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英雄五老的缘份

    早上七点半，古老爹打开他的欧式红木窗，在窗下晒晒刚升起来的红太阳，因为窗太小了，只有这一点点的空间可以晒到太阳，所以古老爹就把义子白骨沙埋买给他的围棋棋盘拖到窗边，这种时候会员们都还没有上线呢，古老爹没人陪，就自己和自己下。

    古老爹年轻时喜欢下棋，棋艺还可以，他的程序里录了很多棋谱，他甚至想过开个私塾以授诈棋为生，可惜他年轻时，正是成都最无法无天的乱战时期，大家学武功、毒暗器和治疗还挺积极的，并没有人想要学棋。

    古老爹趴在窗子边上，左手右手下的挺高兴的，正下着，一个阴影遮上来，古老爹是来晒太阳的，当然就不高兴了。一抬头，一个同样是七十多岁的老头游侠眼巴巴的看着他。

    “你干嘛？来观光的在这里买票、来活动的在这里报名、来入会的在这里登记、来学习的在这里领证。”古老爹认真负责的说道，做为英雄无悔公会驻地的传达室大爷，他被会员们尊称为“门老”，有任何想不登记进而混进驻地里，都过不了他这一关。

    “……老大哥，你这里还有活动的？都什么活动？我这两天腰不太好，我孙子孝顺，就给我这个游戏器让我上游戏来逛逛风景，可我不喜欢看风景啊，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下棋，我看您老哥一下人下也没意思，要不我和您来盘？”

    “……”活动其实仅仅是指英雄无悔会员的活动，一般是比试PK或技能研发，但古老爹想了想，白骨沙埋说过，要给他个房间当活动室，所以其实老年活动一样是活动？古老爹很为难：“可是，只有公会的会员可以来活动。”

    “不要紧不要紧，我入会啊。”窗外的老头生怕被拒绝，非常积极。

    “好，那你入会吧。”古老爹知道刚刚建好驻地，会长八宝山和白骨沙埋这段时间一直在拉人入会，对于自己也能发展到一个会员，古老爹很兴奋。

    于是两个老头隔一张窗子，你来我往的下开棋了。

    正下着，一阵哭声自远及近，一个60左右的老人边哭边走，徘徊在英雄无悔的大门前，不肯离去。

    “那个谁？你是谁啊？在这里做什么？这可是我们的公会啊？来观光的在这里买票、来活动的在这里报名、来入会的在这里登记、来学习的在这里领证，来哭丧你走错地方了。”古老爹说道

    “唉唷，老哥哥哟，我的命苦啊。我这把年纪了，无儿无女无人奉养，没有经济收入，平时就靠在这废院的空地种点菜，挑到集上卖，结果这几天，这院让人给买走了，我的菜怕也是推了平了，我未来这日子也不知道要怎么过，今天我早上起来犯了傻，迷迷糊糊又走到这里来了，一看这新修了大门，才想起我的菜八成没了，越想越伤心，这才哭了。”

    “……”古老爹一听，也挺为难，按说这人与自己一样可怜，可是却不能放他进去。能进去的人只能是来观光的、来活动的、来入会的、来学习的。

    来观光？好吧，古老爹想出了一个办法。

    “那你来登记一下观光吧。登记完就快点进去，我记得你那片菜地还没全堆平，本来说要种花的，但是孩子们去药王那边采购的花种子还没有到，所以多半你的菜还在，快点收完菜快点离开吧，趁着我们会长还没来，快点快点。”古老爹催着。

    “谢谢，谢谢。”老头感激的浑身颤抖着，在登记薄上按了个手印，快步走进了驻地大门。

    “老哥，老哥，咱接着下。”填完表，正式成为英雄无悔会员之一的辛大爷催着，对他来讲，入会的唯一意义就是有人陪他下棋了。

    “哦。”古老爹应了一声，也转头下棋。

    下了一会，八点左右，八宝山做为会长，第一个上线了。因为天香楼离得近，所以大家都习惯先到那里补个早餐。

    白骨沙埋和八宝山一起过来的。白骨沙埋抱怨道：“每天先上三楼包厢吃饭，再下三楼，一会回去还得爬二楼，等咱驻地的三楼建起来了，开个通道直通天香楼吧。”

    “那也得官府愿意才行啊，咱这建筑到二楼就已经超过城市规划了，阮大人那边上次都派人警告了，三楼什么你别想了，权当减肥吧。”

    两个人说着，正走到驻地门口，还没动手，日式推拉门一把被拉开了，一个愁苦的老人抱着一个沾满土的大包袱，愣愣的看着他们。

    “什么人？”八宝山有点严肃的问道，眼前的老人明显是个NPC，他可不记得这公会里除了古老爹还有其它的NPC，之所以这么严肃的追问，是因为眼前这NPC行迹有点可疑，对于玩家来讲，形迹可疑的NPC都是重点关注对象，要是能开启什么奇缘任务那就赚到了。

    结果老人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大侠，大侠饶命啊，我没有偷东西啊，我只是想把那些菜带走，我辛苦种了大半个月，我实在舍不得，大侠饶命啊，千万别杀我，你要实在气不过，就送我去见官吧，只要别打死我，让我吃牢饭我也愿意啊，真的，有人管饭我很愿意啊。”

    八宝山傻眼，他什么都没做吧？

    古老爹也急急的扔下棋盘子，赶来劝说：“会长，你别怪他了，是我让他进的，咱院里那些无主的菜原来是他种的，我看他可怜，让他进去观光顺便收个菜，我要怪就怪我吧。”

    “我没……”没怪他的意思，一句话还没说话，只听一声暴喝在身后想起：“你们在做什么。”接着一个60左右的，瘦高的个子，精神却很矍铄的老头子抢过来，一把推开八宝山，扶起了地上的老人。

    “他做了什么？竟然让这么大年纪的一个老人家大早晨的跪在地上，就算他偷东西有错，难道不能用法律途径解决吗？你们这种做法是虐待你知道吗？更何况菜本来是他种的，就算你们买了房子，凭什么不让你们把菜收走，他种菜是在你们买房之前，按《物权法……》规定”

    “给我等一下……”八宝山终于怒吼了，一下子把几个老人家都震住了：“我一上游戏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这老人家就跪这里了，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扶他起来我也有错，但至少有人给我解释解释这怎么回事行不行？”

    古老爹一听连忙解释起来了，说起来是他的错，他刚刚要不是拿会长吓唬那老头，人也不至于一看见会长就跪了。

    听完古老爹的解释，八宝山抚额道：“好吧，这不是什么大事，他当然可以把菜拿走，那么。”说着一指怒骂的老人：“这位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古老爹坦言，然后严肃的对老人说道：“来观光的在这里买票、来活动的在这里报名、来入会的在这里登记、来学习的在这里领证。”

    老人：“领什么证？”

    古老爹：“学生证。”

    “……鄙姓李。”知道自己误会了，老人也马上道歉道：“刚刚不好意思了，我以为你们在欺负这位老人家，我是一位植物学教授，是有次听我学生说游戏里制作了很多已经绝种的药用植物，还可以根据玩家的喜好自行配药，我想来观看学习一下，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联系游戏公司，将这种实影再现的科技运用到投放讲解的课案里，这样让我的学生在上我的课时就能实际看到这些……”

    “打住。”八宝山叹道：“总之是来学习的吧？你先请登记一下，领个学习证进去吧，我之后会安排专人送您到药王的。”如果不是想到这位教授之后很可能会再带大批的学生来观察植物，到时公会可以开辟一条专至药王的旅游线路来营业赚取一定的费用，八宝山才不想和这位老人家又或开路先锋那个公会打交道呢。

    “哦，原来你们这个公会还有这种服务？”老人不愧是大学教授，看来对网游游戏的玩家组织也有一定的了解，欣然同意后登记进入了，那位种菜老人受到惊吓又悲伤过度，教授干脆就扶着他一起进去休息了。

    “我怎么不知道咱公会还有搞什么学习活动？”白骨沙埋郁闷，他一个八卦至上的宣传部长，却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八宝山答他：“无名想把武术社团在游戏里也办起来，昨天刚从我这里要了一间大房间做学习室，说要给会员教授各种武术，努力做到让搞治疗的都会扔暗器，让扔暗器的都会打拳，让打拳的都会使剑，让使剑的……”

    “都会治疗？”白骨沙埋大惊。

    “争取组个剑阵出来。”八宝山鄙视他，治疗玩家学拳没问题，拳法玩家想治疗那问题可大了去了，这不是会个包扎就能急救的现实啊。“那么……这位老人家又是怎么回事？”八宝山再问道，这次指的是与古老爹下棋的老人家。

    “哦，你说的是他。”古老爹登时腰板都挺得比往常要直三分：“这是今天刚入会的会员。”说完不无傲意的补充道：“是我发展回来的。”

    “……义父，了不起啊，真有你的。”因为成都府衙最近在对孤寡老人的养老情况进行登记，暂时游戏世界中还没有开放玩家给NPC养老这种情况，所以为了将古老爹奉养在驻地里，白骨沙埋干脆以义父子的身份在府衙进行了备案，其实有时候他真的怀疑，如果这游戏一直运营下去，怕是有一天他死了，古老爹都会每天活蹦乱跳的喊腰疼。

    八宝山真想痛哭，他前两天确实给古老爹说过，公会收人是第一要务，凡想入会的都不要拦着，可是60岁的会员，他真的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啊。

    “会长，你别看我老了，我可也是有技术的人。”下棋老人敏感的感受到了这位年轻会长的嫌弃，他这两天上游戏溜弯，还是第一次看见建在城里的公会、门口安传达的驻地、特别是这公会据说还有活动室，最重要有人陪自己下棋，老人真舍不得离开，所以入会态度分外积极。

    只见他捏起一个黑棋，对着不远处天香楼的守楼石狮子抬手就是一甩，那黑棋如暗器般飞出，正砸在石狮子的眼珠上，“啪哒”一声掉在地上。力度其实普普通通，但准头十足。

    白骨沙埋又惊了：“老人家，你做什么职业的，这手暗器太漂亮了，你直接可以来我们游戏里的武术社团，当暗器科的教练了。”

    老人不好意思道：“唉呀，年轻人别夸了，这是熟能生巧啊。老头我在邮政局分拣邮包，一做就是二十年，这一手练的……”

    八宝山黑线，乱扔邮包暴力分拣，这是犯罪啊……

    “好吧，这位就暂定归入武术社团教师队伍中，等无名来了到他那里报道一下吧。”八宝山无耐。

    “那会长，我入会没问题了吧，我可以来找古老哥下棋了？”老人家问道。艺术无国界，下棋也不分玩家还是NPC，老人家直接和系统数据兄弟相称了。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一会我给你弄个座来，你没事就专职陪义父下棋就行。”白骨沙埋大喜，古老爹没事就拉他作陪，他这两天已经看到棋盘就有精神分裂的趋势，都快不敢上游戏了。说着拉着老人跑进去，挑座位去了。

    八宝山无语，不过他们毕竟承担起了古老爹的养老事宜，年轻人不喜欢陪老人家玩，弄个同龄老人来也还是很不错的解决办法，他认了，不过……

    “那么，这一位老人家……这一位大叔又是怎么回事？”八宝山再次指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位50多岁，身材魁梧、精神饱满，看起来却一脸杀人怒气的中年大叔问道。他就搞不明白了，今天并不是九九重阳节吧？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老人家……和大叔？

    大清早的就一脸讨债一样的站在门前，如果不是他一身新手青衣，明显是个玩家，八宝山真会以为这几天驻地建设，是不是欠了哪个NPC的帐款未结算啊。

    “我不知道啊？”古老爹怪道：“这位老弟是跟在会长你的身后走过来的，我还以为是与你们一路的？”

    “我不知道啊？”八宝山终于也大惊了一次，“我走到这边一下子看到好几个老人家在这里，还以为他也是跟那几位一起来的呢。”两边对完，八宝山和古老爹不约而同的一起看向这位大叔，古老爹也敬业的再次开口重复道：“这位老弟，你是有什么事吗？来观光的在这里买票、来活动的在这里报名、来入会的在这里登记、来学习的在这里领证。”

    这样说完之后，大叔接口道：“我来找人。”

    这答案确实超出了两人的预料，八宝山问道：“您找谁？”

    大叔苦思了半天：“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我是说，游戏里的名字。”

    不会吧，这是家长找上网成瘾的孩子找到这里来了吗？八宝山有心不想让他进去，影响会员的游戏，可是做为一位学生干部，也多少能够了解家长对孩子学业的担心，特别是竟然执着的找到游戏里来了，看他这模样八成是早上刚打出新手村就来了成都找孩子吧，给人一种十分可怜的感觉。

    看八宝山一直在沉思不说话，中年大叔接着说：“她可能还没来，我要进去等她，顺便再找个人。你开条件吧，要怎么才能让我进去。观光买票也行，活动报名也可以，要我入会的话我就登记，我刚听着你们这里也招武术老师，不是叔叔吹牛啊，我的军体拳可以直接从部队里学的，保证威力。”

    八宝山才不想要这么霸气的会员呢。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登记了学习，让他和刚刚的植物学家一起到会员学习教室里等着。

    “行啦，这回都解决了，再没有什么老人家要进门了吧。”八宝山擦把汗，一大清早就被一群老人家围着，他都不知道自己办的是公会还是老年活动中心了。

    这就是英雄无悔公会中知名的“英雄五老”相遇的那一个清晨了，之后英雄无悔有个老年活动中心的消息慢慢传开了。越来越多的老年人慕名而来，甚至有人听了现实里的老朋友提起，专程买头盔进游戏的来参加活动的。除了琴、棋、书、画、扑克、麻将这些传统的老年人活动项目外。在老年活动室，还渐渐开办起了暗器、拳法、太极、钓鱼、种植、刺绣、各项手工制作、舞蹈、音乐乐器这些专业项目，不但公会里有专门的老师教，还有些直接就是在老年玩家中聘请技术好的人来任教，总之以英雄五老为中心，一个游戏中最大型的老年活动团体依托英雄无悔这个驻地迅速的组建了起来。因为名气越来越大，现在已经不光是老年人来参加活动，连一些其它公会或非公会的玩家，也偶尔会有人来报名学习技艺或武术了。

    门老——古老爹，工作态度认真负责，长期腰疼，骂人词汇丰富，围棋棋艺高超，是英雄无悔活动室名誉室长，围棋班任教老师之一。

    棋老——辛大爷，唐门暗器高手、武器是公会提供的太极两仪阴阳石制成的黑白围棋子一套。知名的臭棋篓子却酷爱下棋，自学成才的暗器天才，是武术暗器科任教老师之一。

    读老——李教授，退休植物学教授，药王门派。英雄无悔公会图书馆建立人，现在立志于查找古籍，复原灭绝的古植物，茶道班权威任教老师，没有之一。

    耕叟——刘老伯，游戏非剧情NPC，身世悲惨酷爱种地，现在被聘任于公会驻地中为唐门和峨嵋会员种植剧毒花草和高效疗伤药草，偶尔为李教授试种、培养已灭绝的植物，是高级园艺班任教老师之一。

    钓叟——张叔。退伍军人，游戏门派神机营。因为喜欢自已养鱼自己钓，所以同时兼任钓鱼兴趣小组的小组长，和养殖兴趣小组小组长，又因为其所养银龙鱼极为珍贵，也是天香楼极为重要的供货商之一。武术军体拳教练。

    烟波迷乱眨眼。

    “我还是不明白，所谓的“那个”到底是哪个？”烟波迷乱先前来挑战时，英雄无悔大门紧闭，据说是个“那个”，但是好像成都府的玩家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之后征途不归、八宝山、小桥流水又多次提到了因为“那个”，所以出了一些意外。

    也就是说，“那个”应该是一种常常发生的、频率极高很耽误时间的、但大家都默认的、非常危险的活动吧。而且很明显，“那个”就是黄土血染重伤的最重要原因。烟波迷乱想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活动。

    “所以吧……”八宝山叹气补充道：“后来会员都上来了，我才知道原来那位中年大叔——就是钓叟张叔啊，原来竟然是听说女儿在游戏里认识了男朋友，于是上游戏来做监视的。你明白了吗？”

    烟波迷乱摇头。完全不明白八宝山在说什么。

    “就是说，他其实就是小桥流水的爸爸啊。虽然女儿已经成年，做父母的不应该干涉她的交友状况了，但张叔还是不放心时不时来转一圈，他来时，顺便就会教大家学军体拳，你想想啊，军体拳这种拳法是两个人配合教授的，一个人打，一个人就得当被打的那个人，张叔身兼小桥流水的父亲和银龙鱼供货商两重身份，他每次都非要血染来当配合对手，血染敢拒绝吗？”

    烟波迷乱：“……”

    其实军体拳有单打的部分，但是张爸爸就是酷爱把黄土血染拉过来，配合表演拳打、脚踢、摔打、擒拿、拧臂，心血来潮时还偶尔勒颈，小桥流水怎么劝都没用，所以当钓叟根正苗红频繁上线时，黄土血染就不敢上线，小桥流水也懒得自己上线，这也是一个月前，小桥流水开始淡出江湖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银龙鱼正值繁殖期，张爸爸上网时间增加了。

    “……”现在烟波迷乱已经可以把一切都串清楚了。因为猜到了她最可能挑战的人就是黄土血染和小桥流水，所以两个人预先进行了游戏中的结婚登记，租来嫁衣。结果偶尔上线的张爸爸看到自家宝贝女儿一身大红的嫁衣要嫁人，所以就瞬间爆发了。

    所谓的“那个”，名义上是教授军体拳，其实就是张爸爸对女儿男友的变相虐待嘛。

    而黄土血染偏偏在今天受重伤，就更容易让人理解了。借着烟波迷乱挑战的机会，想在眼皮子底下偷娶人家的女儿，于是又被虐待了。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黄土血染，也没有什么怨仇，但是烟波迷乱今天被人虐了一天，第一次有种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