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猴面不改色，款款坐于帷幔前竹椅上，俏生生看着凌不羁，淡淡道：“大人，可否容我讲一个故事？”

    讲故事？我生平最爱听故事，尤其在起点……凌不羁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请。”

    目光在房中扫了一圈，拉过一把老爷椅，斜趟上去，饶有兴致盯着申猴的丰厚嘴唇目不转睛的看。

    这唇口，啧！

    “十八年前，一女子在绿柳湖畔无意中救了一位落水男子，事了拂衣去。

    一日后，男子找上门来，欲要报答恩情。女子家资颇富，对男子报答之言并未放在心上，含笑摇头送客。

    三日后，女子与府中婢女远游寒山，路遇一伙匪徒，眼见清白不保，当日救下的男子斜刺里冲出，三拳两脚打退匪徒，救下女子……”

    “女子对男子感恩戴德，在男子再三请求下，同游寒山…

    行途中，女子发现男子温文尔雅，出口成章，体贴入微，对他略有好感，但仅此而已……”

    “而后男子登门提亲，斯时女子已有钟情之人，婉言拒绝。

    男子不甘心，屡屡登门骚扰，女子不耐其烦，把此事告知乃父。

    父大怒，派家丁打走男子，自此有了几日安宁。”

    “一夜，大雨，女子正在房中休憩，忽脑门一阵剧痛……再醒来时，已失了身子。

    犯事者，就是屡来纠缠的男子。

    女子绝望，本欲报案，男子痛哭流泪，哭诉因太爱慕女子，情非得已，请求原谅，并发誓永远对女子好。”

    “当时女子已失了身，与钟情之人再无可能，无奈从了男子。岂料婚后，女子惊闻男子早有发妻，自己只能做妾。”

    “女子不忿，宁愿自此青灯古佛，也不愿受此等奇耻大辱，欲返娘家…男子又花言巧语哄骗，女子心软，留了下来。”

    “一年后，女子父母先后离奇去世，家产尽归男子。再之后，大人，你猜怎么着？”

    说到这里，申猴的表情格外古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不等凌不羁盲猜，便自顾自续道：

    “男子面目陡变，告诉女子当日自己落水是假，寒山救人是假，爱慕女子是假……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一件事是真的，女子父母是被男子暗中下毒害死的。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合理合法霸占女子家财。”

    “女子听到这里，宛如晴天霹雳，跑去报官，结果官府被买通，不予受理。女子绝望，被男子拉入家中肆意折磨，其妻更是恶毒，屡屡对女子做出不堪入目之举……”

    “女子难以忍受，在一夜大雨滂沱之际逃出府邸。自此流浪江湖，靠乞讨为生。而后路遇贵人，修得妙法，功成返回男子家，把男子夫妇剁成肉糜，喂了狗。”

    一口气讲完故事，申猴抿了一口茶水，一双美眸紧紧盯着凌不羁，质问道：“大人，那女子就是我，死的夫妇便是张隆那对畜生，我，有错吗？我，不该杀他们吗？”

    “你来告诉我！”

    声如雷霆，赫赫震在凌不羁耳畔。

    凌不羁沉默，半晌后起身长叹：“情有可原，但法理难容。申猴，无论如何你杀了人。而且申小妹是无辜的，你害了她，害了西门小庆，这是事实。”

    “事实？呵呵……”申猴冷笑：“事实是，申小妹在嫁入西门小庆的途中便被申神医暗中派人绑了去，申小妹绝食抗拒…

    后与西门小庆夜中私奔，不幸两人跌入悬崖，死的粉身碎骨。

    是我不忍西门小庆父母无人照料，才假扮申小妹行孝，并给她挣了一个贞洁牌坊的名分。

    大人，我何错之有？难道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管不顾？”

    凌不羁这次真的是有口难言了，沉吟许久，头疼道：“是非自有公道，申猴，先跟我去除魔府吧，上官大人自会秉公处理，若真如你所言，定会还你公道。”

    “我不信官。”申猴淡淡摇头。

    凌不羁劝道：“除魔府不是普通衙门，公正廉明，绝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我不信官。”申猴依然还是这句话。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凌不羁很理解她，却不得不出手，杀猪刀指向申猴：“我接了捉拿你的任务，便不得不执行，否则便是失职。对不住了。”

    申猴眼波流转，定定打量凌不羁，忽然道：“大人，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讲？”

    “但说无妨。”

    申猴正色道：“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容我先给你瞧病，再随你走可行？”

    凌不羁想了想道：“寡人无疾。”

    申猴：“……大人，小女子颇通医术，并非浪得虚名，你要相信我。”

    “信你者永生？”凌不羁失笑：“我的病怕是越治越严重吧？”

    “无需多言。”

    挥动杀猪刀，凌不羁意志坚定喝道：“废话完毕，请上路。”

    油盐不进……申猴腿无力，沉吟片刻，忽然嫣然一笑，倒了一杯茶水。

    “大人何必操之过急？千里迢迢而来，想必渴了，不如喝杯茶再上路。”

    “茶有毒，不敢饮。”凌不羁很直接。

    申猴神色微滞，随后笑道：“大人说笑了，小女子怎敢对除魔府人用毒……既不愿喝茶，坐下歇歇脚总可以吧？长途跋涉，腿脚肯定酸痛，奴家精通捏锤敲打之技，保管片刻见效。”

    凌不羁失笑：“捏锤敲打是假，分筋错骨是真，申猴姑娘，你的深浅我一清二楚，不必费心思了，走吧。”

    “奴家不信。”申猴没有放弃自由的权利，舔了舔微厚的唇口，道：“奴家精通制香，大人可知？”

    “迷魂香吗？雕虫小技。我神志坚定无比，不要拿来献丑了。”凌不羁不屑一顾。

    “我还擅长箫技哦。”

    “你会鼓箫？”凌不羁眼睛亮了，有些意动。

    申猴眼睛也亮了，立刻道：“独步天下。”

    “这样啊……”凌不羁心动了：“吹来我听。”

    “大人稍等。”

    凌不羁点点头，目不转睛盯着申猴去了帷幔之后，在一个小箱子里取出一根玉箫，返回。

    “大人请坐。”

    凌不羁点点头，坐在老爷椅上。

    申猴很优雅的举起玉箫，放在唇边，道：“青山近，水波摇，美人榻上鼓玉箫；妾清醇，君粗豪，长河落日乐淘淘。”

    申猴未吹先吟了一首歌赋，而后萧声顿起。

    顿时，呜呜做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凌不羁侧耳倾听，不觉醉了。

    恍如间，他来到一片大草原地，驾驭一匹白色健马，在疯狂驰骋……纵横千万里，不知人间愁。

    得，喔，驾……

    萧声婉转悠扬，丝丝缕缕，萦绕耳畔，头脑为之清宁，心情为之愉悦，恍惚踏入神仙之境……

    蓦然，杀猪刀发出嗡嗡巨响。

    凌不羁身体一震，回过神来，正看到玉箫中飞出一柄蓝汪汪的小剑，直刺眉心。

    死神来了……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幸好我早有准备。”凌不羁一记铁板桥避开小剑，接着飞起一脚，踢飞紧跟而来的玉箫，大刀一挥……

    刺啦！

    申猴一声惊呼，半截裤腿被劈开，暴露的绣腿白花花……

    申猴轻笑：“大人想看，直说便是，何必这么粗鲁？”

    “老牛，跟我装什么嫩草，让我白看，我都嫌污了我眼。”

    话音未落，申猴探手一拉粉红帷幔，蓦然噗噗噗噗一大串粉末，劈头盖脸向他洒过来。

    凌不羁微惊，却不慌乱，右脚挑起老爷椅，阻挡粉末，杀猪刀激射血芒一刀劈去。

    咔嚓一声巨响，桌椅，帷幔，床榻尽皆化为两半。

    凌不羁神威凛凛冲了过来，四顾一看，竟没了申猴踪影，正疑惑间，脑门锋锐劲风突临。

    原来申猴来了一个仙人跳，跳上了房梁偷袭。

    值此之际，凌不羁来不及躲避，可他面对妖魔从来都不需躲避。

    面不改色心不跳，凌不羁双手持刀，竖着向上捅了过去。

    同归于尽？申猴脸色微变，心中暗骂：月俸不过几两而已，玩什么命……

    申猴双腿并立，在空中弯曲扭动，犹如无骨蛇精，扭成麻花状，继而疯狂转动，旋如毒龙……

    杀猪刀顿时找不到目标，劈了个空，而此时申猴充当钻头的脑袋，当的一下撞到了凌不羁脑袋上。

    申猴痛呼飞退，凌不羁却大笑不已。

    跟我拼硬度，残了吧？

    申猴双腿夹紧房梁，摸着小脑袋丝丝痛呼，瞪大了桃花眼，狠狠看着凌不羁。

    “臭小子，你头什么做的？这么铁。”

    申猴这招毒龙钻，力大势沉，速如奔雷，坚如钢铁，之前在江湖上不知钻破了多少臭男人的脑浆。岂料今日栽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奇耻大辱。

    “不瞒你说，其实小弟更铁，要不要试试？”凌不羁满脸正经提议。

    “好啊，我来了哦。”申猴抿了抿丰厚的唇，突然噗一下对凌不羁大吐唾沫。

    干甚么？好好的美少女不做，玩什么恶心人的游戏…凌不羁脸色僵硬，忽然发现吐沫有异，口水中居然藏着一枚银光闪闪的铁钉，还带弯钩。

    这是舌钉？

    凌不羁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