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履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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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与尔同消万古愁

    大雾以后必是艳阳天,还未到午时,阳光便已普照寰宇,千里澄江似练,微风拂浪,碧玉般江面像是被撒上无数金箔,随着风浪轻轻跃动。

    官船已停泊在江北一个渔村边上,船上众人都已下船上岸,沈北川也带领先头部队将渔村团团围住,封锁了进出通道并时刻警戒。此地离黑龙水寨仅十余里路,虽说那些毛贼不敢轻易来招惹他们,但留意防守却是必须的。

    陆千寻大队押着几艘大船,速度慢了许多,沈北川便率队在此等候休整。渔村里的渔民大多外出捕鱼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一个个都从家里出来,指指点点看热闹。

    只听沈北川大声道:“各位父老百姓勿惊,我等是官府衙卫,借贵宝地休整一番便撤离!”先是水贼,再是驻防军,个个都冒充官府衙卫,却不知真的官府衙卫跑到哪里去了。

    却听一渔民老汉探头道:“大人不是来抓丁的吧?”

    沈北川望着满目的老弱病残,苦笑道:“我倒是想抓两个,您看还有得抓么?”

    众人一听哄然大笑,对他们的戒备之心也去了大半,一些胆大的小孩甚至靠近过来想要摸摸他们的兵器。

    众人神经紧绷,在船上摇晃了大半天,终于可以休息一番,除了站岗警戒的守卫,大伙都围坐在地捶腿揉肩休息了起来。

    希言在船上运功调毒半个多时辰,终于暂时压制住了蛊毒,但还是面色惨白有些虚弱,鲜于若薇扶希言在一个茶棚里坐下,拿起茶壶正要帮他倒碗水,却见一个蒲扇大手伸来,一把夺过了茶壶。鲜于若薇一惊,转头一看,却是沈北川一张大黑脸傻笑着望着自己。

    沈北川道:“姐姐,你怎能这种粗活儿,交给下人来就行。”

    鲜于若薇不悦道:“这里谁是下人?你么?”言罢又一把夺过水壶,为希言倒了一碗水,放在他面前。

    希言谢过,端起水就喝。一旁沈北川一屁股坐在木凳上,一把将腰刀拍在桌上,翘起个二郎腿抖着,斜眼望天道:“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有些人好手好脚的自己不干活,却要别人照拂,啧啧。”

    希言只当是没听到,仰头便把一碗水喝光了。

    鲜于若薇怒道:“你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我都跟你说了,这是我的救命恩人,为了救我还受了重伤......”

    沈北川哼了一声,道:“受伤?没看出来啊!这么大一碗水一口就喝光了,就是有点伤问题都不大。”言罢转过头来笑眯眯对希言道:“兄弟我说得没错吧?”

    希言微微一笑,道:“沈兄所言极是。”

    沈北川腰杆一挺脖子一伸,向鲜于若薇道:“怎么样,姐姐?我说的没错吧!”

    鲜于若薇看了看这两人无赖模样,气得说不出话来,索性转身走了出去。

    眼见鲜于若薇离开,沈北川心里乐得开了花,他摘掉头盔啪地一声搁在桌上,桌上的水碗茶壶被震得跳起来半尺高。他扯了根长凳靠希言坐下,一把把住希言肩膀,阴恹恹地道:“兄弟,你喝水这般厉害,不知喝酒怎么样?”

    鲜于若薇就在茶棚外,沈北川又是个不会说悄悄话的,她听到此话急忙折返回来怒道:“他伤这么重,你疯了吗?”

    却见希言一摆手,道:“我确有好久没喝酒了,难得沈兄有此雅兴,我自当奉陪。”希言貌似随和,却是个不肯服输的,再者,论喝酒他还没怕过谁。

    鲜于若薇惊呆了,却听沈北川哈哈大笑道:“听到了么姐姐,你还在担心甚么?这兄弟豪爽耿直,我交定了!来人,把船上的酒抬过来!”

    鲜于若薇眼看两人胡闹,偏又拿他们没办法,怒哼一声,一跺脚转身出去再也不理会他们俩了。

    酒上来了,好家伙十几坛瓦罐烧酒,沈北川提起一坛拍了拍酒坛,阴笑道:“咱这不是女儿红,也不是贵妃娘,乃是高粱纯酿的烈酒,布兄若是不便,现在说还来得及!”

    希言微微一笑,道:“请。”

    沈北川军旅多年,看似粗犷但预感甚灵,他眼见希言这模样,恐怕不是个易与之辈,当下打起精神来,此战关乎男人荣誉,而且鲜于若薇就在外面,自己万不能输!他递给希言一坛酒,自己又拍开一坛,道:“兄弟,咱们怎么个喝法?”

    希言道:“随你。”

    沈北川见他如此轻视自己,心里不悦,瞪起一双虎眼恶道:“那就先各自干一坛再说他话!”言罢面带挑衅看着希言。

    希言点了点头,单手提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口,“嗯......”那酒里仿佛是放了无数细小钢刃,在嘴里已感觉被割得生疼,一吞下去,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割得火辣辣地微微发疼,希言闭目细细感受酒劲,良久才睁开眼道:“好酒!”

    沈北川在一旁敲边鼓道:“好酒就快喝,兄弟我口渴得紧!”

    希言点了点头,拎起酒坛便灌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坛烈酒被喝了个底朝天。他把酒坛放在桌上,盯着沈北川笑道:“沈兄,该你啦。”

    沈北川知道这酒最是浓烈烧心,没料到这么个病秧子居然几口就喝完了一坛!他怒哼一声,一掌拍开了封泥,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灌着,不一会儿,也干完了一坛酒。他一抹大嘴,道:“这只是个开胃菜,接下来动真格的了,兄弟身上有伤,若是怕了直说,我绝不笑你!”

    希言哈哈一笑,道:“沈兄无需多言,咱俩喝酒便是。”

    沈北川哼了一声,怒道:“好样的!先前是照我的规矩喝,现下按兄弟你的规矩喝!”

    希言道:“我这人没甚么规矩,沈兄若有提议,在下自当奉陪。”

    沈北川脸上一沉,暗道:“娘的,这人也忒狂了,不杀杀他的锐气,他不知道我老沈的厉害!”他拧起两条粗眉,略一思索道:“好!咱们军中有种喝法,唤做十五倒,兄弟有胆一试否?”

    希言从未听过如此喝法,奇道:“十五倒?这是甚么喝法?”

    沈北川得意道:“所谓十五倒,就是两人先从一碗喝起,喝完一碗喝两碗,喝完两碗喝四碗,喝完四碗喝八碗,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喝了十五碗,谁能站起来不倒,那便赢了。”

    希言听罢略感新奇,暗道:“一生二,二生四,四化八,这不暗合了咱们华山道家所讲的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么?想出这个喝法的恐怕也是位道家前辈了……”

    沈北川见希言低眉沉思,以为他怕了,幸灾乐祸地补了一句:“是大碗哦,可不是寻常酒碗!”

    希言回过神来,不动声色道:“沈兄,用碗未免小气,咱们还是用坛喝,你看如何?”

    沈北川听罢虎躯一震,凑过头来低声道:“你确定?”

    希言微微一笑,道:“沈兄若是不便,咱们换碗便是。”

    这会儿茶铺边都是陆家军,众人迫于沈北川的积威不敢起哄,却也都巴巴地望着沈北川,生怕他说个“不”字,给陆家军丢份儿。沈北川本就天不怕地不怕,稍一吃惊后立刻平定心神,他环视一周,恶狠狠道:“放屁!用坛就用坛,我早有此意!”

    两旁军士一听霎时叫起好来,大伙从军多年,还真未见过谁用酒坛来玩十五倒的,一个个难掩兴奋之色,稍远一点的已经在开始买马下注,赌谁能赢了。

    “砰砰”几声响,两人面前各摆上了两坛高粱烧酒,沈北川二话不说,提起酒坛就是一阵猛灌,却见希言点点头,提起酒坛向沈北川微微一举,便也闷头开喝。两旁军士眼见两人真干起来了,不由地大声为沈北川加油鼓劲,周围的人越围越多,鲜于若薇心急如焚,想要进去制止,却哪里挤的进去?

    不一会儿,只听茶棚里“啪啪”几声脆响,却是沈北川喝完两坛烧酒,将空坛子摔裂在地以壮声势,他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气喘吁吁地望向希言,却见他气定神闲地望着自己,面前两坛酒早已空了,不知等了自己多久。

    沈北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扑过去抢起两个酒坛,倒过来摇了摇,却是一滴也没有了。却听希言笑道:“沈兄毋忧,在下甚是爱惜美酒,断然不会浪费。”

    沈北川背脊微微发凉,暗道:“这人真有点东西!我得打起精神了,千万不能折到这里!”想到这里,他猛地一锤桌子,大声道:“来人,上四!”

    一阵乱响,两人面前已各摆了四坛烧酒,沈北川望着眼前的酒坛,觉得今日的酒坛格外地大,而且仿佛还在不断变大,那红纸黑字描的“酒”字,竟歪歪扭扭地跳起了舞来。他打了个冷战,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却听希言关切道:“沈兄还成么?”

    沈北川怒火中烧,大手一挥恶狠狠道:“成!怎么不成,我还清醒得很!这点酒算甚么,再来战!”

    希言三坛酒下肚,原本空虚乏力的丹田居然暖暖地烧了起来,四肢百骸仿佛感觉恢复了不少气力,就连那伤痛之处,也麻酥酥地颇为受用。他暗自惊喜,没有料到这烧酒居然还有这般功效,笑道:“既然如此,咱们继续!”言罢拍开一坛酒,兀自喝了起来。

    沈北川见他喝酒如喝水一般,眉头一皱,一把抢过希言面前一坛酒,拍开封泥凑过鼻子一闻,那浓烈刺鼻的酒气直冲天顶,他被冲得一阵咳,暗骂了一声,又贼兮兮地将酒坛放回了原处。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希言又喝完了一坛,只见他闭目吐纳,满面赞叹之色,似在回味那美酒滋味。

    一旁军士见此情景更是激奋难当,纷纷加大声音为沈北川助威,沈北川看了一圈周遭兄弟,一咬银牙端起酒坛也开始猛灌起来。

    渔村外,陆千寻船队已到达港口,渔村平日里都泊着一些捕鱼采砂的小船,港口本就不大,水也不深,加之沈北川先部的船只已差不多将港口停了个满满当当,本部船队实在是找不到地方靠岸。于是陆千寻下令所有船只略靠近江岸下锚休整待命,他带了几名贴身侍从乘小船靠岸,他实在等不及要看到鲜于若薇,确定她安然无恙才能彻底放心。

    陆千寻甫一靠岸,岸上传令兵就高声通报了一声,村口不远的陆家军们纷纷起立,可茶棚那边正热火朝天,谁也没听到传令兵通报,那哄闹之声真叫个振聋发聩。陆千寻治军多年,军纪甚严,从未见过如此异状,他眉头一皱,问传令兵道:“里面在干甚么?”

    传令兵支支吾吾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陆千寻瞪了他一眼,一拂袖自己朝茶棚走去。

    “喝啊!干啊!”

    “小将军加油,干死他!”

    “小将军雄起!”

    “......”

    喧闹声震耳欲聋,陆千寻走到茶棚外,一股刺鼻酒气扑面而来,他猜到个七八分,当下正要发火,却见一个窈窕倩影正在茶棚外急得跺脚,待他看清是谁,霎时转怒为喜,大喊一声:“薇薇!”

    鲜于若薇转头看见陆千寻,又惊又喜,叫了声“陆伯伯”便快步上前。

    陆千寻一把扶住鲜于若薇,见她虽毫发无伤,但一日不见,竟似憔悴许多,他心里一酸,道:“薇薇,都怪我,让你受苦了!”

    鲜于若薇想起前番受的苦难,不禁也是泫然欲泣,她哽咽道:“陆伯伯,怪只怪我自己,太任性贪玩,只带了几个姐妹就出来了,谁知遇上如此大的风波。”

    陆千寻好言道:“你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鲜于若薇想起那几个在水寨里惨死的姐妹,心里更是一痛,道:“我倒是没事了,可怜我的那几个姐妹......”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眼泪终于坠落下来。

    陆千寻愤慨道:“为主而死,她们也算是死得其所,薇薇勿忧,今日老夫既然到此,必要铲除黑龙寨这个毒瘤,为江上百姓除恶!”

    鲜于若薇收起眼泪,道:“陆伯伯义薄云天,此番义举必被传为佳话。”

    陆千寻摆摆手,他左右看了一眼,侧过头来低声道:“沈北川这小子是不是又在胡闹?”

    鲜于若薇叹了口气,道:“您自己去看吧。”

    茶棚里两人喝得热火朝天,却没发觉茶棚外渐渐安静下来,人群逐渐分作两旁,中间腾出来一条路来,陆千寻一言不发,缓步走上前来,看到眼前情景,差点儿没气得喷出一口老血。只见沈北川和一名衣着褴褛形容清瘦的男子坐在茶桌旁,桌上、地上全是空酒坛,沈北川喝得丢盔弃甲,衣领扣节早已扯开,宽阔胸膛急剧起伏,面红耳赤地抓着一只酒坛,醉眼迷离面色含怒望向对面男子。却见那男子端坐在前面色不改,一手扶着酒坛,一手放在大腿上,面带笑意望着沈北川。

    一旁传令兵眼见大祸临头,赶紧上前想要唤醒沈北川,却见陆千寻手一挥,立马吓的不敢妄动了。

    此番两人已喝完一、二、四,那酒坛径长半尺有余,饶两人海量,也各跑了三五趟茅房。眼下他俩正在苦战最后一局,最后八坛酒,希言已喝光六坛,好似还行有余力。反观那沈北川,八坛只喝了两坛,看模样已经快撑不住了。

    陆千寻军旅多年,自然也是泡在酒里的,但哪里见过这等不要命的喝法?他见希言如此海量,低声问传令兵道:“这位小兄弟是?”

    未待传令兵开口,却听鲜于若薇道:“这位是布公子,侄女能从虎口脱险,全靠他舍命相救,他受了很重的伤,北川不管不顾,非要拉他喝酒!”

    陆千寻点了点头,面色中多了几分赞赏,便负手而立,静静观察起战局来。鲜于若薇又惊又怒,道:“陆伯伯,您不制止他们么?”

    陆千寻捋须道:“他们俩比拼是他们俩的事,老夫不好插手。薇薇啊,要知道男人之间在角力比试时,是最恨有他人干涉的了。”

    鲜于若薇没料到连陆千寻也这个德性,她气得七窍生烟,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不过她看见希言这轻松模样,好歹略略放下了心。

    沈北川人虽不清醒,但听到陆千寻说话他就算睡着了也能立刻醒来,他撇下酒坛叫了声“义父”,摇摇晃晃站起来想要行礼,哪知腿已经不听自己的话了,扑通一声又跌坐在板凳上。希言见状猜到了此人身份,站起来拱手行礼道:“在下布言,拜见陆将军。”

    鲜于若薇在一旁听了,暗道:“原来他叫布言,这个奇特的姓加上这个名,真有几分意思。”布言,布言......想到自己得知了他的姓名,鲜于若薇心里竟有一丝甜意,一分悸动。

    陆千寻“嗯”了一声以示回应,一摆手道:“你们两个继续,老夫在一旁观战。”

    沈北川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还以为自己喝糊涂了,颤声问道:“您说甚么?”

    陆千寻冷声道:“我叫你喝,喝不赢布兄弟,你也别当我陆家军统领了。”

    沈北川听罢先是一愣,随即豪气陡生,他用力甩了甩头,打起十二分精神,顿时感觉酒气去了大半,他高高提起酒坛,大喊道:“陆家军从不言败!”

    周遭兄弟受他感染激情涌动,纷纷高喝道:“陆家军从不言败!”

    有了陆千寻现场督战,沈北川仿佛有了神力加持,一改颓势连干三坛烧酒。沈北川怒吼连连,气势甚伟,但希言眼见他手扶茶桌已在微微颤抖,知道他已超极限,再喝下去,恐怕要出事。这一番酒喝下来,希言见沈北川虽是莽撞,却有一股子执着坚韧的劲儿,与自己多少有几分相似,不禁对沈北川有了相惜之感。眼下继续让他喝下去,他必然要在陆家军面前出丑,以后要领兵打仗,在众人面前威信必将受损,但若直接投杯认输,又太着痕迹,反而打了他的脸,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沈北川见希言皱眉不语,不悦道:“布兄弟,你为何不喝了,是不是看不起在下?”

    希言见他苦苦支撑还在强说硬话,不觉好笑,道:“沈兄,你这是哪里的话,来,干!”言罢提起酒坛咕咚几声,不一会儿又干一坛。

    饶那沈北川浑身是胆,见此情景也心里直发毛,暗道:“这小子还是人么?!”但毫无办法,对方只剩一坛酒,而自己还有三坛,但无论如何,陆家军的份不能丢,今日有死而已!想到这里,他猛地捧起一坛,仰头便喝了起来,谁知刚喝了两口,他只觉一物压住了自己脚尖,随即一股温润无比的劲力自足底涌泉一路向上直抵丹田!沈北川是练过一些内门功夫的,知道这是有人在运功帮自己化解酒力,他心里一惊放下酒坛朝希言望去,却见他正含笑眯眼望着自己。两旁的人不明就里,还在疯狂呐喊助威,生怕沈北川就此倒下了。

    沈北川心下感动不已,他一开始本是想给希言难看,好在鲜于若薇面前争点面子,谁知闹了这么个骑虎难下的局面,更没想到对方竟以德抱怨,关键时刻还来帮衬自己!而眼下这局面,除了他能帮自己化解,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做到,想到这里,沈北川深深望了希言一眼,男人之间不需要多言,就此一眼,希言就已明白其中含义,他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喝下去。

    沈北川深吸一口气,缓缓运功将希言传过来的内劲由丹田导入上脘,腹部立刻感觉到温暖受用,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他提起酒坛,飞快干完两坛,现下两人各剩一坛,沈北川提起酒坛向希言道:“布兄,在下生平从不认输,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服了,敬你!”

    希言提起酒坛与沈北川酒坛碰在一起,笑道:“这算得了甚么本领,再说沈兄丝毫也不差,来,敬你!”

    两人干完最后一坛酒,“啪啪”两声将酒坛摔得稀烂,然后携手站了起来,相视大笑不已。一众陆家军目睹如此酣畅激烈战役,见两人最后战成平局,沈北川与希言二人都屹立不倒,不由地欢呼起来,那呼声直冲云霄,惊走了周围一片鸦雀。

    陆千寻捋了捋须,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似乎颇为满意,他若有深意地盯了希言一眼,便转身离开茶棚了。

    鲜于若薇上前扶住希、沈二人,嗔道:“你们俩玩够了没有?”

    沈北川一脸认真道:“姐姐,布兄弟是条汉子,是条有情有义的真汉子,这兄弟、这兄弟我交定了!”

    鲜于若薇白了他一眼,道:“甚么跟甚么,快去歇着吧!”

    几名侍卫上前扶住沈北川,谁知他拉着希言依依不舍不肯放手,喊道:“布兄弟,你不许走,跟我们一起回府上,我带你去江州最好的酒楼......”

    希言微笑应承着送走了沈北川,回首正看见鲜于若薇一脸不悦望着自己一言不发。希言哈哈一笑,好言道:“若薇姑娘毋忧,在下虽然身上有点伤,但喝了酒,反倒觉得伤都好了不少呢!”

    鲜于若薇恼道:“我才懒得管你!”

    希言见她真生气了,赶紧找由头扯开话题,他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那姓黄的哪里去了?”

    鲜于若薇心不在焉道:“谁知道他去哪里了,大概是被布大侠的海量给吓跑了。”

    希言面色一窘,不知该怎么接,正抓耳挠腮间,却正好看见陆千寻向自己走来,希言如获大赦,赶紧上前两步行礼。

    陆千寻托起希言,面色比方才温和了许多,他携住希言双手笑道:“布少侠不仅侠肝义胆,且思虑周全,可把我那北川孩儿比下去喽!”方才希言传功助力,旁人没看出来,陆千寻一代名将眼力何等毒辣,早就一眼看清了,他没有当面拆穿,自也是为沈北川存有一点私心的,是故这番专门过来向希言致谢。

    希言谦逊道:“陆将军言重了,小将军得陆将军教导锤炼,端的是威武雄壮霸气凌云,哪是我一介草民可比。”

    陆千寻见他言止谦恭有礼,还不着痕迹地拍了自己马屁,心里更是喜欢这个小伙,他朝鲜于若薇哈哈笑道:“薇薇,这位少侠甚得老夫心意,你不介意我多留他几日好好招待一番吧?”

    鲜于若薇见希言三言两语便把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陆伯伯拿下,心里愉悦之感自不必多说,她一脸娇怒道:“陆伯伯问他便是,干甚么问我。”却偷眼去瞧希言,生怕他说个“不”字。

    陆千寻好似恍然大悟一般,笑道:“照啊!你瞧我,老糊涂啦!”

    希言知道他在故意调笑自己和鲜于若薇,也不生气,笑道:“多蒙陆将军盛情,只是此番在下另有小事要办,恐怕是无福消受了。”

    鲜于若薇一听呆在了原地,望着希言喃喃道:“你要走了么?”

    希言朝他微微一笑,道:“这两日多亏小姐照拂,在下感激不尽。”他想起昨夜里她为自己“刮骨疗伤”,虽然背心现在还沉痛不已,但心里却是温暖如春。

    鲜于若薇想要开口挽留,但终究迈不过男女之别那道坎,薄薄的红唇翕张一番,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陆千寻见鲜于若薇这模样,略一思索,拉住希言道:“布少侠,别的不说,你救下薇薇,于老夫便是有大恩,老夫这人最是怕欠人情,若是不报,恐将日夜难眠。这样罢,你且随我们回府一聚,休整一夜明早便走,老夫绝不阻拦,你看如何?”

    希言眼见鲜于若薇这般神情,心里也略有些难受,他暗道:“我若坚持要走,若薇姑娘、陆将军、沈兄恐怕都不会开心,耽误一夜也当无大碍。”想到这里,他拱手谢道:“陆将军如此深情厚意,在下若再推辞便是却之不恭了。”

    陆千寻大喜,便着下人安排回程事宜,至于攻打黑龙水寨老巢,则全权交给了副将去办,天兵压境,那些水贼在他们面前如喽啰一般,想来也费不了多少事。

    鲜于若薇心里先是一喜,接着又是无尽惆怅袭来,再有一日,他就要与自己分道扬镳,再见之日又是何年?

    他,终究只是个过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