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认我的罪何须那么麻烦，不用找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直接上刑具，且看看我苏家这身骨头硬不硬！”大堂内，声音铿锵有力，夹杂着明显的责怪与怒意。

    这简直石破天惊，一身软骨头的苏家纨绔要看自己的骨头硬不硬。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话蕴含阴阳至理，更扯着自己是苏家人的大旗。

    “哦，你想上刑？”顾风殊饶有兴趣的打量起面前这看起来铁骨铮铮的苏家公子，“好主意啊，不知道用完刑，嘴巴是不是还这么硬。”

    “不可啊，顾大人，不可对犯人私自动刑。”傅青坐立难安，直接屁颠的从高堂上滚了下来。

    来到台下，十分亲热的就抓起陆煦的手，对着众人就是一阵晓之以理：

    “陆大人，既然已经言明这苏家小厮此人花话连篇，被人改动了记忆，不妨动手帮他找回原来的记忆，然后再做打算。”

    陆煦颦眉沉思，很久之后，方才点头示意。

    “此案云遮雾绕，因有幻师插手其中，在虚实上很难再分得清，六品及以上的幻师已然足够化虚为实，以假乱真了。”

    “在原有的卷宗上，需再加勘测真伪，以我现在的修为，还无法评断到底有多少真，多少假，仍需留待来日，请国师大人另派人前来。”

    陆煦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最后走到已面如土色的苏铁二面前。

    苏铁二刚刚一直带着哭声喊冤枉，嗓子都有些沙哑了，如今头像筛糠一般抖动，满脸的惧意，双手不断扒拉着往后退。

    “不要~~，不要，我是冤枉的。”

    陆煦带着和蔼的笑意，左手稳住苏铁二的身体，轻声道：

    “不要怕，很快的！”

    语罢，将腰间佩戴的玉箫摘下，轻抿嘴，吹响玉箫。

    悦耳空灵的声音浅尝辄止，似娉婷少女莞尔映于眼畔的微起涟漪，又似温煦不燥的夏日里的一点翩跹起舞的微风。

    不知不觉间，苏沐舟已心神沉浸，全身上下酥麻舒适。

    恍惚间，李铁二的记忆以更加清晰的方式在自己的心田不断上演，每一帧都如同亲身经历，不再是模糊繁杂，包括那一晚的记忆都更加清晰。

    画面中，那个不断挥舞动手中之刀的年轻身影纤毫毕现，他好像机器一般麻木死板的屠杀着逃窜的人们，泥泞与混乱不断在的眼帘间跃动，慌乱与黑暗中......

    那些惊惧之人的脸...好像糊住...

    不对，是他们没有脸！

    相较于李铁二记忆下的模糊不堪，自己第一次以自己的视角审视这位人人喊打的苏家纨绔。五官立体分明如刀刻，眸子泛着紫罗幽光，身子单薄清瘦，嘴角在笑!

    他在笑什么？

    心神一凛，琉璃色的眸光再次呈现。

    【风雨如晦，黑夜影随，那孑然的少年公子立于天地，手中提着把泛着冷光的血淋长刀，

    雷光一晃，映照出嘴角隐隐勾的笑意。

    惧怕，苦涩，挑衅，怅然...难以分清。

    紧接着一把长刀落下，身影轰然跪倒。】

    “呼呼~~”

    “呼呼~~”

    这种令人窒息的无力感，苏沐舟彷佛跟着那苏家公子一起死亡。

    他这是自杀！

    不解，困惑，复杂的情绪逐渐萦绕心头，苏沐舟脊背发寒，手心也已湿润。

    “呵~”

    “呵呵~~”

    “是你，就是你，俺看到了。”

    颠笑的声音打破了在场的宁静，是那苏府小厮。

    苏铁二食指指向顾风殊所在的地方，遮掩的头颅下发出瘆人的笑声。

    “晚上俺看到你了，对，就是你，你跟我说少爷是凶手，所有人都是少爷杀的，跟我没关系。”

    顾风殊紧锁双眉，他当然看到了苏沐舟与李铁二的异样，那是什么?

    为什么苏沐舟会有那样的表现，李铁二又为什么会反咬我一口。

    两者肯定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心中盘算着，并不断叩击扶手，丝毫不顾依旧狂吠的李铁二。

    “是我，是我啊！”

    苏铁二的声音由癫狂变得懊悔，脸上的泪水不倦的流淌，眸中的血丝越来越显著。

    “是俺杀了老爷和夫人，是俺杀了他们啊，为什么偏偏是俺！”

    “啊，为~什么！”

    嘶吼声歇斯底里，一次又一次的打破在场人的认知。

    苏沐舟勉力的控制自己的身躯，露出惊愕茫然的表情。

    “是你！！！”

    苏沐舟就像是疯了一样的咆哮，猛地将李铁二扑倒在地，使劲全身的力气一拳朝他砸去。

    是真的疼啊，自己打自己，苏沐舟心中腹诽，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戏要做全套，只能假戏真做了。

    “对不起，少爷。”

    李铁二抱着头，鼻青脸肿，血泡咕噜的流着。

    画面太美，拳拳到肉，苏沐舟都不忍直视，知觉上传递来双层痛苦，精神上也百般摧残。

    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顾风殊一把抓住苏沐舟的拳头，苏沐舟只感觉右手被一只巨大的机器夹住，动弹不得。

    “放开我。”苏沐舟怒吼。

    “苏公子，再打就出人命了！你这是畏罪杀人吗？”顾风殊平静淡然，漆黑的双瞳散发着异样的神采。

    “没~事，让少~爷打死...俺，俺~对不起~少爷”李铁二口齿不清的说道，口气中尽是自责与懊悔。

    场上人尽皆一愣。

    “听见没！”苏沐舟一把扯过顾风殊的手，冷声道。

    “李铁二，要是我没记错，你还有个养女吧。你真的忍心送死？”

    苏沐舟顿住，收回手，将早已颓唐惨淡的李铁二晾在一边，转头恶狠狠的盯着顾风殊。

    长久无言，苏沐舟扭头，看向重回高台上的傅青。

    傅青明白了其意思，想这如今这局势已水火不容，再继续审下去，自己难以把控。况且，这李铁二的精神状态也不容乐观，他想了想，朗声道：

    “今天就这样吧，将苏公子与李铁二押回大牢，来日再审。”

    苏沐舟拖着沉重的身躯艰难的朝外走，一步又一步。

    守候在外的士兵就要搀扶，苏沐舟摆手示意，忽听到身后那带着嘲讽意味言语传来。

    “丧家之犬！”

    苏沐舟闻言一滞，双脚死死的扎在地上。

    屋内的氛围一下子就压抑到了极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下一刻苏沐舟就要施展手段反击。

    出乎所有人意料，苏沐舟再次拔动自己的双脚，徐徐朝着监牢的方向走去。

    不发一言，忍气吞声。

    至于李铁二，他是被人抬走的。

    回到高堂，陆煦全程并未多言，静静看着两人的争端。

    在与傅青打过一场招呼后，便离开了府衙。

    刚走出府衙，他便忍不住苦笑。

    再次拿起手中的玉骨萧，其上有一条形迹明显的裂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琉璃色的光泽。

    只是并不为人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