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既然小桥流水答应了小欢的提议，这一桩交易就算达成了。对NPC来说，口头的交易就是最终的交易，由系统来判定一切，连合同都不用写，小欢也快得快点把这买卖结了，好拿抽成。

    只是他刚要往怀里摸金子，交付小桥流水时，就被黄土血染打断了。

    “这交易我们太吃亏，不能这么算。”黄土血染开口道。

    小欢这边刚要掏金子呢，小桥流水也等着收金子呢，闻言都愣了一愣，卖买双方都已经达成协议，谈好价格了，黄土血染这横插来的一句话，让两个人一时都有点恍惚。

    “哪里吃亏了？你是觉得我抽成太高么？”小欢略一想就明白了，小桥流水这姑娘看起来就有点不通世故，说不得这叔叔是要代她还价的。小欢早有被还价的心理准备，那说词早就背的烂熟了，张口就应道：“你不知道这市价，5两50银是我跑遍了成都府的大小药店才拿到的，用了我三天的时间，我这三天没去采蒶，光误工费也……”

    小欢的长篇大论刚开了个头，就被黄土血染用一句话给堵死了：“玩家市价早就升到20金一朵了。”

    “……”

    小欢哭了，真哭了。

    玩过网游的人都知道，同类的物品，找游戏NPC购买会比玩家之间的交易贵很多，可是贩卖给NPC的话却会非常便宜，一般玩家都只有交易不出去的垃圾才会拿到NPC商店贩卖。

    这一点黄土血染知道，可是小欢不知道啊。玩家的市价，自然就是指玩家之间摆摊的价格，游戏里的NPC们称其为游侠黑市，也叫外市，意指不被系统所接纳的玩家们的自定价。其实玩家的交易市场也店铺和NPC的店铺都并排在一起，但NPC们虽然智能，却因为所有的特殊需要都是以任务开工发布，没有“购买”这一项需要，自然从不到外市买卖。

    冰川雪莲是稀罕物，公测未开放之前，游戏里的交易只限于玩家和系统，没有摆摊这一说，玩家交易只能私下联系，曾有人在地图上开价200金一朵，都没收到。公测之后虽然说数量增加，价格跌的很厉害，可是20金的价格也比这NPC的市价要高得多。

    也就是说，如果要卖雪莲，小桥流水何必要找小欢卖，还得分个10%的抽成给对方。有的是玩家的药店挂牌求购的，就算是直接扔到玩家的店里，收购价也得在17金左右。

    只不过小欢是NPC，虽然他也听说过这些个游侠有自己的交易场所和市价，可是他要买卖东西当然不会去玩家的店，去的都是成都府里几家NPC开的药店。现在被黄土血染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进而发现，自己如今已经交不出雪莲，而且别说抽成了，要按黄土血染这么说，他的抽成一分不要，都不够人家买东西的零头。

    “那……那要怎么办啊？我都已经把雪莲卖了。必然是要不回来的，钱也……”

    “没事没事。”小桥流水一看小欢哭了，不禁瞪了一眼黄土血染，怪他乱说话吓坏了小孩子，又一边安慰小欢道：“5金就挺好，我就喜欢这数，听着就吉利，那50两还是给你抽当，一分不少你的。”

    小桥流水这一番话出来，本来好好的一场交易，彻底变成捐款了。五金这数字虽然哪里也看不出吉利来，但却是小欢和小桥流水两个人谈好的买卖价，公平。小桥流水若是说：定价无悔，莫管外市什么价，就按着咱们说好的价来，那小欢也能接受。可是小桥流水一片好心，主要是为了哄小朋友高兴的，这番话说出来，小欢再傻也明白了，原来小桥流水从一开始就根本无心与他做生意，不过是同情他可怜他，才顺着他的话答应着。他说五金就五金，他说抽成就抽成，只是哄他高兴罢了。

    小欢虽然只有十岁，也是有志气的男孩子，以前在学堂里学的又是正气凛然的孔孟，当即不干了。

    “不可以，这雪莲是我卖得少了，是我欠了你，你先允我记在帐上，等我有钱了，定要还你的。”小欢人穷志不短，马上表示了拒绝。

    “咦？你不是要做生意赚抽成吗？”小桥流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刚才还见小欢一脸的生意人模样，一转脸竟然就变成了欠人巨款还拒绝赖帐的正气少年了。

    “这桩生意是我算的差了，你把雪莲给我，我却没卖到最高价，反而让你亏了钱，总还是得赔你的，你不用说了，就算是我欠你的。王掌柜说，生意有赚有赔，这一单是我赔的，下一单我一定会赚了钱来还你的。”小欢很有志气的拒绝道。

    “这个……我说，游戏而已嘛，小欢你不用这么认真吧？真的，我一点不介意是5金还是20金，你就按着5金给我吧。”小桥流水看着面前严肃又认真的NPC，实在惊叹于事件的发展。自己明明是来要任务奖励的吧，现在这什么情况？自己使着劲的劝NPC少给点奖励，NPC还不乐意？

    “你所说的‘游戏’这个词，是指我们的规则吗？”小欢在小桥流水的话里听到了以前没接触过的词，想了想，在自己的程序里代换了一下才能理解。就像‘玩家’这个词在NPC的系统里会被代换为‘游侠’一样，玩家口中的‘游戏’、‘这个世界’或‘武侠天下’等词，都会被代换为‘规则’。规则，对于NPC来说就像法律一样，是不可违背的。虽然《武侠天下》的NPC有初中高级不同的智能度，但规则是相同的，玩家完成任务，NPC给予相应的奖励。

    小欢本来已经和小桥流水谈好了奖励，但却因为黄土血染的多嘴，使小欢认为这个奖励同小桥流水的任务完成度不再相符了，这才是他拒绝履行奖励的原因。

    于是小欢愈加严肃的说道：“这是规则啊，怎么可以不认真对待呢？”

    “……”小桥流水这次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小桥流水本来是来拿奖励的，结果说着说着，原来5金的奖励现在变成白条了，5金也是钱啊，小桥流水等着它还帐呢。虽然NPC有自己的规则，不可能骗人，小欢既然说要还她20金，那早晚也会拿到20金，但看小欢家的条件，和他现在的年纪，小桥流水不知道自己还得身无分文多久。

    再说小桥流水一开始做任务就不是为了那点奖励和经验，是真心同情小欢母子，想帮帮他们，现在弄得小欢一点收入都没有就算了，还倒欠一屁股债，小桥流水这是把自己给帮成黄世仁了？

    可是有心要劝，小欢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游戏程序规则都抬出来了，似乎是无论如何都不接受的样子。

    喂啊……想想办法啊。小桥流水一个眼神飘到了黄土血染那里。刚才要不是黄土血染横插一句，小桥流水现在都带着5金走人了。

    黄土血染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他一直在观察着小欢的反应。

    看着小欢从之前精打细算，据理力争的样子，一下子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变得垂头丧气的，接着却拒绝了小桥流水的提议，宁可自己吃亏，也要讲求公平买卖。

    黄土血染刚才会说那句话，本身也不是为了让小欢为难，只是一来5金的价值对小桥流水来说确实是太亏本，二是他一个学生会财务部长，实在是养成职业习惯了，听见有人要价就不自觉得想还两句。现在小桥流水左左右右瞪了他好几眼了，示意他说话，黄土血染当然不能不开口了。

    他虽然平常沉默，但涉及到财款还是很爱讲话的，特别是小欢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是有自己的志向，又是一身的正气，虽然是个NPC，黄土血染也有心提点他两句。黄土血染虽然还没大学毕业，也没什么像样的经商经验，可是他经营着学生会财务部，游戏里也经营着一家酒楼，面对着小欢这种第一票买卖就扑街的悲催娃，那提点他两句不就和玩啊一样简单。

    小桥流水劝了半天小欢都不肯听，是因为小桥流水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两个重点。

    一来，小欢年纪再小也是男娃娃，他现在立志做生意，那么你就得把他当生意人来看待，一来一往得依足了生意场上的规矩，哪怕是在生意的过程中骗他坑他，也是对他的尊重。可是小桥流水的眼中，小欢还是那个除了采药什么事都要让人来帮的孩子，小桥流水不介意哄着他，小欢却不乐意了。

    二来，任务完成和奖励要相对应，这是NPC不可改变的规则是没错，但什么样的程度才算是相对应，还是要NPC自己拿主意。《武侠天下》中就有一个出名的桃源翁，给人奖励随心而变，心情好时，枯树叶也能从他手上换块金砖，心情不好时，价值千金的名朐送他，他就谢你一杯水酒，水和酒的比例也一样看他心情，赶上9分水兑1分酒，玩家哭都没地方哭去。小欢年纪小，又是初涉商道，心里只有一成不变的市场价，所以不知道变通。

    而做生意，最重尊重和变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