茶，原本自己打算随便敷衍两句，可看着眼前白发少女迫切的眼神，自己又有些不忍，看来昨日李兰师真的想到很多，她很聪明，在与自己保持交易的关系上，也想拉进与自己的距离。

    “你不是都在传闻中听说了么，杀人无数…人人唾弃…受人敬畏，不择手段…”

    李兰师打断了冥非的说辞，用坚定的眼神盯着眼前的赤发男子，赤发男子有些惊愕，毕竟自己也没有预料到李兰师会如此坚持，不过这种感觉，真的很不赖。

    “我想听你自己说。”

    “只要天武国变得更好，无论我成什么样子，都是可以的，这就是我冥非，我可以为天武国付出所有，我所做的事情，全部都不假，也…问心无愧。”

    李兰师重新坐回位子上面，刚刚的笑容全部在她的脸上烟消云散，对方用很严肃的口吻说道。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这是所有人都需要的答案，至于冥非是正是邪，在大仁大义面前不值一提，我还想提醒李姑娘，我们的关系只是交易，不是朋友。”

    “你没朋友吗？”

    冥非感觉到心被扎了下，不过还是继续说道。

    “朋友，我的朋友都已经死了。”

    “和你关系近的话，就会很危险，会死…所以你让我与你保持不近不远的关系，是为了保护我？”

    冥非内心很高兴，不过他并不难流于表面，自己只能扮演世人眼里的冥非，但是…不知是李兰师的话让冥非有些触动，在他心里的某块角落里，他确实想要重新让世人认识自己。

    可是这就像木板上的钉子，拔下来后，痕迹还会存在，百姓相信的是杀人无数的冥非，他们不会去接受新的冥非。

    “随便你怎么想。”

    冥非吃完肉包子后，品尝着苦涩的凉茶，李兰师想了想，立刻反应过来说道。

    “你吃了我的肉包子，但是并没有迟疑里面下没下毒，连这点防范都没有，还说咱们不是朋友？”

    “…你话很多…”

    见冥非没有任何否定的意思，李兰师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也明白了另外的一件事。

    “你说和你是朋友的人，他们都已经死了，也就是说我也会死，对吗？”

    冥非没有说话，自己抛出去的问题，李兰师全都想到了，自己不说话就是最好的答案，自己这次千万荣古城便是要覆灭殷家，任何和殷家有关联的氏族，他们都必须死，也许自己会放李兰师他们两人一马，但日后皇宫中的亲兵所到，救他们，只有他们自己。

    “冥非…能求你件事吗？”

    “可以。”

    “倘若我把孩子生下来，那这孩子，是否也存在联系，她用不用去死呢？”

    “不用。”

    “好，我懂了…”

    李兰师依靠在位子上，她的脸上看不到半点血色，满身的疲惫，冥非只是较为简单的说辞，便将气氛拉到了零度，对此冥非也察觉到有些不合时宜，但目前看来李兰师的性命已经从生死簿上勾掉，纵使自己有翻天的本事，也不可能从天甘远的手里把她救出来，除非…

    “还有种可能，殷家不会死，柳家也会安然无恙。”

    李兰师听到这副说辞后，自己恢复了半分神志，可从冥非的脸上，自己根本看不出任何有变化的可能。

    “你不去找柳如乐，我可以为你安排几具尸体，做个假死的幌子，以后，你可以用假名浪迹江湖，但你也要答应我，不会再去见柳如乐。”

    “为什么会这样费心费力帮我，对你来说，我只是替你引荐给我们掌门的…”

    “对待猫狗，我通常也会发发善心的。”

    李兰师愣了半刻，随后无奈地苦笑几声，面前的赤发男子有着深不见底的权谋，他能做到很多事情，但从对方惆怅的表情上看，他办不到的事情也有很多。

    “那这样，咱们可就真的是朋友啦。”

    “你说是，那就是吧。”

    冥非被眼前的白发女子弄得有些烦躁，在自己这样的人，明明死到临头，却依旧能够露出灿烂的笑容，冥非只在李玉芳的身上看到过，从前冥非认定世上没有人不怕死，就算是自己也一样，自己不想碌碌无为而死，那样毫无价值。

    “那作为朋友，我很好奇你的年纪多大啦？”

    李兰师盘着胳膊憨笑道，冥非轻揉着额头上宛如鲜血浇灌过的赤发，对方的问题真是让自己措不及防。

    “可以当你爹了，知道了吧。”

    “啊…你这么老了吗…这也难怪呢，毕竟我从小就是听你的故事长大的，你都这么老了，有没有妻子和孩子啊，要是没有的话，我的孩子可以认你为干爹，往后你没有人养老送终，我的孩子可以帮你啊。”

    冥非被对方的乐观弄得有些郁闷，不过，自己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冥非已经察觉到李兰师只是在硬撑，而对方至今都不知道，那些想要她性命的杀手，是柳如乐雇佣的。

    ……

    荣古城

    厚实的城墙之上，站着位身材高挑，相貌乐观的青衣妇人，那妇人手持长剑，锐利的眼神眺望远方，棕色的瞳孔当中微微颤抖，她在等待冥非的到来，此人便是荣古城主，曾在一夜之中震惊皇城的殷照。

    “冥非已到荣古城附近，你不害怕吗？”

    殷照在城墙之上，已经站着足足有半个时辰，而关心她的洛子玄，点名了她内心当中的忧愁。

    “害怕，我从未像今天这般慌乱，天武国的官员当中总是流传着一句话，若是有日，冥非亲自登门拜访，不是你有天大的功劳，便是有天大的过错，子玄，我好害怕。”

    洛子玄搬了张椅子坐在殷照身边，毕竟自己不是习武之人，这风吹久了还是会染上风寒的。

    “你害怕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这天底下有谁不怕“血魔”冥非，只是为夫我从未见过这位奇人，着实有些好奇。”

    洛子玄与殷照乃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之后便成了夫妻，殷照有武学的天赋，而洛子玄只是个教书先生，在殷照的名望震惊天武国之时，也是洛子玄让殷照私底下结交冥非，这才入了冥非的眼，殷照可以借机坐稳天武国兵部尚书的官位，只不过这所有事情，殷照并没有讲给第二个人听。

    “你好像很开心呢？”

    殷照原本成熟知性的微笑中带有半点好奇之意，以前自己只是以为洛子玄是个教书先生，可对方有慧眼识人的本领，在私底下帮自己出谋划策，这次看对方处变不惊的表情中，殷照隐约能够猜到洛子玄有解决之法。

    “是吗，也许是好久没见过名人了吧，而且我相信大将军这次前来，不一定会第一个见你。”

    “不是我，难道会是你？”

    殷照转过身，面朝洛子玄，背后依靠在城墙上，自己双手抱在胸前，样子很是轻松，因为她相信洛子玄肯定会帮自己排忧解难，从前如此，今后也一样。

    “你妹妹的夫君，柳如乐。”

    “柳家只不过是处小门小户，他们连见冥非的资格都没有，为何冥非来荣古城第一件事是去找他们呢？”

    洛子玄从椅子站起来，带着殷照怀疑的目光，自己走下城墙，而殷照紧紧跟在洛子玄身边，自己的男人精于谋略，可从来不曾像今日这般故作深沉。

    “还记得前些日子，来找过柳家公子的那位江湖女子吗？”

    洛子玄提起李兰师的时候，口气中满是不屑，反观殷照对此事极为重视，毕竟是自家妹妹的夫君，若是传出些什么丑闻，殷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那位江湖女子，我已经让柳如乐代为处理，这与她有何关系，倘若我没猜错的话，如今追杀她的人，应该已经将她的首级收藏好，在带给我来的路上了。”

    可是当殷照说完之后，洛子玄将飞鸽传书的信条交给殷照，对方定睛一看，顿时明白了来龙去脉。

    “李兰师的命很大，她居然会在荒郊野岭中被冥非捡到，追杀她的人对上冥非，没有任何胜算，他们怕惹上事端，所以才没有动手。”

    “你怎么会有她的消息？”

    洛子玄得到消息之后，很是吃惊，毕竟冥非可是号称没有利益的事情，绝不会动手相救，所以洛子玄私底下调查过李兰师的身份，结果让他咋舌不已。

    “她是步青派的大徒弟，步青派虽说在江湖中名气不大，可大小也算是名门正派，柳如乐找了追杀他的人中也混进了我们的人，这消息也是他们怕节外生枝，所以多给我留了一份。”

    殷照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其实最开始自己也没有查清楚李兰师的身份，不过自己想，依照柳如乐的身份，也不可能结交除殷家之外的达官贵族，想不到居然会是名门正派的弟子。

    “看来这柳家欠咱们几个解释啊，他们对此肯定知道的很清楚，接下来怎么办？”

    洛子玄逐渐停下脚步，古朴的眉眼中充满了计谋和算计的味道，而殷照静静等待着他的发话。

    “依照娘子你对冥非的了解，他是绝不会过多干涉别人的选择，也就是说，冥非只不过是送李兰师过来，既然如此，咱们不妨让柳如乐与这女子见上一面，了断李兰师的情根。”

    “我们为何要帮柳家？”

    殷照不理解洛子玄的意思，柳家虽说在荣古城有些身价，可放眼天武国比柳家强的，简直是多如牛毛，自己将妹妹下嫁给柳如乐，也无非是自家妹妹喜欢柳如乐罢了，而作为长姐的殷照自然不想伤了妹妹的心

    “自然是因为咱们是亲家。”

    “只是这样？”

    “还有，早点见到冥非，我也好知道他是什么人。”

    洛子玄说话像是藏了半句话，不过殷照还是无条件选择相信他，毕竟没有洛子玄就没有殷照，更没有当今荣古城的殷家。

    ……

    冥非的马车逐渐驶向荣古城，李兰师在窗边吹着微风，表情相当惬意，但是她并没有全身心投入进去，因为她发现了一点点的小变化，那就是人从多开始变少，明明是即将到达荣古城，人影却逐渐变得罕见起来，从最开始的满路车马，到如今只剩下冥非一辆马车，李兰师逐渐明白，这也许就是冥非的威慑吧。

    “我可以设法让你见到柳如乐，但你也要事先想清楚了，见到他之后，你要说什么，万事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可立于不败之地，明白吗？”

    冥非还是不准备把谁叫来的杀手，这件事的真相告知给李兰师，从某种程度上讲，冥非也希望柳如乐能够给出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好啦好啦，冥非你太啰嗦了，我和他朝夕相处那么久，我肯定知道她的为人啊，你就是太不了解柳如乐了，他乐善好施，开朗大方，心思有很细腻，每次和我说话的时候都很温柔，同时他还很有才，经常地会给我作诗，他知道我怀有身孕，一定会很开心的。”

    “希望如此。”

    “真心的吗，总觉得你这个人虚伪的很，说话都听不出是好话，还是坏话。”

    李兰师故意鼓着小脸朝着冥非吐舌说道。

    “真心的，毕竟倘若柳如乐不要你，你可就没地方去了。”

    冥非喝着身边的凉茶，古镜般的双眸中折射出不远处那耸立的高墙，为了迎接自己，看起来殷家已经将整个荣古城的百姓都锁在家里，这种做法未免有些太过严肃，自己也并非收妖魔鬼怪，用不到如此对待。

    “哼！”

    李兰师打算暂时不理会冥非，而马车逐渐行驶到荣古城的城门口前，各部的官员都守候在城门前，而他们的表情均是苍白无力，谁都不想惹上冥非这座瘟神，可又有谁敢挑明说出来呢。

    “将军，到了。”

    “恭迎大将军…”

    身穿深红官服的官员们刚想说话，却被马车中的冥非打断，毕竟冥非见过他们的画像，可这其中唯独少了城主殷照，而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赴宴会而来，但迟迟未见面的殷照却引起了冥非的在意。

    “殷照在哪？”

    “额…回将军的话，额…洛先生说他们会在柳家等您来，城主府背阳，柳府正是整座荣古城最为舒适之处，还请将军移尊到柳府，晚宴已经备好了。”

    年纪很大的白眉老人说道，见对方说话的语气谈吐还有对方的容貌，冥非记得对方是荣古城的掌事先生，名字叫李颇，对方在荣古城的年岁比殷照还要久，可以说殷照能够在荣古城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不少的民心离不开此人的帮助。

    “那就让李老带路，其余人可以退下了。”

    “是。”

    众人纷纷散去，冥非也从马车当中走下来，猩红的长发宛如梦魇般降临在众人的眼前，窒息般的压迫感甚至让周围几位没有内功防身的年轻官员有些头晕，可正当他们准备正视冥非只是，一道皎洁的身影却牵连了他们的心绪。

    [李兰师…她怎会与冥非在一起，她不是应该早早被除掉了吗！]

    李颇年迈且臃肿的脸上看不到半点震惊，他极力遏制住内心的躁动，倘若让冥非察觉到半点异样，那可是掉脑袋的死罪，毕竟冥非先斩后奏的本事，已经不是一两个人知道的那么简单。

    “李老，走吧。”

    李颇伸了伸手，冥非跟着他的脚步，赶马车的刘老跟在最后，走进城门之后，大街小巷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从窗户的缝隙中窥探眼前的赤发男子。

    “冥非，他们口中的子玄是谁？”

    李兰师在对方身边小声向冥非问道，而冥非也给出了准确的答复，并且将声音控制在连带路的李颇都可以听见的地步，顺便告诉对方，我知道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别耍花样。

    “洛子玄，祖上三代都是荣古城的人氏，自小喜欢读圣贤书，经常鬼混于花街柳巷之中，认识不少江湖中人更是与其中的不少人义结金兰，十七岁那年，洛子玄与殷照和亲，并入赘到殷家中，这些年所有人都在说殷照空有武学造诣，但并无谋略文采，她有今日的成就要得益于洛子玄在她背后出谋划策，算是她的智囊了。”

    此话一出，李颇的背后冷汗直冒，自己没想到冥非如此了解殷照的家事，洛子玄之前只是一位籍籍无名之辈，自己见过很多人，他们提防殷照，却不曾注意到洛子玄，从这点上看来，冥非的确不是普通人，毕竟这些事对于他这种地位的人看来，简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呵…哈哈…冥非将军真是博学多才，这点小事没想到您居然也一清二楚，在下真的佩服到五体投地。”

    话是这样说，可是李颇早已心急如焚，洛子玄一直以来都是极力掩盖自己的地位，旁人只在乎他是个入赘到殷家的无能之人，不过这所有的一切，在冥非身上都看上去极为合理。

    [连这种事都知道，“血魔”冥非…在天武国不愧为手眼通天，圣上究竟是如何驯服这头野兽的…]

    “管事不必吹嘘我，我对于人才，从来都是不吝赞美，这件事情其实我很久之前便已知晓，荣古城的治理与打点朝内朝外的特使，没有洛子玄，殷家如今还只是屈居三流之列。”

    冥非长相端正俊美，可他浑身散发着如同“凶兽”般的肃穆杀气，倘若没有足够的定力，在他身边时间一长必定会变得痴傻，就连时常练武的李颇都为之有些隐隐喘息急促的问题。

    “将军高明。”

    “为天武国，这都不算什么…只要殷家为圣上管好荣古城，不生出谋逆叛变之心，纵使我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将你们草草定罪，不是吗？”

    “将军，说的对…”

    李颇赔笑道，自己也很清楚与殷家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殷家能够在荣古城内呼风唤雨，脱不开李颇私底下的帮助，倘若冥非真的追查下来，私底下塞给自己什么罪状，那便是百口莫辩的下场。

    冥非看了看身边默不作声的李兰师，突然笑道。

    “不知柳家的公子，如今是否还在府内呢？”

    “回将军的话，柳如乐公子从前几个月染上风寒，修养了好长时间，才将病根去除干净，现在应该还在静养，不知将军找他何时，小人可以代为传达。”

    李颇并没有说谎，他知道冥非手眼通天，柳如乐确实是感染风寒，只是李颇不明白，冥非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是要替李兰师打抱不平，自己可是生平从未见识过，那就是第二种原因了。

    [冥非，他难不成已经知道柳家私底下…不可能，这件事情貌似只有柳家家主一人知道全程，他应该还未曾得知才对，没错，他一定不知道。]

    李颇极力说服自己不露出半点端疑，而冥非也没有再去试探什么，可是就在他打算放下心思的时候，不知何处飞来的一颗小石子打中了他的脑袋。

    “额！”

    李兰师自然是发现那颗伤人的石子，可是自己并没有出手阻止，她以为凭借冥非天下无双的武功造诣，这种随意飞来的石子，应该可以轻松躲过去的。

    “大胆，是谁干的！”

    李颇立刻提起怒气，而躲在暗处的几个小孩却没有怕的，他们手中拿着雕刻出来的小小木刀，走到大街之上，当正视了那几个青涩的孩童，冥非才恍惚间发觉自己从眉心处流淌下来的滚烫鲜血。

    “冥非，我们几个听说，你是天下第一？”

    冥非用古镜般的双眸看出面前的三名孩童，他们衣衫褴褛，脸上敷着层炉灰，那几双有灵气的双眸让自己忍不住多注视了他们几眼。

    “找死！”

    李颇正准备出手的时候，自己运气的左手被冥非轻松握住，顿时背后如同大山般的压迫感让李颇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直接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不要和小孩一般见识。”

    “好…好的，大人？”

    冥非走过李颇的身边，表情十分正经地注视着面前手持木刀的三个孩童，并且用最严肃的语气说道。

    “我就是冥非，找我何事？”

    孩童们面面相窥，他们在荣古城被人称作“小乞丐”的时候，从未有过任何人这样和他们说话。

    “我们哥三都听说你是天下第一，你名气这么大，今日我们三人若是胜过你，你这天下第一是否可以拱手相让呢？”

    在两个孩童中的孩子率先开口说道，李兰师却在旁边笑得不轻，这三个孩子想要打赢冥非，简直就像是蜉蝣撼树，换作自己根本不会理会这三个孩子的。

    “冥非，别浪费时间，咱们不是还要正经事吗？”

    “可以！”

    李兰师傻傻的呆在原地，随后捂着额头叹了声气，冥非这种性格真是捉摸不定，不过自己还是好心帮他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吧，毕竟从刚刚开始，集中在这里的目光就在不断加多。

    “在下冥非，特来领教三位阁下高招。”

    冥非正式行礼说道，而三个孩童也有样学样地行礼后，几乎同时三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围绕住冥非，握紧手中的木刀看向冥非，冥非轻松躲过，两指汇聚内力，轻轻击打在三个孩童的额头。

    三个孩童晕倒在地，而冥非没有理会，李颇也立刻陪着笑脸相迎，继续为冥非引路，而在冥非刚刚离开不久之后，无数人从房屋中窜出来，还有不少的郎中上前查看三个孩童的伤势。

    “乖乖，这冥非是真狠啊，孩子都不放过。”

    “万幸，这性命保住了。”

    “女儿啊，你可不能学这三个小乞丐，他们不要命，你娘我还指望你养老送终呢。”

    ……

    在即将抵达柳府的时候，李兰师按耐不住性子戳了戳冥非想问问为什么要对个孩子都要一视同仁。

    “哎哎，冥非你刚刚可是毫不留情啊。”

    “手下留情，对于挑战的人都是不尊重。”

    “可那毕竟是几个孩子，你再下手重点…怕是…”

    李兰师用手在脖子上划了划，顺便吐了吐舌头，而这次冥非没有理她，自己鼓起小脸，可是模糊之间李兰师发现柳府门口站着的人十分眼熟。

    那人身穿淡绿色的长衣，手持白纸扇，有股书生意气的模样，样貌虽说不算及冥非，但也算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而且对方身上总是给人一种病弱感，像是被风轻轻吹一下便会倒地不起的样子。

    [这人…我好像在柳家见过…]

    正当李兰师猜测此人身份的时候，冥非便抢先一步迎着对方走去，并且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些开心。

    “洛先生，初次见面，在下冥非。”

    冥非行礼说道，可洛子玄却没有行礼，反而表情中带着三分冷笑，他并未被冥非下意识散发出来的压迫感所吓到，反而像是个正常朋友之间说话。

    “我说大将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第二次啦。”

    李颇这次彻底摸不到头脑，面前的两人，一个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权臣，另外一个是百年难道一遇的良才，这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语气都让人捉摸不透。

    “你与我，第二次，我与你却不是。”

    冥非的眼神并没有直视洛子玄，而是朝下三分，而洛子玄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再说下，亏的是自己，当他看到李兰师的时候，表情中多了分无所谓的味道。

    “李姑娘，前几日你登门柳府，今日又来？”

    “我来找我夫君！”

    李兰师掐着腰说道，并且身子靠近冥非，洛子玄脸上的表情中有些黯淡，照常理来说，冥非应该不屑于管李兰师这种事情，而这次对方居然很积极…

    “柳公子名门正娶我的妹妹，又哪里和你结为夫妻之说，娶妻要讲名正言顺，你且想一想，柳如乐何时答应娶你为妻了，这些都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哼，你又不能代替他说，我要他亲口对我说。”

    李兰师明显有些气势变低，毕竟名正言顺一词根本不适合自己，而且洛子玄给自己的感觉很不舒服，甚至对视上，自己都有种被他看穿的感觉。

    “柳公子染上风寒，你既然身为他的妻子，难道连这点都不知道，倘若是真的，便更不能打扰他，毕竟攀上殷家，可是普通人十世修来的福气，难道你想连他和他的爹娘的前程一并毁掉不成？”

    “…我…”

    李兰师被对方的话说得抬不起头，自己只是个出入尘世的江湖女子，自己当然希望柳如乐过得更好，可是自己也有奢望，希望柳如乐可以亲口告诉自己，他那天离开只是家中有急事，并不是不要她。

    “先生此话严重了，李姑娘与柳家公子之间，虽说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而且李姑娘身为名门正派的弟子，想必不会说假话，况且借此事也可看清柳家公子的真心在谁身上，我这也是为令妹着想，切勿因为这件事，而耽误半生。”

    冥非插口说道，李兰师见冥非替自己解围，稍稍放松了下来，看来对方说要帮自己，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洛子玄脸色却稍微有些难看，虽然如今冥非在朝廷中的地位不比之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触及锋芒并不是上策。

    “既然将军都说话了，那在下还能说些什么呢，只是柳公子身体不适，恐怕要稍晚些才能露面，饭菜都已准备齐全，还请将军入席。”

    “好。”

    众人纷纷走进柳府，但是，府中的气氛却在此刻如同跌落到了极点，明明是四周宾客如云，竟然听上去鸦雀无声，尤其是从冥非走进柳府开始，从暗处有无数双凶狠的眼神朝他看去。

    站在主位上吩咐下人的殷照，对方见到冥非来到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并且自己端庄地走向冥非，身上火红色的华贵长衣也在宣示着，即使是在柳府之中，她殷照也可作地主之谊。

    “冥将军，皇城咱们一别，已经过去好久了。”

    殷照的口气带着怀念的意味，可是冥非处变不惊的样子，以及那没有年老的模样，倒是和以前无二，但是殷照已经不是过去那天真无邪的女子，现在她是兵部尚书兼荣古城的城主，无论地位还是见识都是过去无法相提并论的。

    “记得你和我交手的时候，还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孩子，如今已经贵为人妇了，从你身上我看到了许许多多不敢想象的事情，这些年来…看来你过的并不轻松。”

    “江湖，仇深似海，朝廷，多谋多得，凭我如今的地位和身份，多少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的确，有如此良人陪着你，我信…你当然可以逢凶化吉，依照你今时今日的成就，毫无疑问也是说明了这点，你很厉害。”

    冥非除了感叹时光飞逝，还对洛子玄不吝赞美，对方的才谋加上殷照的武艺，确实是天武国不可多得的明星，但繁星总有陨落的一天，而自己便是为此而来的。

    “将军，你替陛下前来，陛下可曾带过几句话？”

    洛子玄猜测冥非与殷家并无任何恩怨，唯一能驱动冥非前来的，只有当今圣上，可他并不知道死期将至，冥非就是天家用于排除异己的刽子手，现在的他仅仅知道冥非身上带着皇命，至于是什么，冥非没有给他机会得知。

    “何必拘泥于此呢，宾客如云，再谈国事，岂不是耽误了大好美景。”

    冥非说完后，没有再给洛子玄还口的机会，而是淡定地朝着自己的位子走去，也许是自己的威名远扬，周围的客商都纷纷对自己鞠躬行礼，可是又有谁懂冥非的心思，在位几十年里，又有几个配得上和他说知心话的人呢。

    “大将军，你是来替李姑娘主持公道的吧！”

    在连屁股都没坐暖和的功夫，一道女子的声音在众人中间传来，而冥非不以为然，任由对方快步走向自己而没有阻止，反观面前年纪稍有些年轻的小丫头，长着副极其灵动的双眸，模样娇俏可爱，身段也不差，将她与李兰师比作两朵春花，完全不为过。

    “你可是殷照的妹妹，殷书桃？”

    出乎意料，殷书桃这位奇女子，并没有被冥非散发的杀气所吓到，反而面露凶相，完全一副不近人情的味道，冥非自然也想到，毕竟是夺人夫婿，凭任何人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是我在问你！”

    殷书桃拍在冥非的桌子上，匆匆赶来的殷照刚想上前谢罪行礼，但是她却被身边的洛子玄死死拉住，甚至对方不想让她上前半步。

    “柳如乐与李兰师早已有夫妻之实，李兰师上柳家只是为了讨个说法，可她却连柳如乐的面都没见上，还要被人雇凶追杀，将李兰师弃之如敝履的人，殷姑娘还要为他出头，冥某想问一问，为何？”

    “因为我乐意，他可以逗我开心啊，而且你这只是一面之词，李兰师腹中的胎儿是不是我夫君的，还不一定呢，你如此果断认定，我倒想问问为何。”

    “你是觉得我不如你？”

    冥非抬头看向殷书桃，那双看不到任何情绪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温怒，而殷书桃并没有因此退缩半步。

    “依我看，你是当官当久了，我自小在江湖中闯荡，深知江湖中人为了活命，什么鬼话都能编的出来，所以我才敢说，江湖中人的话九成都是骗人的鬼话，我看，你是真的老糊涂，才会被人骗的吧。”

    “好个老糊涂。”

    冥非站起身，左手运起内力，单手便将身后的椅子拦腰拍断，洛子玄知道冥非这一掌下去，无疑是已经挑明了自己会站在李兰师这边，那自己想要拉拢冥非，估计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大将军，家妹自小闲散惯了，不知礼数，我给将军磕头认错。”

    洛子玄几步跪倒在冥非身边，这样一来，不少人定会排斥冥非，这样一来，纵使冥非武功盖世，功高盖主，也难免会顾及周围的人，不宜再出手。

    “我让你起来了吗？”

    “额！”

    洛子玄的心头一紧，自己的脑袋被冥非踩在地上，殷照则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照理来说，冥非不可能下杀手的，可眼前的一幕对殷照来说，实在是太熟悉，过去自己在冥非手下当差的时候，也曾亲眼目睹冥非这样踩碎那人的脑袋。

    “是将军…小人不起来…”

    气氛降到最低，而殷书桃此刻也被冥非的行为吓到，不过这也不代表她就必须退缩。

    “殷书桃，你又何曾不是相信柳如乐的一面之词，他若是心中无愧于人，又怎会躲起来不见人，柳公子教给你的话里面，是否存不存在…确有此事，这一说法？”

    冥非单脚踩在洛子玄的头上，只要他稍加用力，殷照的夫婿便会命丧当场，而这也是逼迫殷书桃让柳如乐出来见人的手段，洛子玄和殷家上下都是必死的，但现在冥非还不想那么做，虽然他随时都可以做得出来。

    “你，你在说什么！”

    殷书桃后退几步，藏在人群当中的柳如乐却在此刻已经按耐不住性子，原以为冥非会因为脸面而就此收手的，看来自己把对方想的太温和了，在荣古城设宴中，当着众位宾客的面前，将荣古城主的夫婿踩在脚下，这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冥非做出来了。

    “砰！”

    殷照在此刻出手，对方挥出全力一掌，掌风直接掀翻周围的桌椅，两人双掌碰撞在一起，可是看冥非屹然不动的样子，殷照便知差距到底有多大。

    “冥非，这里是荣古城，不是你的弈愚水城，今日你是替圣上前来，那你此举也是圣上的意思吗，你别太过分了！”

    殷照知道自己不是冥非的对手，但从内力上比较，两者之间相差巨大，但自己家夫婿受此屈辱，殷照若是不出手，那自己身为洛子玄的妻子，又有何种意义。

    “够了！”

    藏在人群中的柳如乐怒吼一声，当时便将僵持的场面打破，在离冥非不远处的李兰师，对方绝美的眼眸闪烁地不停，眼前书生模样的柳如乐，并没有传言中的感染风寒，而是面色红润丝毫没有生病的样子。

    “如乐！”

    “啪！”

    李兰师快步上前，冥非与殷照面色不变地看向两位“良人”，但是，顷刻间的一记响亮的耳光，却让李兰师彻底呆滞住，她捂着左脸，看向面前长相端正的男子，男子用最憎恶的眼神盯着他，声音冰冷地完全不像过去那个温柔和善的富家公子。

    “你以为，我很乐意见到你吗，三番四次找上门来，你到底想怎样，今日，不仅是殷家设宴款待宾客，还是我和书桃定亲的日子，你带人前来搅局，究竟是何用意！”

    无数道犀利的话语深深刺穿了李兰师的心，李兰师除了震惊还有数不清的哀伤，同时豆粒大的泪珠从眼眶当中跑出，而注视着一切的冥非，则是将脚从洛子玄的头上移开。

    “看起来，你们之间似乎并不和睦呢。”

    冥非知晓李兰师的心情很难受，但若是自己现在站出来袒护李兰师，便会落得李兰师的满身骂名。

    “对不起…我…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我们…”

    “我们，有什么关系吗，难道露水之情，也配在这种场合上说？”

    李兰师全身都在发抖，她慌忙后退，自己想要立刻拒绝对方的说辞，可是看周围的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她，百口莫辩之下，李兰师再怎么解释，终归是无用之功。

    “露水…不该是这样…我…”

    李兰师只觉得脑海空白一片，全身如同坠入无边的大海般无助且无力，此刻的她甚至心生了自刎的念头，自己不顾师门的门规，不顾颜面，却是在此刻，心中的幻想的美好，全部破碎。

    “…天底下竟有如此不要脸面的女子！”

    “依照我我看，将军定是被此女蒙骗，才会贸然查清事实。”

    “还是江湖中正派弟子，不知廉耻！”

    “将她驱逐出去，这种下贱的女子，如何登的上我们这高雅之堂。”

    李兰师捂着脑袋推开众人，不顾拦阻跑出柳府，冥非在一旁之间，察觉到柳如乐的眼中怀着一丝疲惫，照理来说，此刻的柳如乐应该是爽快，毕竟攀上殷家，柳家的前景必定远大。

    “为将军接风洗尘的宴会竟会被区区女子弄乱，还请将军在寒舍稍作歇息，等在下晚些备好新的饭菜，再另行安排。”

    洛子玄拍拍头上的尘土，对于隐忍这件事情自己再熟悉不过了，冥非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要估计周围的宾客，此时他已经人心尽失，再胡闹下去，也没有任何好处。

    “好。”

    看冥非的样子并没有被李兰师的事情影响到，自己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李兰师也该接受自己本该接受的事实，但令冥非比较在意的是柳如乐对此并不开心，还有殷书桃很喜欢柳如乐，并为此愿意为柳如乐出头，可柳如乐对此并没有心存感激，而是眼中显出的嫌弃。

    [这可有点意思了，柳如乐你在打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