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马总管从屋中醒来，恍如隔世的环顾四周，发觉自己安然躺在床榻之上，屋内亦同入睡前一般无二，他甚至有些怀疑是做了一场梦，但脸上火辣辣的痛意提醒着他。

    他下意识摸向下巴的痣的那撮黑毛，当即一拍床板，怒骂道：“该死的五五五，以为蒙住脸就认不出来了？我倒要看看你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凭借一个配方，就敢骑在我头上撒尿？”

    他胡乱套上衣物，就要出门找五五五寻仇，在要推门之时，偶然瞥见镜中显现一个猪头。

    他转身走到铜镜前，颤手心疼的抚向自己的脸庞，疼倒吸一口凉气，他沉吟道：“不行，我这脸肿成这样，毛还被拔了，要被瞧见，岂不惹人耻笑？”

    他思忖道：“先忍一天，待肿消了再去收拾他，不急于这一时。”

    他折返回床榻上，拉上床帘，朝屋外大喊道：“来人！”

    不多时，有一名杂役在门口恭敬道：“总管大人！”

    马总管吩咐道：“去寻些冰块和煮熟的鸡蛋，送过来！”

    “是！总管大人。”杂役退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杂役回来，敲门道：“总管大人，鸡蛋和冰块寻到了，给您送进来？”

    马总管急忙道：“别进来，放在门口就离去吧！”杂役应了一声，就此退去。

    他轻轻将门拉开，贼眉鼠眼的探头四顾，确认无人后，迅速一把将一篮鸡蛋和冰块拿进屋内，又迅速的关上门，屋内传来阵阵呻吟。

    ……

    与此同时，公厨房内，已然稀稀拉拉的有人起床吃食，众人皆对箩筐里的五五五视而不见，并不关切这个平日狐假虎威、阿谀奉承之人的安危。

    五五五从满地箩筐中醒来，捂着脖颈，吐出一口唾沫，他清晰的记得昨夜之事，此时感受到杂役们投来的目光，顶着燥热的脸，恶狠狠的盯了回去。

    他暗骂道：“狗娘养的马总管，居然为了一个配方派人来打我？幸好我机智，给了个假配方。”

    他起身，脖颈和双颊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他哎呦几声，低头沉吟道：“不行，那老东西在城守大人手底下呆了近三十年，若他想针对我，我还真没有法子，怎么办？”

    半晌，他双眸一亮，自语道：“暗手？我得去确认一下府上是否当真有这个人？假若没有，那便是私藏杀手！怀有异心！借此在城守大人面前参他一谱。”

    他打了鸡血一般，走出公厨，便是见到满地的纸张，他随意捡起一张，便是见到上方所写的用青豆酿酒的配方，他冷笑道：“哼，假配方，宣扬开了又如何？”

    他不屑的将那配方扔到地上，踩了两脚，时下正是一众府役吃昼食之时，府役并不一同在公厨吃食，而是由杂役中人定时送饭。

    正巧，身后一名杂役推着木车正要去送饭，五五五叫住他道：“哎！那个谁，交给我去送，你回去。”那名杂役见是他，也并未反抗，将木车放下。

    五五五接过推车，朝着府役居住之地行去，不多时，他便到了地儿，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分发饭食。

    府役的吃食要丰富许多，肉菜皆备，米饭管饱。

    分饭的同时，五五五不动声色的察看他们的面容，然而直至最后，也未能见到昨夜将他打一顿的人，他思索片刻，随意朝一名府役问道“大哥，这城守府中所有城守皆在此处？”

    那府役边咀嚼着饭菜，边道：“还有几名守城去了，那几名你也认识，怎么？”

    五五五讪讪笑道：“没事儿，倘若这城守府内有人私藏杀手，该当何罪？”

    那府役不以为意道：“以城守大人定下的规矩，私藏杀手理应当斩首示众。”

    五五五心中一喜，拱手道：“多谢大哥，您吃着。”

    他将推车推出屋子，沉吟道：“现在看来，昨夜那人果真不是府役，不对劲，既然是暗手，马总管怎会如此轻易的暴露出来？如此肆无忌惮，让我瞧见面容，难道是城守大人默许的？”

    但转而感受到面上的灼烧感，他将心一横，横眉倒竖道：“不管了，今日提前给城守大人献酒，问个清楚，至少要到一个免死令牌。”

    说做便做，他折返出了城守府侧门，经过集市，出城后，又故意七歪八扭的走进小道，足足两个时辰，总算到了一个幽暗山洞，山洞口被他用朽木掩埋。

    他将几块朽木搬开，爬下洞口，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他便是瞧见一节碧绿翠竹竟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翠竹里竟还充满清澈碧绿的酒液，通体清亮如碧玉一般。

    他用酒瓢将酒液舀起，如瞧绝世美玉般凝视着它，满意点头，将要溺亡的人，在碰到一块枯木能短暂喘息之时，往往会将它视若珍宝，再将其余意图爬上枯木的人赶走，即使这枯木救不了他的命。

    他慎之又慎将酒液灌入酒壶，睁大眼，生怕漏掉一滴，随着最后一滴酒液被舀入酒壶。

    五五五咽一口唾沫，垂涎欲滴的凝视着酒壶，半晌才不舍移目。

    他将酒壶牢牢塞好，出了山洞，轻手轻脚将所有痕迹还原，就此一路回了城守府，朝着府深处、城守大人居住之地行去。

    城守府深处，一座仅有一层，但比得寻常三层房屋高的宅子入眼，门前有四名府役值守，见到他到来，开口阻止道：“城守大人正在休休息，有何事？”

    五五五扬了扬酒壶，堆笑道：“翠清酒提前好了，马不停蹄给城守大人献酒来了。”

    府役点头，推门禀报来人后，让五五五进了屋。

    这是一处巨大且空旷的屋内，屋顶并未如一般华贵人家一般嵌满玉石，反倒是某种晶莹剔透的晶体，屋内四处摆着或兽骨和皮毛，饶是数次到这的五五五也忍不住连连惊叹。

    一尊庞大如山的兽骨入眼，兽骨上铺就细腻昂贵的皮毛，一尊两人高的肉山仰躺在其上，沉重如雷的喘息声响彻屋中，肉山面容和那雕像并无二样，神似金蟾，大肚也同金蟾一般伴着呼吸鼓落，正闭眼酣睡，此人正是天残城的城守大人，曹旺。

    五五五并不是第一次来此地，识趣的不敢打扰曹大人，就在一旁静静跪伏着，等着他醒来。

    许久，肉山撑开沉重的眼皮，满脸横肉将眼缝挤的极小，黑豆般的眼珠一转，就是瞧见跪伏着的五五五，顿时咧开嘴角道：“酒呢？”

    五五五将腰间酒壶取下，谄笑着递去，肉山艰难的撑起身子，将酒壶接过，扯开塞子，一滴不漏的倒入口中，察觉到酒喝尽后，将酒壶随意一扔，漠然道：“酒越来越少了。”

    五五五本就有意控制了供酒量，他深知不能饮鸩止渴的道理，遂谄笑着解释道：“这酒酿造不易，酿酒之法他人也难以学会，属下自然是万分愿意大人能喝得尽兴，未能使得大人如愿，还请大人谅解。”

    肉山打个哈欠，无谓的摆了摆手，就是要闭眼睡去，这天下奇珍异食他就算没尝过，也都见过，这翠清口感着实奇异，不过也只是稍稍为他的食谱添上不起眼的一道罢了。

    五五五急忙道：“大人！您一定要给我作主！”

    肉山垂眼，漠然凝视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五五五将早就编好的说辞一骨碌倒出：“大人，属下顾及马总管提拔之情，平日里对他唯命是从，谁料，他竟心生妒忌，不愿让我再为大人酿酒，要将我除去，就于昨夜，私下指使杀手，将我毒打了一顿，属下经历九死一生，方才逃脱。”

    肉山毫不在意道：“昨夜？在府内？”

    五五五一把鼻涕一把泪，低声抽泣道：“对！就在城守府内！那人说，马总管私藏了近百名这样的杀手！还瞒着您！不安好心啊大人！”

    这话倒引得肉山在意，微微坐起身子，身下兽骨岌岌可危，他审视着五五五的神色，沉吟半晌，朝屋外府役冷声道：“来人，去将马总管喊来，是不是，我一问便知，至于你，先出去候着。”

    外方的府役应了一声，前去传唤马总管，五五五垂着头，忐忑不定的退至门外，等着肉山给予给那狗娘养的一番惩罚，在他心里，此事至少有八成把握，光是那生人便不好解释，甚至开始期待能取代马总管的地位。

    不多时，府役便将马总管带来了，他用布帛缠绕着整个脸，将黑痣和肿胀的脸遮住，在门口见到趴伏着的五五五，顿时思绪万千，怒从心起，若不是赶着见肉山，他定然冲上去将他狠狠揍一顿，再将浑身的毛一根一根拔个精光。

    他将怒意压下，进了屋中，拱手作揖道：“城守大人。”

    肉山微微颔首，沉声道：“你来见我，遮着脸是为何？”

    马总管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委屈道：“大人，经常送翠清的小子昨夜将我打了一顿，还……还将我的毛拔了！如今我的脸肿胀得很，怕惊扰到大人，才将脸遮起来。”

    肉山奇怪道：“哦？那小子可说你指使杀手要将他杀害，听说你还私藏了几百名杀手。”

    马总管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眸，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敢恶人先告状，转而便是愤怒，沉声道：“大人，这是哪里的天方夜谭，这小子恶人先告状，我从十余岁跟着您，如今已然二十余年，一直兢兢业业，一名杀手也不敢养，何况是百名？更何况，离了您，我也不过是个无能的废物……属下有怎会耗费如此大的精力做无用之功？”

    肉山闻言，漠然凝视着马总管，漠不关心道：“那你看该如何处置他？”在他眼里，谁对谁错并不是太重要，只要别影响到他品尝美食即可。

    马总管眯起三角眼，愤愤不平道：“集市上的菜品刚好不够，我看不如就让他为大人最后尽一份力！在那之前，我会将翠清的配方为您逼问出来，保证大人您的菜谱完整。”

    肉山满意点头，微微一摆手，转而闭眼睡去。

    马总管会意，恭敬的倒退出屋内，将门一关，转身冷哼一声，瞪着三角眼望向五五五，满腔充斥着怒火，下令道：“将他抓起来，打二十鞭，皮开肉绽为准，脱光了挂到公厨前示众！”

    几名府役迅速将他架起，开始扒他的裤子，五五五闻言，立马意识到肉山并未责罚马总管，他低估了二人之间的关系，他神色慌张，求饶道：“总管大人……有误会，有误会！”

    马总管一口唾沫吐去，骂道：“有个屁的误会，我就要让你看看，什么是生不如死，好吃好喝供着你不愿，非要弄得这般下场！”

    五五五试图寻求生机，哀求道：“别，别，你杀了我！城守大人就喝不到翠清了！”府役们全然不顾，提起鞭子狠狠的抽上去，顿时皮开肉绽，五五五哀嚎一声。

    马总管心中畅快不少，冷笑道：“去把他最近的行程都搜查一遍，另外再悬赏一枚净体丹，势必找到翠清的配方，我就不信这么大一个天残城，没有你还不转了？”

    一名府役接令，就此离去。

    马总管接过鞭子，狠狠的抽打在五五五光洁的屁股上，啪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