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一场好杀！

    掌中刀，垫中爪。这个是力大挟势逞威风，那个是身轻挪步戏逍遥。白虎爬山来探爪，黄龙卧道转身忙。

    喷恶言，吐喵声，两个本非同林木，东西扯处哪堪量？

    且看这柳成空不过四五回合，便忽如摩顶受戒丢了刃，已是结跏趺坐，口颂相、心、念、思、意等五种国土，不得不盘念《彻尽万法根源智经》重定心神。

    那白猫儿更不去打断，只立在柳成空发间顶上，舔起自己掌上肉球，去看另一边争斗。

    ——失了一大助力，那稚山君又怎会是谷月轩的对手，此时只得丢了个破绽，险之又险地策马返本阵中，再看向柳成空，有些气急败坏的喊道：

    “柳兄，你怎的念起经来了？莫管那猫玩闹，快与我两人合力，拿住这谷月轩才是上上之策！”

    “不打了，不打了...”

    然而柳成空感到头顶猫爪隐隐发力，心下只得暗暗叫苦。

    方才这一人一猫的一番争斗，如电光石火，兔起鹘落之间，非行中人看不出其妙处。

    像他这样的摩尼教徒，虽不列于三教之众，可亦服王化，受天庭管辖。只是人少力微，占不得宝地，只能在俗世间与人争食。

    因此他虽然也算是修道的，可无有真法妙诀，几乎没有长生之机，只是比诸旁人，多少还有些眼界罢了。

    眼下这白猫待在他顶上，不仅没有半点妖精腥气，反倒周身气机渊沉如海，一如千年得道的老仙，让他不由得不多想。

    “听闻自西方圣老如来佛广布恩施、传东土三藏真经后，便时常有神仙一流的人物变化了形貌，来此东土寻觅机缘，行传道弘业之事。今日却不是给我遇到一位？”柳成空在心中一番盘算，已是有了计较，打定主意再不敢妄动，唯恐引得头顶猫儿不满。

    任凭那稚山君呼唤再三，他只闭上眼睛念经，不动如山，正乃死道友不死贫道是也。

    .......

    再说这谷月轩先前与稚山君一番打斗，虽是占尽上风，可身下马匹并不随心如意，且只是山贼所乘，非是良驹，两方杀机牵引之下，竟口吐白沫，被活生生吓死。

    失了马，他除去步战别无他法。

    不过催力狂奔之下，腾挪处反倒更方便些。

    双方打作一团，只片刻功夫，稚山君手下带来的三十余好手，已是被谷月轩一双削金断玉的手掌见缝插针的击毙。

    此时场上的血腥气渐浓，周可有些厌恶的屏住口鼻呼吸。对他来说，人命虽不精贵，可这血腥味和非自然死亡带来的死气却是一等一的厌物。

    若非担心自己的离开会让这柳成空再度加入战团，恐怕他早已远遁。

    “弟兄们，且帮我阻他一阻，如不然，恐怕我等今日就要尽数丧命与此！”稚山君又厮杀一阵，趁败势未显，赶紧远离。

    然而他看到郑屠竟然还缩在后面不敢打马上前，顿时怒意大盛，便使宝剑往其身下马匹臀上一刺，迫他越过人群，去与那谷月轩搏命。

    其余十来骑此时正绕着谷月轩打圈骚扰，生怕被其抓住破绽拉下马去。

    所以当郑屠满脸惊恐，一骑当先的冲杀上来时，也是人人都猝不及防。

    “七弟，小心些，莫要给他送马！”

    他们并没有看到稚山君的动作，只以为郑屠是一时冲动，才有此作为。

    “死也！死也！”

    眼见的越靠越近，郑屠忍不住大叫道。

    看到对方这肝胆欲裂的模样，谷月轩却是哑然失笑，心想真该叫大研镇上乡民们看看此等景象，定能稍解心中怨恨。

    陕北十三雁作为一个广义上的马贼团体，虽然远称不上是同气连枝，彼此间亲如手足兄弟，但也不会真的见死不救。

    郑屠那边尽力勒马，可完全止不住势头，已是进入谷月轩身围之内。其余几个只在周围遥逛的，再怎么不愿，也只得上前救护。

    “七弟莫慌，为兄来也！”那广智和尚在马上持一柄两头包铁的杆棒，周身舞了个密不透风，高声喊道。

    剩下的虽兵器各异，但也都有样学样，耍的疯癫，在策马前驱时不管不顾，有些簇拥着的喽啰避的迟了，竟被一发打杀，在自家头目手里妄送了性命。

    谷月轩借机说道：“尔等凡自觉不曾犯过血债的，丢了兵刃自去便是，我不拦你。弃暗投明，怎也好过屈死在此处荒乡！”

    不过他这讲话收效甚微，原因却在于，这些山贼马匪想要入伙时，可都是要交投名状的，故而哪个手里没有斑斑血债？

    倘去翻看官府里批发的海捕文书，恐怕名号、影画都能一一对应上。

    且那稚山君积威甚深，少有喽啰不怕他的，更不敢有忤逆之心。哪怕被赶着送死，也不敢反抗。

    “哈哈哈哈！莫要再做这等无用功了，我寨中兄弟俱为一体，你却不是在自取其辱？”

    稚山君手里捏着一个原本挂在辔头旁的陶罐，其中满装有朱红色的粉末，见到谷月轩小小的丢丑，赶紧落井下石。

    他绕着场边打圈，时不时从罐中取些粉末撒在土地上，且很快消融，每做一次这种行为，场上的鬼气便少一份，不知是何种法门的效果。

    周可在一旁紧盯着稚山君施为，只是对方尚没有什么差池显露，且这气息也让他颇感舒适。

    不过不待片刻，他忽的反应过来，这恐怕是拘鬼的法术！

    昔日他在山上曾读过一部《受生度亡经》，其中有前人注引，有所言及拘鬼遣灵之事。

    此法简单，但要冒天之大不违，故而敢于实践者寥寥，周可也就一时间不曾想到。

    普天之下，四大部洲之众但凡死去，一时三刻之内，必有阴司遣吏来引魂灵到地府去签字押文，再依着规矩发付六道轮回。

    而这拘鬼的法儿，就是在新鲜横死的尸体旁画下符阵，暂时隐去亡魂踪迹，叫阴司判官一类疏漏，这鬼就成了损耗，就能任由画符者施为了。

    不过仍有两点限制在：

    一是必得是横死的人才行，若是自然死亡的，一般都有牛头马面提前等候，少有漏洞可钻。

    二是时灵时不灵，若是被阴司长史偶然间注意到了，不但法门无效，反倒会引来杀身之祸，死后也要受刀割火烹之苦。

    有这两点，拘鬼的法门便是货真价实的邪术。

    恐怕那稚山君真是已经无计可施，才会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