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老友
又是一处高门大院外。
一座步舆停在石阶前,前方驾马的高壮仆人先行下车。
早已在阶下等候的小厮快步上前从高壮仆人手中接过缰绳,随后那高壮仆人才伸手为车内人掀起滚珠帘子。
前大荒玄甲军曲长,秦老从帘后探出身来。
一只手背筋脉暴突,指节粗大有力的老手置于额前,遮挡着秋日烈阳。
“秋老虎不愧是秋老虎,这天气可真叫人受不了。”
他眼睛微眯,顾盼间不见在路府吃喝论嫁娶时的和蔼可亲。
“我那孽子呢?”
在高壮仆人的搀扶下,秦老安稳踩在青石板道上,他脸色愠怒。
即使明知道老太爷不是在问罪于自己,伫立一旁捧着缰绳的小厮仍是忍不住的双腿发颤。
他强撑着胆气向老太爷说道:“老爷,老爷他说有要事,离府了……”
“好,好一个离府!”
老太爷怒极反笑,他一把甩开搀扶自己的高壮仆人,大步往前衣袖如波震荡。
“老娘们!看你惯的好儿子!”
人未到声先至。
在待客厅里,正和老嫂子聊天喝茶的老刘手一震,险些把茶水泼出。
一旁的老许倒是笑得乐开怀:“嗨呀!秦老大还是那个秦老大,真是一点没变。”
而在他们对面坐着的老嫂子显然并不打算给来人脸面,当即起身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拍,震出点点茶水。
“秦思豹!你可真是有脸!又是我惯的了?你怎么不说说你参军那些年!家里就我一个人拉扯孩子!磕磕绊绊的过来,你现在还真有脸了!”
河东狮吼不外如是,连刚还笑着的老许也被老嫂子镇住了。
两个局外人一对眼,老刘老许端着茶杯悄悄蹲在墙角。
“你以为我当年想抛弃你们娘俩参军?”
终于秦老的身影破门而入,他亦是满脸怒色:“当年临灭国之祸!举国上下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人出人!我等儿郎怎能不上战场?”
“别说我!我爹!你爹!你兄弟!我们两大家子十二口人,就四人从军!难道你爹我爹你大哥也错了吗?”
“我!”
老嫂子还想硬上两句,但看秦老的已经气的脸膛通红,见着他双手上的伤疤,语气软了下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我知道你不是在指责我从军。”秦老听老嫂子语气软下,眉眼也舒缓下来眼中满是愧疚:“我知道我亏欠你娘俩许多,但这毕竟是事关爱孙婚事,他不来与我聊聊,又该谁来呢?”
“思豹……”
老嫂子迈步往前,牵起老秦的手,眸里泪光流转。
“你没亏欠我们,你每个年月寄回的银钱,寄回的书信我都记着……”
老嫂子喃喃着,泪珠接二连三的从眼眶中滚出:“还是我没教好丰儿,让他年轻时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染上关系,即使到现在他们也交往过深,是我。”
“是我不好……”
老嫂子的话未说完,老秦抬手将她涌入怀中,如抱小儿般轻拍她的脊背,安慰道:“丰儿终究未铸成大错,儿孙自有儿孙福,丰儿能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就是你我之幸。”
小老头小老太抱着哭作一团。
在墙角蹲着的老刘老许相视,一碰茶杯,各自饮下一口茶水。
“唉……”
“老刘你叹什么气呢。”
“我想我老伴了。”
“哈哈,我也想,但何必非得要摆出这副哀愁样呢,我想到的可都是和我老伴漫步河畔,乘风舞鸢的乐事。”
老刘老许的聊天声响在耳边,这时老秦才注意到待客厅里怎么多了两人。
这声音听着还分外熟悉,老秦打眼看去。
“刘季通!许先往!”
老秦惊呼一声,笑骂道:“你俩混小子!我此前百般邀请都不来的,怎么现在跑来了?”
“秦老大,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老刘端起茶杯遥遥一敬,在他身边的老许促狭一笑:“秦老大你和老嫂子的感情还是这么好啊,俗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秦老大你这不让老嫂子打两下撒撒气?”
这话老秦听了倒面无异色,不如说他还有点自豪味儿带着。
只是可就苦了他怀里的老嫂子咯。
那是脸蛋羞的通红,恨不得钻进老秦衣服里不再出来。
老秦也感觉到了怀里发妻的异动,拍拍怀中佳人,他笑道:“去,午饭时间快到了,你去让人再炒几个好菜,开两壶好酒,我可得和这俩兄弟说说府里就要来的好事。”
老秦给了台阶下,老嫂子闷声点头,赶忙迈着小步跑出待客厅,有道是岁月不败美人,只看背影老嫂子不也是个娇俏的怀春儿女。
老秦的目光久久没从老嫂子身上挪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前才回过头来。
“话说回来了,你俩混小子应该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吧?”
老秦往前迈步,拉过一张椅子随意坐下,蹲在墙角的两人也拍拍裤脚走到他身旁坐下。
老许也不犹豫,听老秦问,当即开口道:“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复杂,但其实也不算复杂,主要是要看你在这件事里担任了什么角色,才能决定这件事到底复不复杂。”
“哎呦!”
老许翻来覆去的话没说完,就挨了老秦一个脑瓜崩。
从容收回手的老秦端起老刘给他斟的茶,吸允一口砸吧着嘴说道:“有事说事,别弯弯绕绕的,你刚才的话放军营里,我把你小子一刀砍咯,都没人会说我错!”
老许两手捂着头,面露戚戚色,一努嘴让老刘说。
见老许可怜兮兮的目光投来,老刘摇着头暗叹老许活该,再开口向老秦说道:“秦老大,这事有关我一侄孙。”
老刘将楚临锋身上发生的事徐徐道来,老秦的脸色随着他的述说而逐渐阴沉。
“所以老刘我来这儿,就是想问问秦老大这城里到底是怎么了?连一户好心肠的人家也容不下来。”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老秦暴怒摔出茶杯,瓷器碎裂声引来门外高壮仆人的身影。
“老太爷?”
高壮仆人向老秦拱手询问,老秦深呼一口气:“退下,没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