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樊重顺手将嘴边的油渍一抹，就着桌上桌布，将方才油脂拭去，头也未抬，便是问道：“这一月，丹药的销售情况如何？”

    张君云早有准备，将账薄递过去，面上堆笑，嘴上说道：“净体丹两百一十颗，扶疏丹八十一颗，翠微丹六颗？”

    刘樊重并未将账薄接过，将身子朝身后倾倒，靠在倚背，淡淡道：“少了。”

    张君云面上笑容一滞，尴尬解释道：“接手的有些晚了，不过收益还是很可观的，税收比之前提升了两倍。”

    刘樊中抬眼，冷冷凝视着他，语气平淡道：“你怎么还没搞清楚，我要的.....不是收益，而是尽快将净体丹售卖出去，让更多的人吃下丹药，怎么，觉得两个城池不够？”

    平淡但冰冷的话语使得周遭气氛沉下去，使空气也滞凝下来，巨大的压力使得张君云额头不断渗出冷汗，在绝对的力气之前，他也失了那商人的油滑，将身子俯低，慌忙道：“我的错，我的错，刘大人在给小人一次机会。”

    刘樊重不耐烦道：“一月之内，净体丹每月一千五百起，扶疏丹三百起，翠微丹三十，供应我会跟上，若达不到，你自己知道后果。”

    张君云擦拭着额头汗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是是是，我一定尽快将丹药销售出去。”

    刘樊重站起身子，将那未吃完的荷叶鸡拿在手中，朝陆离均走了几步，淡淡道：“十一兄弟，我瞧你也是翠微境界，方才那酒液中的灵气不是凡物，甚为罕见，不知先前在何处高就？”

    他神色不怒自威，苍灵境和扶疏境修士差距还是过大，身边的是非之念虽并无变化，但陆离均好似被一头猛虎用目光锁定了一般，只觉周遭空气变得沉重，他强笑道：“我从小无父无母......被曹城守捡到，便一直服侍在他身边，也是幸得城守赏识，倚靠丹药突破到翠微境。”

    刘樊重淡淡一笑，双眼微眯，看不出喜怒，说道：“原来是曹旺兄给你的丹药，那便说得通了，说起曹旺兄，上次见他，还是在玉衡府，这一别便是十年，他如今还好吧？”

    陆离均来不及查探肉山过往，只好模棱两可说道：“城守大人如今一切安好，也曾提起过大人的名字。”

    刘樊重笑笑、转过身，对着张君云说道：“君云老哥，那我便先告辞了，城守府上还有些要事，不必送了。”

    张君云一拱手，献媚道：“樊重兄慢走。”

    刘樊重并未过多客气，大步流星走出屋内，不时抬手，撕下几口荷叶鸡的皮肉，边咀嚼，嘴中边喃喃道：“李十一？这名字.......有些熟悉。”

    他并未从拍卖场或其它出口走出，而是直直冲着矮墙走去，稍稍一挥手，两道黑芒从手指尖飘出，竟是在城墙上击出两块大。

    大洞外，早有数十名看守的府役候着，见他来了，皆都微微屈身，其中一名扶疏境的府役走来，递来一匹快马的缰绳。

    刘樊重将缰绳接过，翻身上马，吃成骨架的荷叶鸡随手扔在地上，将油脂一擦，低声吩咐道：“去，查查药济坊的药童名薄。”

    一名府役朗声应下，一行数十人马策马而去。

    ……

    拾荒人营地内，张君云显然也未想到，刘樊重竟如此不给他面子，想到自身先前那般下作的姿态，恼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面对陆离均。

    好在，陆离均很是懂事，主动起身道：“君云大哥，我也先行离去了。”

    张君云默然点头，陆离均转身离去，在行至门口之时，张君云的声音徒然从身后传来：“慢着，十一兄弟，你在外稍侯着，四狗，进来，我有话要交代于你。”

    陆离均在门前停下，笑着望向张四狗，他就等着张君云叫住他，先前说了那么多客套话，可都没实际交权呢，这等商人最喜欢画大饼了、眼下张君云应当也无一下增长销量的有效法子，而陆离均所说的，不论是获得可观收益，还是将丹药倾销，都是有可能的。

    在门外等候的张四狗神色疑惑地走了进去，不多时，又满脸不解的出来，深深凝望着陆离均，神色复杂的撇撇嘴。

    屋内，张君云又大声道：“先前你说的办法，尽管去做吧，张四狗从旁辅助你。”

    陆离均朗声回道：“多谢君云大哥。”旋即扭头对着张四狗说道：“四狗兄弟，看来咱们缘分不浅，这就要一起办事了，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早上来寻我，可有的忙的！”

    张四狗目光扫向别处，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陆离均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朝居住之地行去，深呼出一口气，脸色骤然沉下，想到刘樊重方才的问题，脑海中思忖着：“好险，方才那刘樊重的几个问题显然是冲着我来的，他应当只是有所怀疑，没有认出我来吧？”

    他思索了许久，心中隐隐不安，直至回到天药城城守府，将门合上后，仍拿不定注意，不由望向天穹，繁星也躲进夜幕中，瞧不见踪影。

    他只好低头，叹气道：“不管如何，这也算是同张君云亲近了些，希望不要多生事端。”

    于此时，已然躺在整理好的床榻上，向来大心脏使得他放松下来，从离开陆家村到如今，不到一月，他像一颗离原草般许久没有安定过了，很快，浓浓倦意浮起，屋内只剩沉稳的呼吸声，

    ………

    “喂！快起来！”

    翌日，陆离均被这喊叫声从睡梦中吵醒，缓缓睁眼，撑了个懒腰，大着哈欠从床榻上爬起来，并未急着去开门，而是先行洗漱干净后，才装作刚睡醒的模样，半睁着眼将门推开来。

    张四狗怒视着他，憋红满是胡茬的脸庞，本就黢黑的肤色变得暗红，他愤愤骂道：“你说的让我早上来，这都几点了！知道我在门口等了多久吗？”

    其实，陆离均并不是故意捉弄张四狗，打断心境也并不是理由。

    而是一个很简单的理由，那便是太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一下睡过了头，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前来开门的原因也很简单，习惯使然，大脑也需要时间整理今日要做的事。

    听闻这一番话，他心中也稍有歉意，满脸真诚道：“对不起了四狗兄弟，昨晚同君云大哥喝得多了些。”

    张四狗正要继续发作道：“你……”但见陆离均如此真诚的神色，恼意消散不少，转而抱起双臂，不岔道：“懒得同你计较！快说，需要我怎么帮你？”

    陆离均嘿嘿一笑，正了正神色，说道：“你知道这附近几个城池出名的商人都有哪些吗？”

    张四狗略一思索，点头道：“较为出名的，有四位，天星城的林森，做布匹生意，天财城的蔡岩松，做珠宝生意………财富只比首领相差无几，不过，他们基本都是世家生意，并没有白手起家的，其它，还有些小商人，就不值一提了。”

    陆离均点头，没有白手起家的人，也就意味着无人走生财之道，也就没有翠微境，这样事情就更好办了。

    他抬头朝张四狗说道：“我需要你将现有库存中贵重之物混合到一日进行售卖，也专程为他们送出邀请函，吸引他们不得不前来此地，那些小商人，也是能吸引来越多越好！”

    张四狗微微一愣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昨日夜里，首领只同他说了个大概，以他的脑袋，自然还想不到深处。

    陆离均觉得同他解释，会花费很多力气，便搬出张君云，语气严厉道：“怎么那么多话，君云大哥可没让你问我怎么做，另外，我需要一万金锭，换做金票。”

    张四狗吃了鳖，但想到这是首领的命令，只好点头，说道：“这个没问题，一会儿我就给你送来，其他的还有什么？”

    陆离均继续吩咐道：“让你们的丹药保持固定的供应量，净体丹每日五百枚，扶疏丹一百枚，翠微丹十枚，任凭他们出多高的价都不能卖，就以货不够为说辞。”

    张四狗听闻有钱不赚，嘴巴微张，当时就想开口问个清楚，不料陆离均又是接连嘱咐道：“通知你们所有府役，如果在城中听闻有人以高价收购净体丹，不交税的话，不要抓，假装看不见就行，其他的就没有了，事不宜迟，你赶紧去把请帖送了，把钱给我送过来！”

    张四狗满是不解，却也只得压在心中，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陆离均趁他离去之时，在后院中拿起基础拳诀，一招一式演武，的的确确达到了这技法的大成，只不过没能在进入那无我的心境，遂望着水池发起呆，在过往里寻找着那一瞬的心境。

    约摸一个时辰后，张四狗推门而入，见陆离均坐在池边发愣，用声音提醒道：“请帖我都送出去了，拍卖会上的物品，乃事按照他们兴之不同，所安排的，府役们也全都通知了，这里是一万金票，拿好。”

    说着，他将一张黄澄澄的沾上金粉的纸张递来。

    这张四狗脑袋虽不是太灵光，但办事倒有板有眼的，难怪深得张君云器重。

    陆离均伸手接过金票，收入怀中，见张四狗还站在原地，开口驱赶道：“没你事了，去把拍卖场给我守好便行了。”

    张四狗已然被磨得没了脾气，默不作声的转身，从城守府中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