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江浅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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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宅定策

    “既如此,王嘉祯所言也并无错处;且当政以来,待宗亲犹厚,治国理政亦谨慎守成,公子还有什么不满吗?”伍云召故意道。

    “谨慎守成,本身就是一条大错!”公子焕超眼神一凛,高声道;“我中山这些年国力日昌,文有公子锦乾贤德誉满,政有三王兢业克成,武有百姓全民皆兵!这大好形势,如何能谨慎守成,续耗祖宗基业!”

    “这天下大势,秦川荆楚齐赵争得,我中山也争得!这中山王位,他卫嘉祯坐得,我也坐得!”公子焕超怒目圆睁道,“我父承王,乃是启泰王嫡出长子!我卫焕超,是启泰王的长子长孙!昔年为传位至公子锦乾,兄终弟及,我自然认可;但是既然现在他卫锦乾不受,要论起嫡长子继承,我卫焕超难道不比他卫嘉祯,更应该坐在那王位之上吗!”

    公子焕超终于说出了内心所想,伍云召双眼一眯,道:“公子方才所说,确实在理;若是血勇尚在,也该争一争这中山王位;只是这说来说去都是中山内政,于我一个外臣有何关系,公子今日何必与我们说这些?”

    “先生为荆楚所不容,早已不是荆楚之臣,今身在我中山,又何来外臣之说!”公子焕超说罢起身,冲着伍云召长拜道:“先生名列紫光榜,请先生教我如何成事!”

    抬起头,公子焕超继续道:“大事若成,我若为王,先生就是我的股肱之臣,当拜相国!先生之仇,即中山之仇!荡荡荆楚,跨土万里,我中山为何就该屈居这泥沼方寸之间!”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话,伍云召噌得起身,扶起公子焕超道:“公子请起!话已至此,无须多言!伍云召必殚精竭虑,助公子成事,也为枉死的冤魂,复仇!”

    伍云召说罢便朝着公子焕超行跪拜之礼,显然是已经认他为主;鸽子旧伤初愈,也随着伍云召一起拜了下去;夏天一本来也想拜,但是看我未动,便也稳住了身形。

    怎么说呢,伍云召认公子焕超为主,是和他达成了心约——我许你王位,你助我复仇。但是,我实在是不想把自己和伍云召的复仇大业,和公子焕超的夺位之谋捆绑在一起。王嘉祯和我素不相识,我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去加害于他。

    不知怎的,程相茗也没有跪拜;我心说荆楚女子亦有如此气节,令人佩服!

    公子焕超发现了我们三人未动。他先扶起伍云召与鸽子,再回身看向我们,道:“鲁之兄,是还信不过我吗?”

    我摇头道:“我与伍兄不同,并未背负血海深仇,且逍遥惯了,即使现在假意认你为主,日后也不能以命事之;我不想对公子撒谎,还望公子见谅——不过,身为伍云召的朋友,同样也是公子您的朋友,力所能及且不违背本心之事,鲁之必当出手相助;公子今日要夺位,必杀王嘉祯,此事在当朝,亦是谋逆;我与王嘉祯素不相识,恐难效力;但你们所谋之事,我也不会对外泄漏,悖逆待友之道。”

    伍云召也替我说话道:“公子放心,鲁之兄亦是当世君子,有大士之风,其言必信,无需担忧。”

    公子焕超微微点头,道:“既如此,我亦当待之如义士!”乃再拜我与夏天一;我躬身还礼。

    “公子且说说当今中山国内形势吧!”伍云召道。

    公子焕超再次盘坐下来,道:

    “王嘉祯即位未期两年,朝中势力尚不稳固,否则也不至于留我性命至今!”他冷笑一声,“即是他待宗亲厚之,也绝不会留我这祸害!称王以来,对我之忌惮,日益显著,已经遣我远离安庆,至泥泽督军;若是日后他根深蒂固,恐怕也是我饮恨之时!”

    “朝中对他忠心不二者唯他的胞弟,执剑大夫公子大朱。”我想起了那日大殿之上跪坐王驾之后的那人,虽身穿黑色直綴,亦难掩虎背之姿。

    “公子大朱身高九尺,钢筋铁骨;力大无穷,可开八百石弓,透三百步杨;身手敏捷,可手抓飞鹰。此人日夜守护王嘉祯左右,欲杀王嘉祯,必先除之!”公子焕超道。

    伍云召沉思一阵,道:“公子大朱姑且不做考虑。”“不做考虑?”公子焕超惊讶道,“欲刺王嘉祯,岂可不考虑公子大朱的存在?”

    伍云召笑道:“卫大朱匹夫之勇,无碍大事;公子现在应该想想,大事欲成,难道只是杀了王嘉祯这么简单吗?”

    “自然不是,所以我才来向先生请教。”

    伍云召继续道:“刺杀王嘉祯,已经是大事的最后一步;公子试想,即使王嘉祯被杀,宗亲大臣就一定会支持你为王吗?臣斗胆一句,公子你何德何能,能让中山一国认你为王?王嘉祯以嫡长自命为王,尚不可让公子信服;今公子欲王,岂可同样以此理服众?”

    公子焕超脸色一沉,“确实如此——还望先生教我!”

    伍云召道:“今王嘉祯遣公子督泥泽,公子正好抓住这机会,建功立业,增声益望!”

    公子焕超再拜道:“请先生明示!”

    “公子远在泥泽,在边境寻衅滋事,惹商丘与中山为敌,想必不是难事?”

    公子焕超笑道:“要是和商丘结盟确实不易,但若要得罪商丘,何其容易!”

    伍云召乃道:“公子放手激怒商丘,挑起两国争端;届时公子大可说是商丘挑衅,为求自保而领军攻伐之;在与商丘之战中积攒名望,令百姓崇威;中山权贵虽兴礼乐之法,但毕竟以武立国,民间依旧以强武为尊荣;公子在边境连连大捷,则在百姓心中威望日增,届时恐怕王嘉祯也不敢轻动于你!”

    “且商丘沃土,得之亦可为厚养,日后中山想争天下,必然要以商丘为跳板,以商丘之地食中山之军,南可以凌荆楚,西可以侵襄韩,北可以摄强赵!”

    我心说伍云召这还真一石二鸟,既帮助了公子焕超立威,又借此报了商丘一箭之仇。

    公子焕超犹豫片刻,道:“我若率军入商丘,则商丘断无存活之理,我只怕齐国与商丘有盟约,且恐怕也垂涎商丘之地,到时候怕是要起兵干涉。”

    “这就看公子分寸了。”伍云召道,“此攻商丘,伤而不灭;若齐国当真发怒,则推卸责任于王嘉祯;待公子威成,则可择日杀之,再用王嘉祯的脑袋与归还商丘的部分土地,平息齐国的怒火。齐相刘珺培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中山不会把已经吃下的土地全部吐出来,愿意以王首与几城相慰,已然是中山的极限;若是齐国再加逼迫,则输在了道义上,我想一心合纵抗秦川的刘珺培绝对不愿齐国陷入与中山的战争之中;且中山距离齐国太近了,即使不能胜之,起兵烧杀劫掠几座齐城,也绝不是刘珺培愿意承受的损失!”

    公子焕超深以为然,起身长拜道:“此我之日夜切齿拊心也,乃今得闻教!”

    伍云召扶他起身,又道:“今日之谋,成败所系,犹在公子自身;出了这宅门,则公子当不再与伍某一众联系,免得王嘉祯生疑。你我再见之日,便是公子威名显赫,可刺王驾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