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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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张合影

    还没到家,魏有源打老远就看到冯妈和妹妹两人蹲在屋檐下忙着薅鸭毛。

    魏有源走近,高兴喊了一声:“我回来啦。”

    妹妹殷瑞敏不冷不热地回应了一句:“热烈欢迎,我们的魏大人衣锦还乡啦。”

    “你要是能早一些回来就好啰,”冯妈话语中带了些埋怨的口吻,“刚才,我们娘儿俩为杀这只鸭可费劲了,我让你妹妹捉住鸭脚,她是缩手缩脚,力气还没鸭子大,瞧瞧,溅得一地的血!”

    “她呀,挖苦人的力气可不小。”魏有源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

    “挖你个鬼,挖你能挖出钱来吗?!”

    “三句不离钱,你真是钱煞带大的!”魏有源骂了殷瑞敏一句,转回头蹲下来,帮着冯妈一起薅鸭毛,“妈,今天林姨他们会过来吗?”

    冯妈,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魏有源,感觉他有些瘦了。

    “道观的伙食,吃不习惯吧?”

    “不会。”魏有源应了后,又觉得是不是不该这么说。

    “敏敏,你去叫一下林姨,让他们晚上一起来过阳历年。”

    “我不去!”

    魏有源见妹妹不愿去,他便抢着应道,“我去吧,我正好去看看小珊珊。”

    “小珊珊,她在里屋呢。”

    这时,张珊珊,好像听有人喊她,她连忙从屋内跑了出来。

    可一瞅见魏有源,感觉有些生份,又赶紧转身跑回屋内。

    “珊珊,不认得我了。”魏有源摆了摆头无奈一笑,“妈,那我就去叫林姨了。”

    嗯,去吧。

    魏有源一路朝包子店走去。

    街道还是以前的街道,但碰见的人,却一个个面无表情。什么李婶杨叔,什么三姑四婆,以前看八字的时候,都曾上道观来找过自己。现在,迎面反倒成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魏有源朝他们点头一笑,而他们一个个眼神发懵。

    魏有源心想,是不是自己这几年容貌变化太大?抑或是,大家一天到晚都在忙,身边多一人少一人,全然没去理会?

    亏他在后院,没事的时候还想着他们。

    见面,还不如不见面。

    不一会儿,魏有源来到了林姨的包子店。他抬头一看,还是那块门匾——“胜桥包子店”。店里除了卖各类包子外,还卖馒头、油条、油馃和发糕等点心类食品。

    都已是下午了,魏有源瞧见店里仍有几名顾客在买包子,心想生意还真不错。

    林姨一直忙着做生意,没留意到魏有源正向她走来。

    “林姨!”魏有源喊了一声。

    林姨转脸一看,“哟,源源回来啦。”

    从道观出来到现在,只有林姨最关心他,因为,只有她说了一句他最是期盼的问候语。

    这时,姨丈张胜桥闻声,双手沾着面粉也从店的里屋走出来。他也说了声:“源源回来啦。”

    嗯,魏有源应了一声,“生意不错嘛。”

    包子店,除了对外卖包子,店内还摆了几张桌椅,供客人坐在店内吃,并免费提供的茶水。

    “来,快到这边坐。”张胜桥拿了一盘子,用筷子夹了三个肉包子,放在一张桌子上,让魏有源进来吃包子,“刚出笼的。我去给你再倒杯水。”

    林姨和张胜桥都知道,魏有源最爱吃肉包子。

    “你们忙吧。我自己来倒水。”,魏有源也不客气,倒上茶水,坐下来就吃。一边吃一边笑道,“真好吃,都有近半年没开过荤了。馋死我啦。”

    张胜桥听他这么一说,也笑起来,往裙布上擦了擦手,又摸了下他的头,便返身进里屋做事,“你慢慢吃。”

    林姨也笑道:“慢慢吃,包子管够。”

    “对了,林姨,冯妈让我来叫你们,去过阳历年。”

    “你也真是,怎么还管她叫冯妈呢?”

    “哦,我当她面,是叫妈的。”魏有源嘴里撑满了包子,冲着林姨一阵地傻笑,“当别人的面,这么称呼,习惯啦。”

    “你冯妈还是很关心你。”林姨边卖包子,边跟魏有源聊天,“每次,我们去看珊珊,她都跟我们提到你,说你师父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非要你常住在道观里。她说,人家在学校上学也有放学回家的时间。”

    “师父是怕我走来走去会分心,不利于学习。”

    “你这一走,家里就全剩一些胆小如鼠的女流之辈,一到晚上,要是屋外有个风吹草动,都不知如何是好。”

    “冯妈一没权二没钱,谁会打她家的主意。再说,现在通信发达,有事打个电话,两三里路跑回来也就几分钟的事。”

    “跟你就说不明白!”

    魏有源边说边吃,三个包子一会儿下了肚。

    林姨见他盘子的三个包子吃完了,就问,还要吗。

    “肉包子,就不要了。”魏有源喝了一口水,“要不,再来一个糥米包吧。”

    糥米包相对肉包子要小很多,是薄薄的一张面皮包上糥米,而糥米里掺杂有香菇和肉丝,味道既好,闻着又香。

    “糥米包?”林姨把面前的几层蒸笼翻了一下,“没有了,早卖光了。”

    “不是还有一个吗?!”

    “哪有?”林姨笑着说道,“有没有,我这卖包子的人还会不知道?!”

    “在最底层的蒸屉里。”

    “最底层是空的。”林姨一边回话,一边把蒸笼推开,定眼一瞧有些发懵。在最底层的蒸笼里,孤零零地搁着一只糥米包。

    “你怎么知道,这儿还有一个糥米包?”

    “我,我看见的。”魏有源略加思索,故作镇定地解释道,“我刚来的时候,你正在那儿专心地卖包子嘛,一不小心被我瞧见了。”

    “就你眼贼。”林姨说罢,用钢夹子夹住糥米包,从柜内走到魏有源的桌前,将糯米包搁在他的盘子里。

    “吃吧,这可是最后一个。”

    正要转身,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对吧,我刚才一直以为底笼是空的,好像都没有移动过蒸屉。”

    “移了,我看见的。”魏有源一再强调,“你太忙,自己移过都不记得了。”

    “那倒也是,不然,你一个学算命的,还能算得出包子来,岂不成了神仙啰。”

    说完,林姨开心一笑。

    见柜面的几笼包子卖得差不多了,林姨叫出张胜桥,对他说:“剩几个包子,你卖一下,我带源源去买双鞋。他这么久不在家,也不知道他穿多大的码子?今天正好带他到鞋店试试脚。我们等下就不回店了,直接就上冯姐家。你稍晚一些过来,记得把那壶绍兴老酒给带上。源源就爱喝这种酒。”

    说罢,林姨回顾身一把拉起源源的手。

    “走,我们去买鞋子。”

    林姨逛了几家鞋店,一共买了两双冬天带绒毛的暖鞋,一双是给魏有源买的,另一双是给他的师父也就是林姨的大伯林永和买的。

    “源源,我问你。”林姨一边走一边跟魏有源轻声闲谈,“你们道观,是不是有个叫赵锦锋的道士,他年纪比你师父要大一些。”

    “怎么了,林姨?”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有没有这个人?”

    “有!”

    “那他,是不是病得很重。”

    “林姨,他现在是我的师父,我们天天在一起,他没有病!”

    “没病?”林姨一脸的讶异。

    魏有源似乎觉得有什么事,看林姨的脸色有些不对。

    “怎么了,林姨?”

    林姨一手挽着包,一手撩了一下头发。她若有所思地说道:“源源,这样吧,你师父的这双鞋,我以后再给他。你先别跟他说,我给他买了一双鞋。”

    “您是要给他一个惊喜吗?”

    “算是吧!”林姨喃喃说了一句,“他倒给了我一个惊喜!”

    后一句,林姨说得轻,魏有源没有注意去听。

    魏有源自顾东瞧瞧西望望,他想知道,自己关在后院那么长的时间,街面商店里到底上架了多少新鲜潮流的货品。

    ……

    佳都郊外一所别院的阁楼上,阳光透过木制镂空的窗格,肆意地洒进室内,搅得一地斑驳陆离。

    室内端坐着三名心事重重的男人,年纪最大的,已年过花甲。年纪最小的,身体有些发胖,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而另一个体形较为瘦削,年龄已是五十开外。他们三个人围在一张茶桌前,轻声商议着一些事情。

    其中,年过花甲老人手里轻轻摇了摇茶杯,对另一名稍微发胖的男人说:“你说说看,这蔡建松到底有几成康复的把握?”

    胖男人瞥了旁边瘦削男人一眼,方回道:“就连一成都不到!康复概率非常低。”

    “那就是说,想从他嘴里获取些信息,是绝无可能啦。”年过花甲的老人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的失落,“我听说,现在中心上下都改称你为‘阿宽’是几个意思?”

    “还不是拜这位蔡建松所赐!”胖男子嘴角微微一咧,笑道:“刚把他接进中心,在一次查房时,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臂,拚命高喊‘阿宽’、‘阿宽’的字眼,且死活不松手。我只能安慰他说,我就是阿宽,让他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他的。这人的力气特别大,我担心他有暴力倾向,就单独把他安置在一间病房进行护理,反正报告递交上去了,这方面的费用得由医院来支付。后来,有领导过来检查,听闻此事就笑称我为‘阿宽’,还说这是病人给予中心医院最大的赞誉!让人莫名其妙。”

    “你还别说,怪怪就你自己原来的名字太过拗口。”老者朗朗一笑,说道,“你现在身胖体宽,还就配这个名字。”

    五十多岁的瘦削男子问道:“这种现象,会不会是康复前的征兆?”

    “这在医学上称其为‘失认症’,属于精神病症的一种,所以,这恰恰不能认为是康复的征兆,而应该是精神病症的确诊。”

    听到这样的结论,瘦削男人无奈地从旁补白了一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在蔡建松的身上浪费时间!”

    年过花甲的老人点了点头,凝神思考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听思筠说,顾景东曾给那个姓魏的孩子送过去一只手串,而同样的一款手串,半个月后,他在陆冠庭的外甥女手上见到过。”

    一胖一瘦的两个男人听后,立马投以惊异的目光。

    那位被称其为“阿宽”的胖男人嗫嚅道:“这,这又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什么?!”年过花甲的老人咯吱一笑。“说明,我们很有可能掉进杨公喜所设的局中!”

    ……

    魏有源和林姨在街上逛了一圈,回到冯妈家。

    大家聚一块吃过午饭。

    这时,冯妈的门口走过来一名镇子里开照相馆的人,这人刚为一户嫁女的人家拍完照回来。

    林姨见了,相互认识,打了声招呼。后一想,她干脆让他也帮大家拍一张合影。

    背景就选在冯妈的家门口。大人坐着,小孩子前面站着,大家听摄景师的口令,共付一笑。

    这张“全家福”若干年后,一直陪伴在魏有源的身边,照片中的每一张笑脸,时时铭刻在他的心里,对他来说,这就是对“家”最好的诠释。

    今年的阳历年,魏有源过得非常开心。聚在一起吃饭的,都是他关在后院时时惦念着的人,并且,还喝到了久违的老酒,那真叫一个香。

    吃过晚饭,魏有源又得悻悻地回到道观。

    跟师父打了一声招呼,重返后院。

    幸福的时光,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魏有源知道,接下来,他长时间要面对的,又将是后院这名不苟言笑的老道士,以及无休无止的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