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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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论道

    萧泽众人一起进殿,殿内陈设简单,显得较为空旷,可容纳数十人,正对大殿大门的住堂设有一个三尺高台,高台上设有十二个蒲垫,围成一个小圆弧,蒲垫上坐着七人,空着五个。

    正对萧泽众人而坐的是方灵掌门云清道人,云清左侧紧挨着的是云澈道人,云澈左侧空了两个蒲垫,在往左是两个女道,依次是云彩和云霦,云霦左侧空着一个蒲垫,云清右侧空了一个蒲垫,再往右是云鹤、云翼、云翔三人紧挨着,最右首的蒲垫也是空着。

    “见过掌门,见过师父及众师伯师叔。”萧泽八人躬身齐声道。

    “你们几人此次游历,有何际遇?又有何感?”云澈开口问。

    八人均不是云澈之徒,但几人已习惯了云澈雷厉风行的性子。

    “于净,你是掌门大弟子,你先说吧。”云澈补道。

    “是。”何于净应了一声,接着道:“弟子与黄师弟,燕师妹和殷师妹游历共二十余日,由越地经荆、豫、冀地向北,后又转南回山,一路阅人世,看百态,见世人经生老病死,历爱憎善恶,但各有命宿,此乃人界之道,自有其律。”

    七位长老互相看了一眼。

    云清道人问:“世人以何为生?世人以何为求?世人以又何为苦?”

    何于净道:“世人自当以食为生,以名利为求,以不得而苦。”

    云清轻叹:“你们可曾有此历?”

    何于净道:“即为伏魔道,清心而薄求,故无此苦。”

    云清道:“百里容,你为云鹤师弟首徒,此番游历,有何所悟?”

    百里容道:“知世人求,知世人苦,不知世人愿。”

    云清皱眉:“何为不知世人愿?”

    百里容道:“弟子见有人因争名而战,为夺利而斗,因此而枉死者不少,弟子不知……不知他们内心希不希望有他人相助,再者,若他们知晓有能者漠视而不施以援助,心中又当作何感想。”

    “胡说!”云澈抢道,“能者?何为能者?你?如果他们希望你相助,你便相助,那岂不是乱了六道规律,再说了,他们需要相助,也当祈求神仙,我们伏魔道,又怎可越俎代庖?”

    百里容闭口不语。

    云清打断了云澈,道:“萧泽,你为云翼师弟首徒,此番游历,可有所悟?”

    萧泽道:“弟子觉得……不历世人艰,便难懂世人怨,若恶者不罚,善者不扬,世人心中必然积怨,积怨堕魔,身为伏魔道,自然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而世人若无怨则无魔,消怨于先,也当属除魔卫道,再者六界虽各有法则,但若为神不施公,为道不广助,又何以……”

    云澈怒道:“放肆,你只需要管好自己作为伏魔道的责之,仙道什么当为,什么不当为,也需要你来评判的吗?”

    萧泽接着道:“弟子游历之时,因不愿江湖纷争枉害无辜,所以曾出手,愿受责罚。”

    云澈看向云翼,道:“师弟,你平时都是这么教徒弟的吗?”

    云翼微微叹了叹气,却不发话。

    云清道:“萧泽,人道酬善是不错,但世人各自有命,其公与不公,不当由伏魔道来评判,如果由你定善恶正邪,判对错功过,你也不过是凭自己的认知去判定,却未必就一定是事实,可有伤人?”

    萧泽道:“有!弟子割了他们的手筋,甚至,断了几人臂膀,只是不想让他们再为恶。”

    云澈激动得站起身来:“这……真的是无法无天,掌门师兄下山之时一再嘱咐,不能出手干预人界的时,你倒好,出手就算了,还伤了人。”

    萧泽道:“师伯请息怒,我自知破了戒律,自愿受罚。”

    云澈冷笑:“这么说你自愿受罚不是因为觉得自己错了,而是因为破了戒律?”

    萧泽不答。

    坐在一旁的云霦看不下去,道:“萧泽,如果伏魔道都像你这般,天下岂不是更乱了?”

    萧泽道:“既是正宇内之气,又怎么会更乱?”

    云霦哈哈大笑起来,道:“正宇内之气?宇内之气有何不正?照你这样说,要是伏魔御修为达到你这般境界,打着正宇内之气的旗号,都可以下山自立为王了,天下凡夫,怎可匹敌?”

    萧泽道:“若真以匡扶正气为责,又怎会牵扯名与利,又怎可顾及……”

    “一派胡言。”云澈忍无可忍,打断了萧泽,转向云翼,道:“师弟,你就不说话?”

    “罚你空心谷面壁三月。”云翼淡淡道。

    “空心谷?师弟是不是太心软了?他这不是伏魔御的道行问题,是心术的修为问题,罚他去见净法峰都算轻的。”云澈认为师弟云翼处罚过清了。

    “师弟言过了,即为游历,自然是让弟子们了解世事,有不当之处,云翼师弟多加教导便是,就罚净心谷面壁三月吧。”云清道。

    “如果师哥有过,那弟子也有过。”燕幽沁不服气道。

    “你也动手了?”

    云澈质问完燕幽沁,又转身瞪了瞪云翼。

    云翼满眼关切之意,只是呆呆看着燕幽沁,全无责备之意,像是在问:“那你受伤了没有?”

    “是,而且,弟子认为师哥说的对!”燕幽沁斩钉截铁。

    “师妹……”萧泽想劝阻。

    “既然要罚,那弟子也当一同被罚。”燕幽沁打断萧泽。

    云翼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张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弟子……弟子也曾出手,应当也受罚。”站在一旁的梅悦弱弱道。

    “梅师妹那个不算,她是被迫出手的。”燕幽沁急忙道。

    萧泽和梅悦看向燕幽沁,有些惊讶燕幽沁是怎么知道的。

    云澈看了一眼云鹤,云鹤似乎并不惊讶,又看向百里容,道:“百里容,你也动手了?”

    “没有。”百里容反而一副略显失落的神情。

    “还有谁动手了?”云澈朗声问。

    殷羽刚想开口。

    “师伯,如果遇到匪人要杀我们,我们自卫可算破律?”燕幽沁反问。

    “特殊情况,自然不算,但以你们的身手,一般的山匪,不至于动用伏魔御剑吧?”云澈道。

    “那是自然,所以,除了我和师哥,没人用伏魔御剑出手干预人间的事,殷师妹不算,梅师妹也不算。”燕幽沁坚定道。

    “很好,至少敢做敢认。”说完看向云翼。

    云翼脸色憔悴,失落看着燕幽沁。

    “行了,今日考试先到这里,萧泽,燕幽沁,你二人拜别师父,明日便去净心谷思过。”云清道。

    众人听闻,拜别了众长老。

    几个弟子走后,云清转向云翼,道:“师弟近来憔悴许多,身体可有不适?”

    云翼摇了摇头,微笑着道:“没有,只是……看到弟子不悟,略感失落。”

    “可这段时间,师弟确实心不在焉,日渐憔悴,需多做调养才好。”云清关切道。

    “多谢师兄关怀,我会调整的。”

    云翼出了伏魔殿,看到萧泽和燕幽沁在外候着,转身看了看殿内,道:“先到养气西院吧!”

    萧泽和燕幽沁听后,跟在云翼身后,转向朝西院走去。

    一路走着,云翼偶尔转身看身后的萧泽和燕幽沁,但见燕幽沁一路低着头,颇为燕幽沁忧心是否会因受罚而感到委屈。

    养气西院位于养气殿西侧,虽然相比伏魔殿和太极殿两侧的东西两院小,但由于住养气殿东西两院的只有十二位长老,所以每一位长老寝居之地是比较大的。

    到了养气殿西院,共分六座小院,由于此刻其他几位长老都在伏魔殿,自然也没有弟子来此听学,两个打扫院落役工的身影,让整个院落显得没那么冷清。

    每一座小院都是二进院,主房供起居,两个厢房一个供授学,一个供接待亲友,院庭较大,为弟子演练所用,庭院左边有一个较小的人工湖,湖边种了一棵梅花,冬去春来,只剩下几朵凋零的白雪,右边有三颗桃树,刚开出粉色花朵。

    进了院子,萧泽和燕幽沁便跪在了庭前。

    云翼走到住房台阶上,转过身来,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燕幽沁依旧低着头。

    萧泽道:“徒儿不肖,连累了师父,让师父颜面无光。”

    云翼无奈一笑,道:“起来吧,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为师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会觉得在众长老面前丢脸,都起来吧。”

    萧泽和燕幽沁起身,跟着云翼进了主房,主房正厅照常设有桌椅,两个主位,主位中设有茶几,主位两侧设有四个客座。云翼坐了右侧主位,萧泽和燕幽沁站在堂中,萧泽排左,燕幽沁排右。

    “二十余天,为师甚是想念。”云翼语重心长道,看了看萧泽和燕幽沁,见燕幽沁依旧低着头,云翼额头眉间布满愁云。

    “徒儿们也很想念师父,只是不曾想,这些时日,让师父挂怀了,还给师父增添烦恼,师父进来消瘦许多。”萧泽既感愧疚,又觉心疼。

    云翼摇了摇头,微笑道:“说什么呢?罚你们去空心谷,也是无奈之举,并不是为师觉得你们犯了错,所以你们也不用因此质疑自己这次游历的行为,师父就觉得很好,如果遇恶不罚,那便是与恶同行,至于什么身份特殊,有时却也顾不得那么多,该出手还是可以出手,几位师伯的批评和这点惩罚,也算不上什么。”

    萧泽听后心中甚是宽慰,看向燕幽沁,却见燕幽沁依旧低着头,黯然无神,正想开口询问。

    “哦,对了,泽儿,此去三月,万一遇寒,还需冬被,西房中有待客的冬被,反正,为师这段时间并无亲友来探,你去收拾收拾,带到空心谷中去。”云翼打断了萧泽。

    萧泽看了一眼燕幽沁,又看了看云翼,点了点头,转身便要出去。

    “徒儿也一同去收拾。”燕幽沁说罢便转身。

    云翼急忙站起身来,脸色尤为失落。

    萧泽见状,对燕幽沁道:“师父应当是有话对你讲,我自己一人收拾便可,难不成这点小事我还做不好?”

    萧泽说完出门朝西厢房去了。

    云翼一只手扶住椅柄,缓缓坐下,道:“沁儿,这些时日,为师实在想念,第一次和你们分别这么久,这二十多日,为师日难食,夜难寝,只能对着梅花、桃花、晚风和清月,叫着你的名字,却没有回应,此番你又要去空心谷三月,为师……”

    云翼越说越伤感,双目呆呆看着燕幽沁,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碰燕幽沁。

    燕幽沁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云翼,湿润的双瞳中闪过凌厉的目光,转身看了看门外,又转回头道:“请师父自重,以后不要再这般胡言乱语,免得最终毁了师父一生清名。”

    云翼听后,失落低下头去,暗暗道:“是为师错了,是为师错了。”接着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燕幽沁,道:“沁儿,你跟泽儿,要……照顾好彼此,师父,替你们感到开心。”

    燕幽沁冷冷道:“若师父真有此意,下一次游历之时,还望师父不再横加阻扰,把我和师哥拆开,更不要硬将师哥和梅悦安排在一起。”

    云翼挤出苦涩的微笑,有气无力道:“不会了,不会了。”

    燕幽沁不愿再多说:“师父,徒儿告别。”转身便出了门,往西厢房去了。

    萧泽抱着被褥,见燕幽沁进来,道:“都说了我能收拾好。”

    燕幽沁愁容消散,微笑道:“我哪里是信不过你了?”

    萧泽:“咱们去跟师父告个别吧。”

    燕幽沁:“我……我已经跟师父告过别了,你去吧,师父应该想单独跟你说说话。”

    萧泽抱着被褥打算往正房走去。

    燕幽沁道:“把被褥给我吧,你抱着跑上跑下的多不方便。”

    萧泽将被褥递给燕幽沁,朝正房走去,进了正房,见云翼侧坐在椅子上,六神无主。

    “师父不舒服?”

    云翼见萧泽进了,坐正身子,道:“没有,这三个月,你……照顾好沁儿。”

    萧泽道:“师父不必担心,虽然这是孩儿第一次去空心谷思过,但也不至于照顾不了自己和师妹。”

    云翼勉强微笑道:“这我就放心了,你们去吧。”

    萧泽有些自责,但担心说的越多,越只会给师父添堵,简单和云翼道了别,和燕幽沁出了云翼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