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果然会治愈一切，因为时光总是奔着未来去的。

    又一年春天，万物生长，宋小方心里的那个梦想也在肆意生长，同时，他的心病也在暗自蔓延。

    第一次高考失利的情绪早已远去，此时，他正准备第二年高考。没错，他就是想考上大学，离开农村，走向城市。姐姐出嫁后，家里冷清了不少。姐姐在婆家的悲惨遭遇使宋叔宋婶很担心，俩人常常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头发是一把一把的掉，可又无能为力。

    宋叔来我家串门时，总是反复嘟囔那几句话：“现在呐，小圆生活不如意，小方又发疯似的一心要考大学。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教孩子们认字读书啊？要不是我，孩子们就能安心做个庄稼人。大富大贵虽说不上，至少也能平安喜乐。”不管是爷爷，还是母亲，每每听到这些话，总是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那俩孩子的福气在后头呢。”

    可福气真的在后头吗？

    我看真不一定。第二年高考，宋小方还是落榜了。录取的名单是下发到各村室的。听说宋小方跑到村室，急急地翻看录取名单，却没找到自己的名字。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他拿过名单，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这次，他双脚瘫软，直接晕倒在村室中。

    宋叔宋婶闻讯赶到村室，把宋小方接到家。翻箱倒柜，宋婶找出几个红鸡蛋和一包糖。加热过后，宋婶小心地喂宋小方喝糖水。幸好是低血糖，要不然这个家庭怎么受得了。慢慢醒过来的宋小方放声大哭起来，可他还没放弃考大学的想法。

    有些人，撞了南墙会回头；可也有些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宋小方属于后者。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宋小方沉迷于高考游戏中。他前五次考试，均以失败告终。每考一次，他的心病就加重一次。有几次，我真担心他会撑不过去。这几年中，他闹过绝食、玩过跳楼、搞过割腕，最终却闹坏了自己的身体，累垮了宋叔宋婶，命运却未曾发生一丁点改变。

    直到第六次，他终于考上了。也许是命运之神动了恻隐之心。原本以为宋小方考上大学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可哪有那么容易？毫不知情的宋小方沉浸在考上大学的喜悦中。宋叔和宋婶也十分高兴，买了喜糖，挨家挨户地分发。宋婶给小方用新棉花做了铺盖，打算开学让他带走。宋叔给小方买了一套新版文集。小方也有精气神了。整个宋家，洋溢着久违的轻松。

    可到学校报到时，迎新处的老师却说宋小方已经报过到了。宋小方疑惑不解，明明自己还未报到，为什么说已经报到过了呢？这时迎新处的老师把名单递过来，说：“你看，金水村-宋小方-男，喏，这还有照片。”宋小方一一核对信息，其他都正确，唯独这张照片不对。宋小方指明照片上的人不是自己，迎新处的老师对他的问题不予理睬。不用想，宋小方就是被人顶替了。唉，为什么不换一个人顶替，非要顶替这可怜的孩子？

    从金江市回到金水村的宋小方比先前哪一次都更憔悴。也许生活将他捶打得过于厉害了。回村后的宋小方大病一场，直冒虚汗，三天三夜也没退烧。宋叔宋婶这对苦命人，跑前跑后，寻医问药，一步不离地照顾宋小方。小方退烧后，宋婶却累倒了，这一倒直到去世也没能站起来。宋叔既要照顾小方，又要照顾宋婶，一下子老了许多。往常，宋叔隔三岔五总要来我家串门，自从宋婶出事后，宋叔再也走不开了。那段时间也来过两三次，都是借钱。宋叔本就不苟言笑，这下生活压得他是一丝也笑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