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江浅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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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虽时值隆冬,王嘉祯特地组织全城百姓夹道欢迎公子焕超回国,还亲自率百官出城门迎接他的车驾;我们毕竟是受到朝廷礼遇的中山之客,也在百官之列。

    一会儿,公子焕超领十余骑逐渐出现在地平线;我仔细观察他的身姿,只见并无异常,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他恢复的还不错。须臾,驶近,王嘉祯着一身黑色大裘,呼出一口白气,上前道:“焕超!真是辛苦你了!此番击退商丘来犯之敌,教列国知道我中山也绝对不是任人欺凌的小国,扬威于天下,你实在是大功一件!”

    左右皆俯身弯腰,高呼“中山万岁”;公子焕超勒紧缰绳,翻身下马,跪拜道:“臣未竟全功,受皮外之伤就黯然而归,有负王命,还请大王恕罪!”

    王嘉祯上前搀扶:“哪里的话!你替寡人布武于国土之外,不负于寡人,不负于中山,不负于列祖列宗!回来了就好,前线战事就交给大朱吧,咱们安心过个好年!”

    公子焕超先叩首高呼一声“谢大王”才起身,在场之人皆山呼“大王万岁!中山无敌!”;王嘉祯拉着公子焕超的手与他共乘一辇入安庆,城中百姓皆跪拜。

    中山这些年受华夏文化影响日益显著,年俗已经和中原无异。大年初一我与伍云召随百官一起朝贺完王嘉祯,便回伍宅等候。果然,当日下午,公子焕超就以拜年之名来与我们相见。

    “归国日久,一直没有来看望先生,伍先生莫要怪罪。”公子焕超锦帽貂裘拥炉道,身后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手里抱着礼物。

    “公子客气了!”伍云召长掬抱拳道,目光转向他身后的孩童:“这位是?”

    公子焕超让出身子,介绍到:“这是小儿卫尚——尚儿,叫叔叔!”“原来是公子尚殿下!”伍云召再度施礼道,夏天一赶紧上前接过礼物;“拜见伍叔叔,给伍叔叔问年安!”公子尚跪拜磕头道;伍云召赶紧侧身不受,继而搀扶道:“公子不可!君臣有别,不可行如此大礼!”我道也是,日后公子焕超坐上大位,这公子尚就是太子;公子焕超血勇男儿,过年却穿得这么厚实,手里依旧需要靠火炉取暖,恐怕上次的旧伤已经留下了后遗,此番带公子尚过来,既是表示对伍云召的信任,又何尝未曾有几分托孤之意呢?

    “外面冷,公子请里面说话。”伍云召做出请的手势,我精神一振,看来是要讨论那件事了!

    伍云召、公子焕超、甘婷滢和我一起将大事推演了一遍;最终公子焕超满意地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起事地点,恐怕会有所变故……”甘婷滢笑道:“公子放心,只要让我靠近王嘉祯七步以内,无论在哪里,他都必死无疑!”

    伍云召亦点头道:“甘姑娘我是不担心的,只是公子,此事之后,一切后果需要你去承担,其间种种,不可不察,最终能否登上大位,还是要靠你自己!”

    公子焕超起身道:“我既决定做大事,又怎么能坐享其成?诸位帮我已经够多了,这最后的收尾工作是我本就该去做的!”

    他站直身体,目光看向远方,双眼微眯:“惊蛰,起事!”

    一个半月后。我正在院内活动筋骨,只见甘婷滢一席红色薄纱长裙缓步走来,怀抱琵琶,笑嘻嘻地看着我。她本就生得美丽,嫣然一笑更加夺人心魄。

    “甘姑娘穿得这么单薄,不冷吗?”

    甘婷滢掩嘴轻笑道:“温度与风度焉能在初春兼得?况且,鲁公子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叹了口气,收敛内力:“怎么会忘呢,今日便是惊蛰之期啊!甘姑娘准备好了吗?”

    甘婷滢正要回答,门外公子焕超与伍云召一前一后步入中庭;“甘姑娘,不出所料;”伍云召道,“王嘉祯请你入宫作舞!”

    “这就开始了吗?”我跺了跺脚,驱散寒意,同时也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第一步已经完成,公子焕超和伍云召请见王嘉祯,说有五陵花魁客居中山,尤善琵琶,请王驾往观赏。

    王嘉祯不可能丝毫没有疑心,所以他一定拒绝移驾,而是请公子焕超带甘婷滢入宫表演。

    夏天一、鸽子和相茗闻声也出了房间;我从夏天一处接过狐皮外披,“咱们走吧!”鸽子拍了拍我的肩膀,“鲁兄,此去保重!”我无言点头;此去确实不可谓不凶险。为了防止王嘉祯再度起疑心,他们三人将留守伍宅,我和伍云召陪甘婷滢同去。

    甘婷滢右手食指外翻点在脸颊上笑道:“不用这么紧张啦!又不是第一次杀人!”我心说我好像还真是第一次杀人,还好不是我杀;但甘婷滢总归是第一次刺王驾吧!

    我们从伍宅上了马车,一路进入王宫;到殿之前,我悄悄掀起一角窗帘,赫然看见王宫之内甲士正在集结。

    到殿下车,我看见每级台阶之上左右都站着一名中山甲士,光头纹身,眼神凶悍。这显然不是日常的防备护卫,看来王嘉祯已经起了疑心;我在想,当年太子讳身死汴梁时,殿前是不是也是这番光景?

    反观公子焕超、伍云召甚至甘婷滢,他们全都面不改色,甘婷滢依旧面带微笑,这倒显得我慌乱了。公子焕超打头,领着我们步入大殿。

    “我中山崇尚中原礼法,今日能闻小姐仙乐,亦是有幸!”王嘉祯见我们四人上殿,高声笑道。

    甘婷滢上前下跪施礼道:“中原之音缥缈虚幻,今日见大王殿内甲士林立,颇有军武之风,亦感热血沸腾;妾不才,请为剑舞,恭祝中山武运昌隆!”

    王嘉祯一愣,“小姐柔弱之身,也会剑舞吗?”

    甘婷滢抬起脸笑道:“剑舞剑舞,最终还是个舞字,又非与人搏杀,何须太多气力?妾请借中山之剑一用!”

    王嘉祯迟疑了片刻,他狐疑一会儿,似乎觉得甘婷滢说得也有些道理;他堂堂一国之王,何必畏惧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手中之剑?何况堂下还有这么多甲士在侧;“好,姑娘接剑!”

    王嘉祯高声道,接着从身旁甲士腰间抽出短剑,扔给了甘婷滢;甘婷滢隔空接过,起身笑道:“好剑!请大王观舞!”

    甘婷滢剑身前指,在身前画圆;忽得,她四肢舒展,接着以脚尖为轴,身体快速旋转起来,身上的绸带随之螺旋飞舞,宛若扶摇仙女一般。

    我们三人也列座一旁观看;王嘉祯上身挺直,眼睛紧盯着甘婷滢曼舞的身姿。

    突然,甘婷滢停止旋转,右手将剑立于面前,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从剑格处抚摸剑脊,一路前退;待手指从剑尖滑出,甘婷滢眼神一凛,剑锋骤然前指——

    王嘉祯脸色顿时大变,他身前的甲士也立即上前一步,架起盾牌挡在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