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章 经纬诡异暗夜策
众人回到城中,胥薿早已做好了后勤补给工作。
他赶紧命令驻防将士,将饭食抬出。
包扎的包扎;治伤的治伤;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全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黑纬国与白经国的第一场战役结束了。
双方的战损是一比四。
黑纬牺牲了两千人左右,而白经国死了大约八千人。
三山城,大将军府。
前厅之中,灯火通明,此时一阵微风穿堂而过,引得烛火摇曳不定,就好似这岌岌可危的三山城一般。
左水东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正闭目休息。
以凡人之躯战斗了一天,他十分疲惫。
左水东双目紧闭,呼吸轻缓顺畅,看似在打盹,其实脑中却是在复盘着今日的战局。
“除了伤兵之外,能战之士已不足五千,而对方仍有三万多人。即便一直保持这样的战损,再这样耗下去,也有打光的时候。”
“虽然大胜一场,但形势依旧严峻,不容乐观啊。我该如何破局呢?”
左水东正在闭目苦思之时,胥薿走了进来。
胥薿对着左水东垂首抱拳道:“大将军。”
左水东睁开双眼,缓缓地说道:“都安置妥当了?”
胥薿道:“禀大将军,末将带着士兵们,已将战死的士卒全部找到,并且找了一个地方,将他们合葬在了一处。”
左水东点了点头道:“入土为安,轮回花绽!辛苦你了。”
胥薿凝重道:“比起在沙场上拼杀的将士们,末将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左水东又问道:“奂婳将军和将士们都休息了吗?”
胥薿回道:“都已歇下,大将军放心。”
左水东微微一笑,“如果没有别的事,你也早点休息。”
胥薿摇了摇头道:“大将军与众将士休息,末将还要带人巡防,防止敌军夜间前来偷袭。”
左水东闻言,稍稍愣了愣,继而他笑道:“小心一点确实是对的。不过,依我之见,他们绝对不会前来偷袭。”
“相反,他们反而会担心我们前去偷营,估计这会儿正忙着布署呢。”
胥薿虽然心中不解,但是看着左水东自信的神情,他还是选择相信,“大将军能文能武,向来都是算无遗策的。”
左水东道:“我就不和你解释其中的缘故了。”说完,他神秘一笑。
左水东为什么如此肯定白经国不会来偷袭。原因就是,今日在战场之上,他看见了邴礼。
大纛之下,众将士如众星拱月一般地围在邴礼的身旁,很显然,他就是这支白经大军的主帅。
左水东知道,邴礼肯定也看见他了。
这仇人见面,是分外眼红。邴礼统率大军,那他肯定会想着如何除掉左水东,希望看到左水东和他拉开阵势,正面对决。
至于夜间前来偷袭,如果是其他将领,左水东不好说,现在是邴礼指挥,就一定不会如此做。
原因很简单,如果偷袭一旦成功,邴礼肯定会担心左水东逃跑,到那时,又去哪里寻他呢?
这就是左水东自信的原因所在。
胥薿最后又问道:“大将军,今夜的口令是什么?”
左水东闻言,不禁想起了浴血奋战的战士们,同时他又想到了鸣金收兵时的场景。
于是他口中喃喃说道:
“林中归鸟,夕阳霞照;
土中寻儿,音容缥缈。”
胥薿口中不断地重复着这道口令,他一边念,心中一边暗忖道:“大将军给的口令都这么奇怪……”
“哦,我懂了!应该是战时的一种必要,这口令谁能蒙的出来呀。哈哈……”
胥薿带着笑意,离开了大将军府。
左水东真得太累了,他也没有回房,就在前厅的椅子上,沉沉睡去……
…………
白经国军营。
一处军帐之中,克忧勒正与好兄弟纨乐喝着闷酒。
今天这场仗,二人打得憋屈。
明明人数占优,却是被对方打得节节败退。
纨乐恨道:“大哥,为何大将军要将兵权交给那个黄毛小子?你看他,私心甚重,今日我军一直顶在前线,损失惨重啊。”
“照这样打下去,明天打完,先不论胜败,咱们可是所剩无几啦。”
克忧勒没有说话,闷头喝了一口酒。
纨乐陪了一杯,又道:“我看啊,这小子就没安什么好心,我们苦战黑贼,然后由他来捡拾最后的战果,到时再将我们一兼并,咱们什么都没有啦。”
克忧勒抬头看了纨乐一眼,“兄弟慎言,大将军如此做,肯定有他的打算。大将军智计无双,不可能没想到这一层。”
两人对饮了一杯,克忧勒又道:“兄弟无需着急,等一会我们去找大将军问个究竟。”
纨乐应道:“都听哥哥的,来!喝酒。”
两人又连干数杯,纨乐用袖袍擦了擦嘴边的酒渍,道:“大哥,今日那黑贼军中,当头冲阵之人甚是勇猛,真有'万人敌'之气概,小弟我十分钦佩。”
克忧勒点点头道:“我与弟弟所见一致。你知道吗,那冲阵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山城的守备主将。”
“原来如此。”
“他今日身先士卒,奋勇向前,其帐下一众黑纬将士,怎么可能不为他效死命。如果换成是你,你会如何做?”
“如果他是我的大将军,纨乐愿意将性命交付于他。”
“这就是了,不仅是你,连我也如此想。这就是黑纬众将,虽以寡敌众,但士气始终不衰的原因所在。”
“哥哥分析的有理。”
“…………”
此时,在白经国中军帅帐之中,邴礼也在喝着闷酒,思考着战局。
邴礼想着想着,忽然惊叫一声,“不好!贼子今晚要来偷营!”
邴礼赶忙唤道:“来人!”
守卫进帐,垂首道:“少将军有何吩咐?”
“去把八匕将军请来。”
“是。”守卫领命而去。
待守卫走后,邴礼渐渐冷静下来,他又将刚才之事细细地想了想……
“当日左水东和大师兄比试书法之时,明明实力不堪,他却另辟蹊径,在这所书写的文章上做起了'文章'……”
“……讨好斋主,应时应景,这才导致大师兄败北,由此看来,这人十分诡诈,不可不防呀。”
邴礼正在沉思之时,八匕进帐。
他抱拳垂首道:“末将八匕参见少将军,不知将军唤我前来,有何吩咐?”
邴礼直入主题,“我料今晚黑贼必来偷营,你需督促众将,加强防范,不可大意。”
八匕听罢,想了想回道:“少将军放心,只要黑贼敢来,定教他们有来无回。”
顿了顿,八匕又道:“少将军,末将有一计,不知当讲否?”
邴礼点头,“将军有何计策,但讲无妨。”
“是。”八匕理了理思绪,“今日战场之上,黑贼几乎全军出阵,战了一天,定然人困马乏,想必此时他们都早已宿下。”
“反观我军,我部尚有两万精兵未能上场,此刻精力充沛,士气高昂。”
“末将愿领一军,夜袭三山城,必可一战而定乾坤。”
邴礼闻言,立即站起身来,他一边踱着步,一边思忖着此计,“对啊,他们今日倾巢而出,打了一天,肯定很累。”
“我部还有轮换士卒,正可派出夜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好计、好计,果然是一条好计!”
邴礼越想越兴奋,越想越觉得可行,他正要应允之时,脑中突兀地出现了左水东微笑的样子。
邴礼一惊,心中再道:“此人极诡诈,我要再想想……”
“他会不会已算到我会去夜袭,然后在半道上埋伏我们。”
“有这种可能,黑贼完全可以宿在野外,一边休息,一边等着我们。到时候,我们偷袭不成,反被他杀……”
邴礼转念三想,“这种可能性暂时不提,只说夜袭之事。”
“夜袭三山城,不成功就算了,一旦成功,这姓左的肯定是闻风而逃呀。”
“姓左的能从南域跑到我北域来,说明此人,极善逃跑、伪装、潜藏。太乙布下的天罗地网都能给他跑了,我怎么可能抓到他……”
帅帐之中,八匕静立,等候示下,邴礼来回踱步,想着心思。
随着步伐的迈动,邴礼的思绪越来越活跃,“不考虑本部损耗,两军直接平推过去,三山城唾手可得,战争就此胜利。”
“难道我要的是三山城?不、不、不,我要胜利,更要左水东死,这是我最最看重的,绝对不能让他给跑了……”
邴礼思忖良久,终于打定了主意。
他转身看向八匕道:“不可、不可。一来,黑贼已是强弩之末,三山城已是我囊中之物,将军无需冒险,明日我军倾巢而出,难道还不能全歼黑贼?”
“二来,我白天让友军死战,晚上我部就去偷袭,抢夺胜利果实,到时他们会怎么想?”
“夜袭一旦成功,搞不好会闹出兵变的。”
“我意,无需夜袭,我们加强自身防范即可。”
八匕愣了愣,他觉得自己想的不够深,还是少将军说得在理。
八匕也没坚持,遂抱拳道:“是!谨遵钧命!”
八匕离帐而去,开始布署警戒一事。
没过多时,定淮掀帘而入。
邴礼一见定淮,赶忙起身作礼道:“邴礼见过前辈。前辈快快请坐。”
二人落座,邴礼看着定淮道:“今日战局受挫,有负前辈重托,还请前辈责罚。”
定淮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少将军言重了,你又没战败,何怪之有。”
邴礼作礼,“谢前辈。”
邴礼一面寒喧,一面思忖道:“打了一天,他都没来找过我一次,这会登门,定有要事。”
一念至此,邴礼站起身来,他对着定淮,毕恭毕敬地又施了一礼,“邴礼才疏学浅,有负重托,明日战局,还请前辈教我才是。”
定淮喝了一口酒,笑道:“少将军谦虚了,我既然将兵权交予你手,就不会过问一兵一卒之事。”
“包括排兵布阵,杀场相事在内,我都不会插一句嘴。”
邴礼有些疑惑,他小心试探道:“那……前辈此来……是有他事?”
定淮点了点头道:“对!虽然我不过问军情,但一些其他的事,我还是要告知少将军一声。”
邴礼看定淮表情略有凝重之色,他不由自主地心中一紧,“前辈快快请说。”
定淮看着邴礼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知道你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执意要将兵权交出。”
邴礼不敢欺瞒,遂点了点头。
定淮继续说道:“修真界中,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是大家都已默认了一条规矩——高境界修士不可无故对低境修士出手。”
“这就像一道无声的道誓,影响着每个人的道心。”
“封在河拉我入局,就是存着这种心思,我也不隐瞒,他就是想坏我道心。”
虽然邴礼已经猜到几分,但定淮能够亲口说出来,还是令邴礼十分震惊。
定淮又道:“这场棋局本就是你和他之间的事,因果已结,无关道心,这就是我执意交出兵权的原因。”
邴礼没有说话,他点着头,认真倾听。
忽然,定淮脸色一正,“下面我和你说的话,有关我的道心,所以不吐不快。”
“至于少将军听后,会如何去做,我也不想知道,更不会去管。”
此言一出,邴礼敛容端坐,直视定淮。
定淮道:“我们都身处棋局之中,即为一枚枚棋子。每一枚棋子的效用、力量应为均等才是。”
“既然是对弈,就要统观全局,不可只着眼于一处。”
“我敢跟你断言,在这盘棋局之中,像我们这样的战斗数不胜数,这些战斗结合在一起,即为整盘棋局的大势。”
邴礼是知道弈道的,对于定淮的话,他十分认同。
定淮道:“我领兵两万,你领兵两万,为何独独就他左水东领兵八千,这是何故?”
“棋局毕竟不同于真实战争,双方依次落子,本应势均力敌的态势——四万对四万,为何变成了四万对八千?”
“这消失的三万两千人去了哪里?”
“我刚才已经说过,每一枚棋子都是均等的,他这边少了三万二,那边就会多出三万两千人来。”
“我敢再一次的断言,你的师兄弟们,此刻正面临着和左水东一样的局面,以少对多,以寡敌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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