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既然如此，便请李公子赐教。”洛如柳嫣然一笑。

    “在下对的，是灯垂锦江波。”灰衣书生答道

    侯公子捏了把汗，此人确有几分才学，好在镜中的他闲来无事，看了不少抄诗的爽文，此时自是不能示弱。

    “在下亦有一对。”顶着厅中质疑的眼神，侯公子朗声道：“烟锁池塘柳，桃燃锦江堤。”

    上下两联，一静一动，且诗中意境更佳，毫无疑问，拜镜子所赐，侯公子更胜一筹。

    厅中哑口无言之际，洛如柳眼底一亮：“两位公子都是饱学之士，请一起入内厅共饮吧。”

    一声冷哼，正是此前与李公子对饮的白衣学子，除了侯公子等人不认识，他白鸿的大名在京城读书人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不是谁都担得起闻道书院第一才子之名。

    “不知阁下有何赐教？”侯公子颇有风度的问到。

    “侯公子一行三人，不知是否应该再对两联，不然，难以服众啊。”

    “白鸿，你找死。”刘纲已经撸起了袖子。

    洛如柳一声轻笑：“既是如此，不如由白公子替我再出一联，侯公子若是对的出，便请三位公子都进来，可好？”

    事关风雅，众人都给了几分面子。

    白鸿略一思索，道：“一行征雁向南飞，请侯公子赐教。”

    刘纲忽然高喊：“这个我会，两只烤鸭往北走嘛。”

    学子们一阵大笑，洛如柳也忍不住掩着嘴轻笑。

    侯公子见自己兄弟没面子，看着洛如柳说：“一行征雁向南飞，万千青丝入梦来。”

    白鸿听到回答，潇洒一笑，让开位置，欠身道：“三位公子，请。”

    洛如柳不愧花魁，待厅内诸人站定后，特意介绍了一下今晚诗会的规则，根据选好题目作诗，全场公认最佳者，可以进入洛如柳闺房，她会跳一支舞或唱一支歌，仅让这位才子中的才子一人欣赏。

    而今晚的题目，便是她洛如柳自己。

    侯公子和刘纲业已站定。黑镜与侯公子对视一眼，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从侧门回到了大厅。

    侯公子和刘纲业已站定。黑镜与侯公子对视一眼，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从侧门回到了大厅

    这是他们白天商量好的计策。杨清婉认为，想要在云梦楼附近有这么大影响力，这与琼瑶酿相关的人必然在云梦楼地位不俗，最有可能的便是老鸨和花魁。这老鸨此前涉及别的案件，被镜花门调查过，没有大问题，因此花魁便成了嫌疑人之一。

    而黑镜则认为，如果云梦楼中有人与小郭庄有关联或者干脆从小郭庄来，同样嫌疑不小。

    最后决定侯公子与黑镜分头行动，侯公子凭借身份尽可能接近花魁，而黑镜则想办法打听与小郭庄相关之人。为了防止镜花门的身份打草惊蛇，侯公子顺便给黑镜想了个化名，便是对刘纲说的萧佳凡。

    “哎呦，萧公子，怎么出来了，可是专门来找哪位姑娘的吗？”老鸨见黑镜从内厅“逆行”出来，以为他已有中意之人。

    “妈妈，我来京前听人说，云梦楼什么要求都能满足，是吗？”黑镜问道。

    “公子谬赞了，公子有什么需求，可以先跟奴家讲讲吗？”老鸨笑着答到。

    “多年前我在家乡酒楼遇到一位手艺极佳的铛头，从小郭庄来，那人做了一道家乡菜，让我回忆至今。不知云梦楼，可有会做菜的小郭庄人？”黑镜随口捏了个慌子。”

    老鸨迟疑了一会儿，道：“有是有，可是——。

    “妈妈但说无妨。”黑镜微笑着说到。

    “我见公子斯斯文文的，想来不是那粗俗之人，便与公子直说了。”老鸨轻叹口气，接着道：“我这里确实有位从小郭庄来会烧菜的姑娘，但她性子单纯，却对贞洁很看重，我便留她在我身边帮着处理些杂事，没想到个把月前被一个诗人列为什么云梦楼五美，我就更不敢让她出来了，公子让她做饭可以是她的荣幸，但其他的事，还请公子别为难她。”

    “妈妈放心，任何逾越礼之事，在下都不会做。”黑镜正色道。

    或许是黑镜外表太像个文静书生了，老鸨点点头，信了他的话。

    老鸨带着黑镜，从后门离开楼宇，走过夏日里供一众才子舞文弄墨的后花园，来到最偏远的一间小院子里。

    院内，一个十分普通丫鬟打扮的少女正在做饭，她显得那么不起眼，细看却很美。那种朴实的美，与另外四人完全不同的美，是邻家小妹可爱又体贴的美，是一个农家姑娘亲和的美，是一个少女最自然的美。

    “花塘啊，晚饭多做一点，这位公子和你一起吃。”老鸨的语气罕见的像个真的母亲。

    “好，公子你请坐，饭很快就好了。”少女很信任老鸨，也很高兴有人和自己一起吃。

    少倾，酒菜上桌，老鸨已经回楼中忙碌了。少女给黑镜盛了一大碗饭，又盖了好几勺菜在上面。

    “公子，请用。”

    黑镜此时不想多说一句话。农家晚饭般的恬淡氛围让他十分享受。

    花塘见这位公子既不卖弄文采，又不出言调戏自己，只是一口接一口的吃饭，仿佛吃什么人间美味一样。她就很开心，一来手艺被认可了，二来黑镜的清秀让她想到了自己弟弟。

    花塘一边把酒撤了下去，一边又给黑镜盛了碗汤。

    她胃口不大，很快就饱了，之后就看着黑镜吃。

    黑镜把最后一粒米放进嘴里后，一抬头便发现花塘正看着自己。

    “花塘姑娘手艺真好，在下今天吃的很饱。”黑镜本想叫的亲切些，可怎么都觉得花姑娘十分难听。

    花塘也发现了自己在盯着人家看。赶忙低下了头，脸一红，道：“公子可真像我弟弟，他也很喜欢吃我做的饭呢。”话说完花塘就后悔了，能让妈妈亲自领到自己屋里，面这位公子的身份定然非常特殊，她一个贱籍女子把人家比作弟弟，颇为冒犯。

    黑镜却想都没往那方面想，他顺着问道：“姑娘既然还有弟弟，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啊？”话说出口，他也很后悔，这不就是变相的问人家怎么就进青楼了吗。

    好在花塘也没在意，只是移开了眼神，说起了自己的事：“我娘去的早，爹爹又爱赌钱，我和弟弟从小就靠乡亲们接济，可是有一天，爹欠了很多钱，就把我和弟弟都卖了。”她越说声音越小，带着一丝哀伤。

    花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些话除了老鸨她从未跟别人说起过，可是这个公子好随和呀，就好像真的是弟弟坐在她身边。

    黑镜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开口问到：“花塘姑娘，小郭庄可有什么特产吗？”

    花塘的瞳孔猛然放大，她虽离开家了，但从未忘记小郭庄，没忘记那些待自己和弟弟很好的叔叔伯伯婶婶阿姨们。她知道近几年小郭庄忽然开始产酒了，乡亲们生活好了不少，连云梦楼的花魁都买，得益于此，她也经常能见到一些曾经的亲人，可是每个人都叮嘱她，不能把小郭庄产酒的事说出去，明明打出名声是好事啊。她想不通，但也一定会照做。

    黑镜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急忙转移话题道：“花塘姑娘，能不能陪我玩个游戏。”

    “好啊，不过我有点笨，你要好好教教我。”花塘真的很高兴，云梦楼的姑娘除了她之外都是昼伏夜出，很久没人能和她一起玩了。

    只见黑镜用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划出许多格子，又在其中一个格子里打了个叉，道：“花塘姑娘，你随便在格子里画一种形状，我们谁能先连成五个，就算赢。”这是侯公子最近才教给他的五子棋，规则非常简单，很适合对下棋接触很少的人。

    花塘学的不快，好在黑镜玩的也不好，两人竟半斤八两，难解难分。

    “哈哈，公子，我要赢了。”花塘玩的很开心，棋盘都画了很多次。

    “有俩下子嘛，我愿赌服输，有什么愿望吗？”黑镜颇为不甘的问。

    “愿望啊，当然是马上见到我弟弟。”

    “这很难吗，为什么突然想弟弟了？”黑镜有点好奇。

    花塘微红了眼眶：“我弟弟在城东很远的诚意伯府，半月前来信说他生病了，想告假几日，可是主家不批。”说到这里，花塘就更担心了。

    黑镜抿了抿嘴，镜花门一直怀疑这诚意伯府庇护着些做拍花子勾当的恶徒。这府上对奴仆小厮极其恶劣，少有不如意非打即骂，下手狠毒，却从不缺下人。

    看着眼前神伤的花塘，少女明明是单纯善良的，可这世界却不肯放过她，就像他认识的另一个不得不承受一切的女子一样。想的此处，黑镜心里猛得抽了一下，他忽然问道：“花塘姑娘，我可以马上带你去见弟弟，你能不能，也帮我保守一个秘密？”

    “好啊，什么秘密？”从云梦楼到城东边很远，花塘以为眼前的公子在安慰自己。

    黑镜默默的脱掉上衣，叠好递给花塘。

    院子里起风了，像恶鬼在咆哮。

    黑镜背上生出了一对朱红的翅膀，他轻轻搂住花塘，腾空而起，向东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