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幽沁御回插落在地的佩剑，和殷羽转身看去，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道士顺着马路奔来，奔到两人面前，行了个礼。

    “二位女侠，贫道青云山慎定，不知二位……可曾见一个少年从此路过？不知他从哪个方向去了？”慎定恭敬问。

    燕幽沁和殷羽对望了一眼。

    殷羽边摇头边道：“没有。”

    燕幽沁伸手指了指小道士窜进林中的方向：“这边。”

    两人同时说完，又尴尬看了一眼对方，再次同时说道。

    殷羽：“这边。”红着脸指了指小道士跑的方向。

    燕幽沁：“没见过。”摇了摇头。

    慎定：……谢谢。

    说完便打算朝着二人两次所指方向窜进去。

    “道长是青云山的？”燕幽沁开口道。

    慎定转过身，自己已经报过门出何派，女子复问，显然是有事，转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道：“二位女侠看见路边尸体了？”

    燕幽沁点了点头。

    “在下斗胆问一句，贵派怎会牵扯到江湖门派的纷争之中？”燕幽沁不解。

    慎定眉间愁云密布，叹了叹气，道：“这事还得从五日前说起，我带着我的徒弟素名下山游历，恰巧碰到了气盾门在调查弟子一家五口惨遭屠杀的冤情，我想着此行凶者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实在歹毒，于是帮忙招魂问话，好在死者亡魂未被招魂使引入酆幽，才从亡魂口中得知行凶者是星月门弟子甘保坤，因酒后乱性所为，听闻详情的气盾门决定兴师问罪，想必是两门派拼杀起来，但论实力，气盾门自然敌不过星月门，此番拼杀后更是大伤元气，枉死二十余人……”顿了顿，疑惑看着燕幽沁：“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牵扯其中的？”

    “我们路过事发地的时候，有个人还未断气，零零碎碎说了些。”燕幽沁答道。

    慎定点了点头，颇感无奈。

    “那人断气前托我们前去气盾门报信，既然慎定道长了知此事，不知道长可否行个方便前去代传？”燕幽沁接着问。

    慎定颇感意外，道：“我已牵扯其中，若是我去报信，必然有相助气盾门的嫌疑，再者既然是受人临终所托，二位若无急事，为何不亲自前去？”

    燕幽沁看了一眼殷羽，显出无奈之情。

    “实不相瞒，我们不便牵扯人间恩怨。”

    慎定疑惑看着燕幽沁和殷羽：“你们是……伏魔道？”

    燕幽沁和殷羽点了点头。

    “哪个门派的？”

    “方灵山云……燕幽沁，这位是我掌门云清师伯座下弟子殷羽。”

    燕幽沁本想报师父云翼道号，但说道一半又收了回去，然后介绍了殷羽。并非是有意隐瞒师从何人或者担心自己闯祸有损云翼名声，只是近年来云翼对自己的种种怪诞行为，让燕幽沁和师父之间嫌隙渐增，燕幽沁不愿提师父名号。

    “幸会幸会！”慎定再次躬身行礼。

    燕幽沁和殷羽作揖还礼。

    “大家同是修道之人，虽道法不同，但正常情况下都不该参与人间恩怨，只是我既已涉其中，若再度干预，星月门恐会觉得我有相助气盾门之意，似有不妥，这忙，贫道恐难胜任。”

    燕幽沁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道：“还请道长不要将我二人身份说出，免得……惹出非议，回山之时……”燕幽沁顿了顿。

    “贫道自当保密……”慎定说完，尴尬笑了笑：“就此别过，劣徒让二位笑话了。”

    慎定说完，朝着素名跑进林中的方向窜了进去。

    等慎定身影消失不见，殷羽才缓过神来，刚才被燕幽沁和慎定谈话吸引，全然忘了刚才的女妖之事，此时想起，不免心中一紧，不自觉朝燕幽沁靠了过去，不停转头观察四周。

    “燕师姐，咱们还是快走吧，以后不要赶夜路了。”

    燕幽沁嫌弃看了一眼殷羽，转身上马，殷羽急忙跟上。

    二人赶路到天明，到了最近的小镇，打听了一下气盾门，得知气盾门在豫州安陵，快马加鞭也还需两三日才可达到。

    好在燕幽沁一心只想快速进入冀州，寻找萧泽，既是顺路，也无他事，于是二人一路北上。

    翌日，二人路过荆州舂邑，燕幽沁放缓了行进速度，没有绕过舂邑继续赶路，而是进了小城。二人骑着马沿着舂邑街道行走，虽然小城不打，但却热闹。

    殷羽看着形形色色的事物，眼花缭乱，已顾不得报信什么的事，也懒得问燕幽沁为什么要进城。

    燕幽沁带着殷羽在小城中晃荡，小城虽小有变化，但大体还保持着八九年前的模样，随着走到小城中心，燕幽沁忍不住回忆起往事。

    那时候她才八岁，因为父亲嗜赌成性，将家里钱财赌了个精光，父亲只得四处借钱，时日一久，借的钱还不上，再也没人愿意借给了。

    一连几日家里都揭不开锅，两岁多的弟弟饿得哇哇大叫，父亲一狠心，将燕幽沁带到舂邑，就在舂邑的集市中，燕幽沁被带着走上一个木架搭起来有三尺高的台上，台上除了自己，还有其他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孩。

    父亲就站在她的旁边，从自己走上台后，台下的众人就盯着自己，开始喊着“十贯”“十五贯”“二十贯”，燕幽沁看着台下喧嚣，虽然不知道嚷嚷着什么，但心中预感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伸出颤抖的手去拉父亲，但父亲不知怎滴，只顾着回应台下喧嚣的人群，满脸得意。

    终于，父亲牵着自己走下台去，她看向还在台上的其他女孩，庆幸自己可以脱离这个把人当做物品一样展示的摆台，众人目光齐聚让她心中忍不住颤抖，她很心疼其他女孩，但她更想尽快离开这里。

    突然父亲停住了脚步，她回过头，来不及再去怜悯其他人，眼前站着一个跟父亲差不多年纪，身材臃肿，脸上肥的流油的男子色眯眯的盯着她，她紧张看向父亲，希望父亲赶紧带她离开这里。

    只见眼前的男子将一串钱币递给父亲，父亲将自己的小手递了过去。那男子留着口水伸手过来接，她一惊之下急忙回身打算躲到父亲身后，但父亲此时手臂是那么坚硬，甚至勒得自己小手生疼，将自己朝那个让她看着就害怕的男子牵去，她被吓得哭了出来。

    那男子接过自己的小手，笑呵呵便打算将自己拉走，她哭喊着，声音甚至都颤抖起来。

    但父亲拿了钱，先是脸上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然后带着不忍看了自己一眼，再然后转身便走。

    她害怕极了，伸过嘴便往男子手上咬了一口，男子吃痛，急忙松手，她用尽全力挣脱，飞速追上父亲，哭喊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只手抹着眼泪，一只手去牵父亲的手。

    父亲低头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的痛心让自己颇感欣慰。

    然而，父亲转过身，朝男子招了招手，男子走了过来，父亲再次将自己的小手递了过去。她更慌了，哭得更撕心裂肺了，拼命挣扎，不愿松开父亲的手，但这次，父亲的手臂又是那么丝滑，自己用尽全力，也阻止不了父亲抽出去的手。

    男子将她扛倒肩上，她看着父亲，挺直身子不停朝父亲招手，父亲愣住了片刻，转过身去，她喊得声音都嘶哑了，但父亲似乎什么也听不见。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伸手才擦去，但泪如涌泉，如瀑布般遮在眼前，再次模糊了双眼。

    朦胧中，父亲背影渐渐远去，却见一个瘦得如同笔杆，只到男子肩头高的身影跟在后面，她双手抹去泪花，见一个满脸被污泥抹成一张花脸的少年朝男子冲了过来，一脚踢在男子屁股上。

    男子一个踉跄往前扑去，顾不得肩上扛着人，急忙松开双手。

    少年伸手拉住燕幽沁的双手，顺势从男子肩头上将燕幽沁拉了下来，然后快速窜进人群中。

    男子往前扑到在地，转身已不见女孩身影，甚至是谁踢的自己都不知道，怒不可止往回去追燕幽沁父亲。

    少年拉着燕幽沁躲入巷道之中，过了许久，才从巷道中出来。

    燕幽沁凭着记忆，带着少年往家的方向走去，终于在出舂邑城门前寻到了父亲，她哭喊着扑进父亲怀抱，本想着能得到像父亲哄弟弟时一样的关爱，但父亲却拉着他，再次朝集市中走去，一路寻着出钱买燕幽沁的男子，燕幽沁嗓子哭哑了，求着父亲别把她卖了，然而父亲似乎已经铁了心。

    就在燕幽沁再次哭得像个泪人时，那个少年又出现了，一直跟在燕幽沁身后，等到了人群拥挤的街市，少年一把抢过燕幽沁的手，借着瘦小的身形，挤进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