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元国之南。

    有一连片山脉蜿蜒曲折，重峦叠嶂，时人唤作莽山。

    那山中林密森森，猛兽极多，寻常罕有人迹，少有人烟。

    此时，莽山一处陡峭山梁上，却有群粗糙汉子闷头而行。

    众汉子提刀持剑，翻山越岭许久，皆累得气喘吁吁，无不挥汗如雨。

    队伍吊尾……随有两道高矮身影，走得更是歪歪扭扭。

    那高瘦少年手持把杀猪刀，瞧前面汉子们行得极快，偷偷摸摸道：“许二哥，三当家未在，真……随了去啊？”

    许二哥生得颇为矮壮，瞥眼前方，瓮声道：“方老四，你怕个球哩。”

    方老四双腿微抖，凑耳悄声道：

    “二哥，我俩本是良民，如今去了……可真成……山匪哩！”

    许二哥一愣，低头瞧瞧手中尺半短刀，鼓眼道：

    “怕……球……”

    方老四知这货粗鄙，有时犯浑，还待偏头与他言语几句。

    前面有人破口大骂道：

    “日他娘！这两怂货，去赶集不成？”

    两人心肝儿一颤，忙甩腿跟去。

    前面肩扛大砍刀的高壮汉子，回首巡视赛中兄弟，见两人仍是拖拖拉拉，心下暗道：“两个鸟人，再不听使唤，砍了就是！”

    遂咧嘴又骂道：“日他娘！爷爷去逛窑子，也不曾这般悠闲！”

    众山匪闻言，顿时哄笑出声。

    有汉子高声嚷道：“大哥有八位夫人压寨，舒舒坦坦，去逛窑子？扯淡不成……”

    大当家闻言，咧嘴笑道：“这二当家！爷爷身强力壮，寨中才几位夫人，哪里够哩。”

    “哈哈，大当家威武……“

    “大当家雄壮，小弟也要……”

    ……

    众山匪嘻嘻哈哈扯闲淡，方老四吐口浊气，紧握了手中杀猪刀，再不敢多言。

    那大当家浑赖，起兴时五尺大砍刀胡乱劈人。

    怎受得住？

    若死于多嘴，也太过冤枉！

    “唉，可惜三当家未在……”方老四抬腿急迈，暗叹了口气。

    周围林高树密，可否趁此……偷逃？

    方老四眼珠一转，偏头看去。

    那许二身矮，小短腿连连甩动，也跟得上气不接下气，已落于身后。

    方老四见此，便要缓下些脚步，与这货悄议一二。

    “咕咕咕，咕咕……”远处鸟鸣声突起。

    方老四吓了一跳，忙寻声看去。

    大当家举着大砍刀，环视手下七八十位兄弟，暗道：“那三当家成日里婆婆妈妈，放着几百号人手闲耍不用，懂个鸟毛山匪行当！”

    想到此处，这匪头心中大为得意，咧嘴交代道：

    “兄弟们，那王家庄……王老爷家银多粮广，且勿要声张……惊动了肥羊，随爷爷大砍刀行事！”

    众山匪闻言欣喜如狂，连连点头，皆俯了身往前摸去。

    方老四不敢迟疑，紧随众山匪身后，步到那山脚林边，才伏身于草地中。

    时夕阳已是西下，秋风颇为萧索……

    那王家庄估摸有七八十户，竟也有些富裕模样。

    庄前大柳树下，一大群妇人婆娘正聚了扯淡。

    却是庄上出了桩奇事：

    王老爷家尚未出阁的小女儿，有……喜了！

    ……

    方老四打望一阵，身周山匪仍无动静，身侧许二鼾声轻响。

    他好不烦闷。

    本同许二在寨中吃酒消遣，自在逍遥，哪知两人出门放水回来，撞上了肩扛大砍刀的大当家。

    来此，实实身不由己。

    “这山匪行当……自己不专业啊。”方老四卧于草地中，胡思乱想……

    天色渐暗，大柳树下长嘴妇们终是散尽。

    大当家起身扫了眼众山匪，好是得意：“爷爷几百号人手，冲进去，够砍他三个来回！”

    便挥了挥大砍刀。

    众山匪提刀持剑，起身悄往庄里摸去，寻至处高门大院，大当家手挥五尺大砍刀，领头就砍了进去。

    方老四瞧瞧手中杀猪刀，尺长来许。

    心虚。

    我去，太短哩！

    两人混在众山匪中……逃脱不得，无奈随去。

    喊杀声，爆响！

    时天色已是黑透，庄中各家各户虽闻得吵闹动静，未知其中情形，竟无人前来送死。

    方老四双眼微红，随匪众杀进内院，那些丫鬟、家丁、仆役等吓得抱头惊慌四窜。

    “我去，没人抵抗？”方老四手中杀猪刀无用武之地，心中稍定：“这山匪行当风险不大，还挺好干，是门好营生哩。”

    众山匪也未为难那些下人，自顾收拾院里……金银细软。

    方老四手持杀猪刀，心中火热，也随匪众去各房搜刮。

    竟一锭银子也未捞到！

    身侧许二提着短刀，东张西望一阵，扯着方老四转身就跑。

    两人寻至处院子，直直就闯了进去。

    门后一名魁梧家丁手提把长刀，轻手轻脚出来，迎面撞见两人，口中嚷道：“呔！贼子，纳命来！”

    举刀劈头就砍。

    许二猛地推开身侧方老四，急忙横过短刀挡去。

    “叮”的一声，两刀相击。

    许二身矮吃亏，抵不住刀上力沉，倒于地上滚了两滚。

    那家丁面上一喜，跨步上前就要补他一刀，已觉心口忽痛，低头看去。

    一截刀尖……透胸而出！

    方老四咬牙用力……拔出杀猪刀，侧身避过喷溅而来的血水。

    那家丁顿时软身倒伏于地，抽搐几下，再无动静。

    方老四双腿急颤，甩甩刀上血迹，叹气道：

    “二哥，好作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