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成年人连崩溃也需要技巧
“一早上的,你发什么疯,大喊大叫,还把厨房给点了?!”
前妻嘴巴一向不留情,就像刀子。
“女儿交给你半天,就把她吓傻了,给我发消息,说自己惹她爹生气了,安笛,我就问问你,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生气,啊?你一个月有几天管孩子,啊?!你像个爸爸吗?!你一有事拍拍屁股就走,丢下孩子不管啦,你想过孩子吗?啊?!”
前妻还是老婆时,安笛就吵不赢她,气势、语言和应变,没有一样是对手,今天又加上内疚,更是哑口无言。
“你说话!”
前妻几乎在怒吼。
“你要是不说话,就早点滚,不要你管孩子了,我现在就去接她,你快滚,别让我看见你!”
安笛觉得自己就是那把滚烫的电热水壶,那口被大火烤个不停的蒸锅。他想狠狠砸了手机,又怕更加吓着了女儿,只好恶狠狠地把手机用内衣裤紧紧缠起来,狠狠朝行李箱里砸下去。
至少这个动作能解解恨。
成年人的奔溃要技巧、耐心和应变力,不成熟的奔溃会毁了手机,吓着孩子,耽误一个小时后就必须开始的工作,后续麻烦无穷无尽——思虑能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好奔溃的?
他没脸也没心情去见女儿了。
安笛强忍着怒气,敲敲门。
“安小婧,爸爸要走了,妈妈等会儿来接你,鸡蛋烧焦了,屋子里很臭,你先别出来,等会儿臭味散了再开门。爸爸放了一百块钱在桌上,你去便利店吃点东西。再见啊。”
女儿没吭声。
他有点急:“你听见没有嘛?”语调高亢起来。
“听见了!”孩子带着哭腔。
他又开始懊悔,又对自己添了一份愤怒。
拉着大行李箱出门时,他狠狠把门摔上,但临到门就要撞上门框、即将发出巨响之际,他迅速把门撑住——别再吓着孩子。
可我呢?!容易吗我!
走出几步远,离开自家卧室范围了,安笛狠狠砸墙。他觉得自己连手带臂就是个汽锤,砸得墙皮簌簌簌地掉。
什么天杀的日子,小区门口一辆出租车都没有。
安笛怒气冲冲去坐地铁。
还要过安检!
他想狠狠瞪一眼那个打着哈欠的安检小姑娘,但最终忍住了,如果真要瞪一眼,他觉得眼里喷出那滚烫蒸汽,就会把小姑娘烫伤。
地铁列车轰隆轰隆,在黑漆漆的隧道里行进。
安笛仍然怒火未消,怒气是对自己、对前妻、对这个早晨、对这该死的工作、对现状的一切,他觉得这列地铁此刻就在嗷嗷吼着向四周喷射滚烫蒸汽,隧道里白雾滚滚,地铁活活变成了一辆蒸汽机车!
一小时后,安笛来到深圳机场的集合点,第三个莲蓬头模样的通风口下。
来的地铁上,销售经理两次打来电话,他都挂了,没接。
安笛想要静静。
在见到这个倒霉催的旅行团前,无论如何都要稳一稳情绪。这个旅行团是烫手山芋,更是个情绪地雷,安笛不想一言不慎而把客户给点炸,那可太不职业。
感谢有这一小时的缓冲——因为他刚在莲蓬头下站定,就有声音问,“是安导游吗?”
“是的是的,”他赶紧说,语气和表情已经调整到了往常职业状态,循声望去,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士,“我是安笛,您是?”
“我是严莉莉。”
这就来了!安笛瞬间拉满十二分精神。
“您好您好!莉莉姐!”
安笛朝严莉莉连连点头示意,顺手拉过她那只大大的红色旅行箱。
“箱子我替您拿着,大家到齐了一起去办登机托运手续,您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严莉莉回复简练,语气冷淡,目光望别处,安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陪个笑却贴上一脸冰。
好在安笛已有心理准备。来的路上,他虽挂了销售经理的电话,但经理的消息仍然不依不饶,好几条长达60秒的微信语音蹭蹭蹭跳出来。经理普通话极其塑料,语音转文字怕误了关键信息,安笛只好一条条点开听。
从经理的介绍里,这个团大致是这样的:
总共六位女游客,严莉莉是目前最难沟通的那位,经理已经绘声绘色地描述过。
再就是孙小妹,奇葩但可能会容易沟通一些。
剩下四位分别是:一位父亲过世不久、想着出来走一走散散心的游客,叫唐惟,一位做批发生意的小老板冯金娟,还有一位本市某区电视台的主持人仝歌笑。
女主持人也来参加跟团游?安笛有点疑惑,她们不都是动不动就新马泰、欧洲游吗?有一次,公司请了电视台一位女主持人主持客户答谢会,安笛的印象是:她们高冷、傲慢,颐指气使,台上笑容可掬亲切温暖,台下就变了脸。
最后,经理用了整整两条60秒的语音,介绍了老板的重点客户:一位女博士刘许琳,这个刘博士很快要去某大型集团公司的行政人事部门工作。这个安笛懂,员工福利包括出差、旅游、团队建设,这个部门很关键。
好吧,唉,安笛边听边叹气,这种散团不好带,人心散,诉求乱,有VIP要特殊照顾,还有两刺头。
对了,还有个吵着要退团的是谁?安笛语音问他。
经理回复:你猜。
猜你大爷呢——安笛都气笑了——快说。
正想着,突然传来一个语带娇嗔的声音:
“请问这是旅行社的集合点吗?”
“是的,没错,”安笛赶紧先回复,然后再来看看是谁:
一位紧身衣裙、戴大墨镜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