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告诉他们你救了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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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掀翻它

    东皇王朝,铃星郡,天闲城。

    残阳苍凉的余晖里,一行三人骑着马匹奔驰在驿道上,两名孩童则分别在坐不同的马匹前方,他们已经日夜兼程的策马奔驰了足足三日。

    上官言卿和小九已然换回了本来的装束,一柄光秃秃的剑鞘悬在黑衣少年的腰间,离城之时,他便将云谷剑取回,在剑身上附一张字条,施展摇光诀,剑身脱离剑鞘,破空飞去,而后几人便马不解鞍的朝着天闲城赶路。

    三人路过天闲城,转入小道,再花费不多时日,便是见到一座三人高,光秃秃的巨大石山,上官言卿勒住马,扭头问道:“十一兄,快到捡到剑鞘的地界了,你仔细瞧瞧周围,是否能想起什么?十一兄?”

    陆离均一路心绪繁杂,忐忑、希冀、恐惧多种情愫在心间交织,糅合在一起,正发着愣,被上官言卿几声轻喊醒,这才微微点头,如梦初醒的环顾四周,目光在熟悉的巨石上稍稍滞凝,脑中多出一个小人,轻微而又有节奏地敲击着,他皱起眉头。

    许久,他摇了摇头。

    上官言卿微微颔首,沉吟半晌,轻声道:“这里离得也不远了,把马匹栓在此地,步行前往,试试看吧。”

    众人点头,纷纷下马,将马匹栓在树上,朝前行去,陆离均牵着囡囡,徐步跟在后方。

    他们走过无名山,脑中的小人敲得更重了,侧额有青筋鼓起,鼓胀之意使得陆离均紧锁着眉头,将手扶住。

    “陆离均。”毫无征兆的响起一声幽幽轻唤,声音似呼唤,似哭诉,似慰藉。

    陆离均背后渗出一层冷汗,迅速扫向四周,冷声道:“谁在说话?”无人回应,那轻唤也消失无踪。

    小九回头道:“你在发什么癫。”

    上官言卿回身,轻声问道:“怎么了,十一兄?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陆离均侧耳努力听着,试图找到那轻唤声的来源,但那好似他的错觉一般,杳无踪影,他只得按住额头跳动的青筋,使劲摇了摇头。

    几人回身,继续前行。

    陆离均额间的青筋跳动的越来越剧烈,脑海中的小人敲得越来越猛烈,脑海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张薄膜,他不由扯起嘴角,咬牙支撑着。

    他的眼前,缓缓浮现出一尊尊模糊的虚影,可任凭他如何努力的睁大双眸,也只能窥见那虚影的轮廓。

    他像是一个久而未归的游子,偶然间踏上回家的路,但故乡早已物是人非。

    他只能继续茫然前行着,额间青筋跳动的几近撕破头皮,虚影的轮廓愈加清晰,似一座座房屋,房屋里燃着灶火,又似一个个和善的人影,站在屋前,凝视着他,他好似从这虚影上瞧见了笑容,笑容汇成一道和缓的暖风,疗愈着他脑中的痛苦。

    他停了下来,松开牵着囡囡的手,呆楞望着前方,前方的虚影是一方小院,小院门口挂着一个灯笼,灯笼的光柔软温馨,陆离均呼吸急促了些,迈步走进小院,小院里有桌椅,有柴米,有灶台的噼里啪啦的火光照耀着,两大一小三尊虚影围坐在一张木桌前,桌上摆着数道小菜,三碗酒。

    酒液清洌,晃晃荡荡,头戴一只竹簪的虚影举起酒碗,身材魁梧的虚影随后,紧跟着是那是瘦削的虚影。

    “嗒。”

    酒碗撞在一齐,头戴竹簪的虚影转头望着陆离均,面上有浅笑,柔声道:“均儿回来了。”

    身材魁梧的虚影转头,撇嘴道:“臭小子,不许忘了阿爹。”

    两道虚影齐齐消散,空荡荡的屋内只剩那道瘦削的虚影,孤零零的独自喝酒,不时转头,对着一旁絮叨,又或者仰面大笑,一股莫名的热流充斥眼眶,陆离均的心一如这小院般孤寂。

    瘦削的虚影蓦然间也停下了絮叨,缓缓环顾着桌子两旁,空荡荡,它好似这时才意识到其余两道虚影的消散,它垂头,低低的呢喃着什么。

    陆离均沉默着,走到虚影身旁,俯下身子,想要听清他它的呢喃:“阿爹……阿娘……均儿想你们。”

    在他听清这呢喃的一刹,小院悄无声息的散去,化为无形。

    均儿?

    两个字眼在锤击着陆离均的脑海,脑海中,那小人将薄膜撕开了一道裂缝,有丝丝缕缕的记忆涌出来,可陆离均仍旧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他只能模糊的感受到这些人对他都很重要,这里是他能安然存放灵魂的地方,疼痛欲裂,他支撑不住,他的双膝跪在了地上,他喃喃道:“阿爹…阿娘…阿公…陆家村,我想不起来,我真的想不起来,我把你们都忘了……求求你们,别丢下我。”

    他痛苦的嘶吼,锤击着地面,不知名的液体涌出来。

    小院外,上官言卿几人早已发现了他的异常,此时也无可奈何,囡囡踌躇着,感受到他的痛苦,欲要前安慰,上官言卿拦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许久,陆离均猛的直起身子,双眼布满血丝,他站起身,疯了一般的找寻着什么,随后,他似乎找到了一个方向,双眸有光,他疯狂的跑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十一兄。”

    上官言卿担心他出事,慌忙喊道,可陆离均已然跑出去很远,他只得带着众人追了上去。

    他们一直追到一颗倒下的大榕树底下,才见到布衣少年的身影,那身影正疯狂的,用手在那榕树下刨着,像一只失去意识的野兽。

    上官言卿几人一时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得在一旁担忧的看着。

    布衣少年就这样毫不停歇的,疯狂的刨着,直至手指缝隙中塞门泥土和沙石,直至手指被磨破,渗出鲜血,都丝毫不顾。

    终于,他停下了,半人深的土坑里,静静躺着一根包裹着糖纸的竹签,布衣少年呆呆的,小心翼翼的将这竹签捧在手心里,脑海里的小人将那道缝隙撕得更开了,一股猛烈的记忆洪流冲击而来,他终于看清了他们的面容。

    他忆起了许多,他忆叫陆离均也叫刘离,忆起粗旷的阿爹,温婉的阿娘,和善的阿公,温馨的陆家村,还有那个爱吃糖葫芦的小姑娘。

    他隐约忆起那个小姑娘曾天真以为种下糖葫芦便能长出糖葫芦树,他垂头,呆滞的望着泥地里躺着的糖纸,伸出手,沾了一点泥土,颤抖着放入嘴里,泥土苦涩的味道刺激舌尖,他却浅浅声道:“甜的…”

    夕阳沿着山际收起苍凉残照落落了下去,天边布满阴云,有轰隆烈烈的雷鸣。

    陆离均很想老天能降下一场雨,即使那雨洗不进心里,可老天从不听从任何人的指令,只是无能的怒吼着。

    陆离均躺下了,静静的蜷缩在泥坑里,没有声息,没有泪水,像是刚出生无措的婴孩,无助、彷徨缠缚住了他。

    他的脑海里,小巨也已从封印中醒来,刚愤慨道:“憋死……。”随后便察觉到陆离均的状态,沉默了,小九疑惑问道:“他怎么了。”

    上官言卿叹气道:“他应当已经想起来了,让他安静一会儿,爹爹应当也还未赶回来,我们就在这陪着他吧。”

    泥坑里,陆离均仍蜷缩着,他想了许多许多,想就这样如死尸一般呆着,不管外面世界的风云变幻,想到死去,想到逃离。

    想到对于这个世界他或许本身就是一个过客,他分明只想陆家村好好的,安然度过此生,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可为何,老天要如此对他,将他们都夺走。

    他不懂这世界到底要他来做什么,难道就是让他受此苦难的?

    他将身子蜷缩的更紧了,他只觉得已然不是在那土坑里,而是坐在一个悬崖边,往前一步便会被深渊吞噬。

    “臭小子。”蓦然间有一道熟悉的粗犷声响起。

    陆离均没有抬头,只轻轻回道:“阿爹。”

    “谁是你阿爹?我家那臭小子可从不会有这般丧气模样。”粗犷声音道。

    陆离均鼻腔微酸,没有回话。

    “怎么,这就倒下了?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没有去做吗?”粗犷声音道。

    陆离均颤声道:“你们都不在了,我活着…也没意义了。”

    “我家那小子可不会在乎这么多,就算被逼得身处悬崖边,也能哼着小曲儿望着地下的雾霭乐呵,振作一些,陆家村的仇,想报便报,若不愿,便好好活着,最重要的,我们一直都在。”粗犷声音道。

    陆离均总算有了动静,踌躇问道:“你们……一直都在?”

    “我们一直都在,抬起头,臭小子。”粗犷声音坚定道,隐隐又有了许多熟悉的声音。

    陆离均动摇了,缓缓的,满怀希冀的,将深埋在膝盖里的头抬了起来,可转瞬希望便落了空,眼前空荡荡一片,哪会有什么人。

    “臭小子!抬头看看。”粗犷声音又道。

    陆离均抬头,于这一刹那间,漫天繁星将阴云驱散,仿若一双双眼,投射出带着凉意的光,柔和地注视着陆离均,目光里,有祝福,有鼓励,有期盼。

    他鼻腔一酸,喃喃道:“你们……真的都在。”他久久的望着夜空,终而从土坑里站了起来,如梦初觉,蓦然明了这世界邀他前来的目标,或许,正是要让他找到一份答案,便是如何活下去才有意义。

    死?他不想死,他想试着好好活下去,纵使前路茫茫也不会畏惧,只因有漫天繁星为他照亮前行的路。

    修仙?既然修仙便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既然有人不让他安然渡过此生,那他便行至那仙途尽头,将那些阻止他的狗杂碎们一一屠尽。

    他要寻回小莹,要报仇,要让玉衡府血债血偿!

    他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他喃喃道:“以尔森森恶人骨,铸我茫茫仙人路。”

    话音刚落,天际的轰鸣雷声也毫无征兆的停了。

    他抬头,望向一直陪在一旁的上官言情,毫无负担的笑了笑。

    上官言卿凝视着他,几番确认后,松一口气,轻笑道:“十一兄,都想起来了?”

    陆离均点点头,朗声道:“嗯,多谢当初你送的剑鞘,不然我连第一关都过不去,对了,我叫陆离均。”

    上官言卿微怔,回神后,拱手笑道:“上官言卿。”直至此时,二人才算是正式结交。

    小九瞧着两人,疑惑道:“所以你都想起什么了,当初骗剑鞘的事可还没过去呢。”

    陆离均眼神闪动,并未反驳,上官言卿看在眼里,沉吟半晌,竟是又将剑鞘递过去,说道:“虽然我二人相识时日不长,但若有需要,便将剑鞘拿去吧。”

    陆离均摇头,笑道:“有些事自己亲手做才有意义,况且,这剑鞘对他们来说,用处不大。”

    上官言卿微愣,犹豫几息,将剑鞘收回,笑问道:“那离均兄此后作何打算?”

    陆离均扯起嘴角,笑问道:“倘若世间,贪官污吏横行,暴虐私刑不断,上官兄会如何?”

    上官言卿思忖片刻,朗声道:“须从朝堂出发,明法正义,任用贤人,赏罚分明。”见陆离均并未回应,他又问道:“离均兄以为如何?”

    陆离均闪过一丝狠厉,冷声道:“掀翻它。”

    上官言卿疑惑道:“掀翻它?”

    陆离均微眯双眼,冷声道:“对,朝堂有朝堂之法,世俗有世俗之法,那便是掀翻它,将那些丑恶的东西连根拔起,将那些作恶的狗杂碎一一屠去,还这世间一片清净。”

    上官言卿怔住,喃喃道:“掀翻它.....”少倾,他回过神,也是笑道:“好一个掀翻它!离均兄,这世间有一处道观,名为长生道观,历来世间天才尽入其内,一年后便会开启,苍灵境可拜入其中,届时务必前往!”

    陆离均闻言,微微颔首。

    上官言卿郑重拱手道:“既已无事,那我们便先行离去了,后会有期!”

    陆离均同样拱手回应,上官言卿就此领着小九离去。

    路上,小九不满问道:“公子,为何如此看重他?苍灵境.....多少人一辈子都难以突破,他如何能行?”

    上官言卿笑道:“不知,但我总觉得,他能为这世间带来些变化......很好的变化。”

    小九挠头不解,遂也不再去想,自家公子说的一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