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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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心如刀割

    一天在书房,赵道长突然问起魏有源:“源源,送给你的沉香手串怎么没戴手上。”

    魏有源说,太珍贵,戴起来怕磕破了,所以,让冯妈缝了个布包连同匣子一起装好藏起来了。

    赵道长听后,淡淡地一笑,便对魏有源说:“这挂手串,是天然的老沉香,品极较高,它所散发的香气,淡韵扑鼻,沁人心脾,对练功入定和气息的运用都会有所帮助。不过,我却不喜欢这股气味,所以,一直就没戴过。手串是用来戴的,不用怕磕碰到。戴在手上,它有安神静气、去浊存清之功效。手串与那些观赏性的藏品不同,你要经常地去盘活它。”赵道长又谦和地说道,“要是自己不喜欢的话,以后还可以拿它送人,让它结识有缘人。”

    魏有源点头表示遵从赵道长的意思。他没说,其实,他也不喜欢沉香的气味。

    等回到家,魏有源正要进房间找沉香手串,冯妈却一把将他拉住,很是神秘地对他说:“源源,你说神不神。几天前,你刚说了与你婚配的人,家住一百公里外的,第二天,我们门口就来了一位水灵的姑娘,她说是佳都人,离我们镇就有一百公里。”

    魏有源一听笑了:“妈,佳都市离我们这儿有八百多公里呢。”

    “八百公里,那就是太远了?”冯妈听后,心里马上凉了半截。

    “那倒不是。只要远过一百公里都算。”

    冯妈说,你说话别一惊一乍,听得让人心脏受不了。转而,她又告诉魏有源,那姑娘有多么漂亮,多么懂礼貌。

    魏有源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冯妈最近中了什么邪,整天张罗着帮他找对象。

    魏有源自顾翻箱倒柜地找沉香手串,找到后,打开匣子闻了闻沉香的香气,觉得还是接受不了,就又重新装好放回原处,可自始至终,冯妈一直都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

    冯妈见魏有源忙前忙后,总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自己成了剃头挑子一头热,就恼火了,便责令魏有源回厅里坐下。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冯妈气急败坏数落道,“你别嫌我啰嗦!那天你走后,我便上庆丰娘那儿去回话。末了,她提醒我,叫我别让你太过沉迷于道观的事务,还让我别忘了‘前车之鉴’。”

    魏有源心想,怎么又冒出个前车之鉴来?道观又招谁惹谁了?这些天,冯妈像是被人洗过脑似的。照现在的情形,自己又不敢顶撞她,只能姑且听听,不置可否。

    “你不知晓,很久以前,清源观就曾发生过一件令人心酸的事……”

    接下来,冯妈给魏有源讲述了一则发生于早年间的事。

    那时,清源观同样收养了一个弃婴,观道的师父,教他识字打坐练功,却并未强调他要出家为仙,慢慢地,这个弃婴也长大成年。

    在松枫镇,有一位姓曾的裁缝师父。这位曾师父有一手精湛的针线手艺,当年,在清源镇周边的几个镇,若是有人想做一件上场面的衣服,都会拿去松枫镇找这位曾师父来做。

    往年的道服,看似简单,其制作工艺却较为复杂,大部分拼接要靠手工针线来完成,就一个普通的衣服布结扣,年轻的裁缝都未必做得好。所以不单是清源观,其他道观的道服也都相继地由曾师父包揽来做。

    时间长了,每个道观的道士的身腰尺码,曾师父都有记录。所以,临到道观要添新衣服,只需点明是谁,是要做春秋装,还是要做夏冬服就行。

    道士的衣服,除了做道场时会穿些花里胡哨的道袍外,平时的道服,颜色和布料都差不多,没什么可挑选。那年月,道观没现在景气,一年能添加一两件新衣服就算不错了。

    曾师父手艺好,手头接的活也多,为此,他又带了一个徒弟作帮手,这徒弟姓顾,是个老实勤快的大小伙。每回道观的衣服裤子做好后,就由他挑去,并把衣服的钱结算好带回来。

    随着生活越来越好,道观要做的衣服也越来越多,要结的账额也越来越大。钱面不如人面亲,曾师父就有些不放心再让姓顾的徒弟去结账。

    曾师父,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大的叫曾素云,小的叫曾素花,姐妹俩年龄也就在十八九岁左右,长得都很标致。姐妹俩长得很像,就算曾师父自己也难分辨哪个是大女儿,哪个是小女儿?所以,曾师父在她们还小的时候,就在妹妹的一侧耳垂上用缝纫针扎了一个小孔。

    因为,她们家门前有一棵老橙树,妹妹曾素花,自小就被同学和玩伴谑称为橙树花,后来干脆就叫橙花,不过,妹妹曾素花,对“橙花”这个名字倒还蛮钟意,她自己也爱拿它作自称。

    曾师父见自己的两个女儿也长大了,再者,来回道观的路又不远,所以,曾师父就催促他的两个女儿去结账,这么一来,他那个姓顾的徒弟就只管负责送衣服。

    这一天,曾师父的两个女儿照例来清源观结账,道观的真人想让她们帮观里的一位小伙子量一下身上的尺码。俩姐妹你看我,我看你,都不会,说父亲就从没有教过她们做过针线活。

    姐姐曾素云就问真人,他叫什么名字,报给我父亲不就行了。

    真人一笑,说这名小伙不是道士,所以,不是做道服,而是做普通的家居服。以前,他都是穿观里道士们换下来再由我们自己改缝的衣服,现在,他长大了,就想着给他也添几件像样点新衣服。你父亲那里没有他的尺码。

    妹妹橙花比较机灵,她在一旁听了,就说可以的。我们用几根线分别来量他身体的腰胸肩臂、手和腿的长度,将它们标记起来,并包好,回去交给父亲就可以啦。

    真人说,这样也好。因为,道观确是找不出皮尺。

    真人就差遣身边的一名道徒,去把那位小伙子叫过来,让俩姐妹来量量身。

    待小伙过来,姐妹俩一看,都有些傻眼了,不曾想,这道观里还会有长得这么帅气英俊的小伙子。她们平时进进出出,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姐姐拿线量身时,便显得有些害羞,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去触碰一名男子的身体。妹妹橙花一见姐姐动作慢条斯理又拖泥带水,就说,还是让我来吧。她手拿细线,捋腿按肩、抚臂抱腰很快就量好了。

    量过之后,橙花又问了这个小伙,平时穿哪个道士换下来的衣服最合身,她又将这个道士的名字记下一并带回家。

    姐妹俩平时接触的都是道观的道士,唯有清源观有这么一个帅小伙,虽然只跟他说过几句话,但从他深邃的眼神和眉宇间透出的那股清朗与透澈,总能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走到半路,姐妹俩才想起,都忘了问这小伙的名字。好在,这也是特例,父亲要是问起,就说下次补上。

    俩姐妹一路回来,嘴里跟吃了蜂蜜一样,满脸都是甜甜的笑容。

    后来,姐妹俩再来清源观,就带来了一卷布尺子,给这名小伙重新又量了一遍尺寸。

    因为小伙以前没有自己的衣服,所以添加起来就会多些,四季又都备上一两件,这么一来,俩姐妹过来结账的次数也便多起来,跟小伙接触也多起来,大家也就慢慢地也就熟悉了。

    没事,他也会带着她们到观中各个大殿里走一走,给她们介绍每个大殿里所供奉的各个圣神的名字和一些典故。姐妹俩都很钦佩眼前的这名小伙,觉得他不仅人长得仪表堂堂气宇轩昂,而且懂得东西还非常多。

    时间一长,这姐妹俩都爱上了他。

    而这个小伙却更爱妹妹橙花。

    他感觉跟橙花在一起,整个人会被她那玲珑般的笑声所感染,会觉得非常开心。而她的姐姐似乎心事有些重,跟她说话,总隔了一层,小伙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双方不怎么通透。

    所以,小伙每次看到妹妹橙花来了,心底就暗自欢喜。

    后来,曾师父也发觉俩姐妹喜欢上了清源观的一个小伙,起先是极力反对的。有一天,曾师父特意放下手中活,亲自来清源观结账。待他看到了这名小伙,回家后,曾师父便很快改变了态度。他决定,同意让姐姐曾素云与小伙继续交往。

    就这样,姐姐曾素云便经常独自一人到清源观来结账。小伙每次见到姐姐,都会问起橙花。而姐姐曾素云总是以妹妹在家有事,作搪塞。

    直到有一天,小伙趁机溜出道观,来到松枫镇,打听到曾师父的住处。他得偿所愿看到了妹妹橙花,相聊之后,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至那以后,他们俩便开始幽会。相约的地点,定在清源镇与松枫镇交界的一所小破屋,这个地方也曾是小伙与师父采草药经常路过的地方,他比较熟悉那儿的地形。他们一般会选在晚饭后的一个多时辰,两人相处半个多小时后,由小伙送橙花回家,他自己再快步操近道跑回道观。

    一天中午,姐姐来到清源观,递给道观道士一封信,让他将信转交给这名小伙,小伙展信一看,是妹妹橙花写的,意思是傍晚家里有事,她走不开,改约于半夜,仍在小破屋不见不散。

    半夜时分,小伙如约翻墙出了道观,到了小屋见橙花早己在那等他。两个人欣喜若狂,说实话,自相识以来,两人从未在这般黑暗中相处过。橙花也是,她呼吸急促,叫了他一声哥哥,便将自己投入到小伙的怀里。

    他们相拥在一起,这世间,再没有人能将他们拆开。

    这个晚上,他们各自把身体交给了对方。

    临别时,橙花让他在那躺着,多休息一会,自己得先行离开,小伙子很担心,执意要送她回家,可橙花死活不让送,还叫他放心,天越黑,对她来说越安全,人多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临走之前,她又邀约小伙明晚这个时辰再来相会。

    就这样,一连三天过去,小伙天天如期赴约。

    到了第四天一大早,橙花来到清源观找到这名小伙。问他,这几天是不是病了。

    小伙闻言一头雾水。自己每晚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为什么说我病了?橙花说,她连续三天从傍晚等到天黑,都未见他来。

    小伙转身回屋将橙花写的纸条,递给橙花看。

    橙花看过之后,泪如泉涌。这纸条上的笔迹,她认得真切,这是她姐姐模仿着她的口吻写的。她流泪,是因为她己经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小伙见此状况,回想起,这些天在小破屋的一些细节与疑点,他立马醒悟,眼前自己心爱的人为什么流眼泪。那一刻,他的心也碎了。

    橙花临走前,跟小伙说,这事她会处理的,后天晚上,约他还来那间小破屋,她会给他一个圆满的答复。

    第三天的晚上,小伙应约再到小破屋。橙花在小破屋里点了根蜡烛,小伙真真切切地看着眼前的橙花,懊悔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此时,橙花也潸然泪下,她对小伙说,哥,今晚,我把身子给你。我只有把身子给了我所爱的人,我就不会白来这世间一趟。

    明晃的烛光见证了两个相爱的躯体共同的讴歌与礼赞。

    这场感天动地的爱,让蜡烛也在静静地为之落泪。

    在他们起身穿好衣服,橙花从旁边的稻草堆里,取出事先备好两瓶敌敌畏。

    她对小伙说,这两天,她该做的她做了,不该做的她也做过了。我们两人己无相伴到白头的可能。

    橙花把两瓶敌敌畏分别搁在各自的面前,流着眼泪说道,哥,我们现在一起离开,你会后悔吗。

    小伙子早已泪水盈眶,但言语却能截铁,“不后悔!”

    这一生能与自己相爱的人一起离开,就是幸福。来到这世上,他被别人所抛弃。现在,要离开这个让他作呕的世界,他终于有了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一路陪伴,此生无悔……

    橙花满含泪水地再一次抬眼看了看小伙,抱着他的头,深深的一吻。

    尔后,她拧开药瓶,仰起脖子,将手中的一瓶敌敌畏一饮而尽。但她的另一手,却又死死地扣住另一个瓶敌敌畏。

    喝完后,她对小伙说,“看着我,记住我。”

    小伙含着泪,点了点头,他想去拿另一个瓶敌敌畏,却被橙花闪手避过。

    小伙感觉不对,说道:“橙花,你想干嘛?”

    橙花自觉药性上来了,肚子一阵地绞痛。她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她忽然觉得不能让自己深爱的人来经历这刀绞般的疼痛。她坚毅地露出笑容,忍痛说道;“哥,请原谅,我反悔了。”

    橙花放下手中的空瓶,颤抖地抬起手,抹去小伙脸上的泪水,对他说道:“哥,我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

    说完,她拼尽全身之力将手中的另一瓶敌敌畏砸碎,只听见“咣”的一声,她全身绵软地瘫倒在小伙的怀里。

    这时,小屋的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几束手电筒的光线朝这边来回交织。

    小伙椎心泣血,紧紧地抱住橙花的身子。

    “橙花——”

    一声凄厉而心碎的呼唤,响彻了整个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