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告诉他们你救了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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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天哭城

    东皇王朝北部,陀罗郡,天哭城城东。

    一处鲜有人际的宅院里,一名道人侧卧在地上,刺眼的光将他唤醒,浑身弥漫着酒气,显然昨夜喝了个尽性,道人也不生气,哼着小曲,恍然未觉拿起一个空酒壶往嘴中灌,察觉酒没了,便将酒壶随意一扔。

    便含住一杆木制烟斗,不时有袅袅烟雾升起,他艰难的爬起身子,负着手,悠哉悠哉的在院子里晃荡。

    道人一身破破烂烂,一双破洞布鞋,衣裳四处补着不同颜色的碎布,尖嘴猴腮,眉毛浅薄,身形佝偻,头发被剔得精光,上方长着些许癞子。

    道人抬头,望望天色,见日头高了,转而沉下脸,将手一背,提溜着烟杆行至侧房。

    他一脚将门踢开,用黑糊糊的手指敲敲门槛,大喊道:“都日晒三竿了,还不给道爷我起来?”

    侧房中堆满茅草,只见茅草堆角落里,一名十岁出头的布衣少年正在酣睡,少年面容清秀,脚上套着一根粗壮的铁镣铐,他被道人尖厉嗓音吵醒,恍然隔世的缓缓睁眼,目光呆滞的望向道人。

    道人走进屋内,弥漫的酒气刺入少年鼻腔,道人恼道:“还在那看个什么劲?李十一,你莫不是皮又痒了?想尝尝道爷我烟杆子的厉害?”说罢,扬了扬烟杆。

    陆离均微微挣扎着起了身,箕着身子,使劲晃了晃头,却发现脑中迷糊,只隐约能想起李十一这个名字,再多的,便再也记不起来了。

    他扶着脑袋,疑惑道:“李十一?我是.....李十一?”

    道人冷哼一声,不满道:“你在道爷手底下做了整整六年药童,道爷我供你吃,供你住,还能有假不成?怎么,天天试药试傻了不成?”

    陆离均坐在床沿边上,惊讶道:“六年药童?试药?”

    道人生了气,拿起烟斗,狠狠敲在陆离均脑袋上,骂道:“还愣在这做什么?赶紧起来,去城守府给我拉药材。”

    陆离均哎呦一声,捂住头,心中暗骂这老道的力道可是不小,眼见老道又要挥击而来,他只得慌忙站起来,苦着脸道:“知道了,道爷你就不能好好说,动什么手?”

    道人狠狠两眼,于怀中掏出一个洁净的酒葫芦,砸到陆离均身上,骂道:“你还还上嘴了?把道爷我当成那好说话的主了?城守大人可等着这丹药,再不去,大人怪罪到咱头上,可得拿你开刀。”

    陆离均讪笑两声,侧身躲过道人,就要出门,在跨出门的一瞬,又是折返回来,凝视着道人,踌躇半晌。

    道人不耐烦的瞧着他,他才问出了口:“道爷,我这刚醒过来,脑袋迷迷糊糊的,玉衡府在哪?”

    道人横眉倒竖,骂道:“连城守府都忘了在何处了?”说罢上前一步,抬脚就要踹去。

    陆离均一挺屁股,灵巧躲过,悻悻欣喜,好在宅院并不大,一眼便望得到头,大门就在他眼前,他毫不犹豫赶忙朝门走去。

    身后,传来道人沙哑声音:“出门往西走,最西边便是城守府,你告诉刘大人,你代癞道人取药材便是。”

    ......

    陆离均出门后,回头望了望宅院的大门,倒很是普通,门前竖立着一块安济坊的牌匾,他将这个名字记在心头,依据癞道人所说,朝着日头相反的方向行去。

    他一路埋头前行,脚上的铁镣铐被布袍遮住,倒不影响走动,只是拖行在地上会发出“哗哗”声响。

    他紧锁眉头,不是搜寻周身,便是用手敲敲脑袋,喃喃道:“难道我当真是试药试傻了?为何什么都想不起来,可心里总是不踏实,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整个街道冷冷清清,大多商户门房皆都紧闭,只剩萧瑟的风一遍遍的剥削着街道两侧的木门,发出“嘭、嘭、嘭”的沉闷声响。

    陆离均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仍旧垂头想着,他总算下定了决心,念道:“不行,这癞道人将我用铁链拴起来,我虽暂时想不起来过往,又岂能做这等囚徒,这镣铐也不影响逃跑,等我逃出城中,再想如何将它解开。”

    他沉思半晌,眼睛一亮,用左手一拳打在右手手掌上,恍然道:“先看看有几道门,那道人说我在此地做了六年道童,和城中之人肯定很熟悉,问问便知。”

    而后,他起抬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城中街道竟如此萧条。

    他诧异的望向日头,愈加疑惑,这会儿正午当头,这足有数丈的长街,竟只有三户人家留门。

    甚至,有一户人家和他对上了眼,正待他要上前问询之时,那人家“啪”的一声,迅速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紧接着,又是两声急促关门声,他甚至连户主得长相都未能看清。

    他撇撇嘴,不满道:“这城中也真奇怪,怎么如此冷清,见了我的眼神也那般奇怪,好像......见到瘟神一样,我有那么难看?”

    在他模糊的印象里,他并不丑,而算得上清秀。

    他不甘心,上前轻轻敲了敲门,然而许久都没人回应,明摆着不想理会他,这下他也不好再纠缠,只得在心中纳闷道:“这城中之人莫不是患上什么大病?青天白日不做开门生意,难道等到夜了,做鬼的生意?”

    他不满的撇了撇嘴,并未径直去城守府,转而沿着城墙,将这城中四个方向绕了一遍,结果却是的他有些无奈,整个天哭城仿若一座牢笼,竟只开着一道门,正在城守府旁,有数名府役把守,对每个经过的人员都会严加探查,其余每道城墙上皆有两名府役来回巡逻。

    如此,他只得先去城守府将药材领回,再另做他法。

    从城东到城西,花了整整一刻,他总算望见了一座尚且庄严的建筑,恢弘且布满门钉的红木门,门的上方,用石刻的城守府三字代替了牌匾,门前两座半人高的抱鼓石,左侧撑着一面登闻鼓,此外还立着三俩府役,只是瞧去站姿七扭八歪,哪有一点威严模样。

    陆离均行至大门前,扫了扫三名府役,看准一人,拱手道:“府役大人,我代癞道人来取药材。”

    那府役百无聊赖的望了一眼陆离均,并未露出奇怪表情,只是淡淡道:“自己推门进去,往右走,刘大人等许久了。”其余两名府役亦是漠不关心。

    陆离均暗暗咂舌,只得顾自上前,将手放在门栓上,用力一推,上了年纪的大门发出“吱哑”一声,应声而开,一座荒凉的府邸映入眼帘,几棵枯败的槐树,足有一亩之地,偌大的府邸十分空旷,数十个大酒缸摆在场坪中央,一股浓郁酒香倒灌入鼻中。

    他不由打了个喷嚏,这才迈过门槛,镣铐撞在门槛上有铿锵之声。

    他进了门后,朝右行去,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其人面容粗犷,身着靛蓝鹭鸶官服,头戴幞头,腰间别一把佩刀,侧卧在台阶上,一旁摆着一壶酒,一叠红烧鸭肝,壮汉捧着一只烤鹅,啃得满嘴流油。

    此人正是天哭城城守,名为刘樊重,修为高至苍灵。

    见有人来了,刘樊重将烤鹅搁在那碟鸭肝上,站起身子,手在身上擦了擦,用手抹了抹嘴边的油,笑道:“来了?”

    陆离均连忙拱手道:“你是刘大人?我是癞道人派来......”

    刘樊重摆摆手,打断道:“取药材嘛,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若不嫌弃,叫我刘大哥便好。”说罢,径直走来,将陆离均腰间的葫芦夺过,拔开塞子,倒了三粒乌黑药丸在手心,拨弄几下,皱眉道:“这次的丹药品质为何比上次一些?”

    陆离均很是诧异,这城守府的人似乎对他脚上镣铐并不在意,并未把他当做一个阶下囚来看待,但想到壮汉也没有同他客气的理由,他便顺着壮汉说道:“刘大.....哥,这药材在何方?”

    刘樊重抬头,粗犷笑道:“在地牢里,你在这等着,我让人送来。”随即就转身向着屋内行去。

    “地牢里?”陆离均诧异道,心说这药材存放的地域还真是特殊。

    不多时,刘樊重便带着两名府役,呼哧呼哧的抬着三个巨大箱子从屋内走出,摔在地上,响声沉闷,壮汉拍拍箱子,笑道:“近些日子收成不错,数量多了些,我让人替你送过去,对了,替我知会癞道人一声,云韶坊等他,听说......到了些好货。”

    他随即一挥手,两名府役便抬着箱子出了门,陆离均虽摸不着头脑,只能和壮汉道了别,急忙跟了上去,一路的街道门户仍是紧闭。

    陆离均试探着,向两名府役问道:“两位大哥,这城中商户为何光天白日不开门?”

    其中一名府役回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莫不是在说笑话,天哭城哪有青天白日做生意的?”

    陆离均沉吟半晌,试探道:“几位大哥先前可有见过我?”

    那府役扫一眼他的脸,摇头道:“没印象,我们平日里都在地牢值守,少则一月,多则数年和犯人为伴,哪能记得住那么多人。”

    陆离均心想也是,抓着机会又是问道:“这云韶坊又是何地?”

    两名府役对视一眼,嘿嘿一笑道:“小娃,等你长大了去去就知道了,那可是个人间仙境,极尽快活之地。”府役面上流露出神往,舔舔嘴唇,喉咙耸动。

    陆离均一阵恶寒,骤然间,箱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敲击声,他四下一望,搜寻着声音的来源,最后才发现竟是那三个巨大的箱子,声音甚至还愈来愈响。

    他微微俯身,将耳朵贴近了箱子,细细听去。

    “嗒.....嗒......嗒......”

    箱子里有声音!

    他猛然站直身子,背部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颤声道:“大.....哥,箱子里有声音。”

    府役头也没回,烦躁道:“烦不烦?哪来的声音?赶紧走,云韶坊的姑娘们还等着呢,别耽搁我们哥俩好事儿。”

    陆离均当即拉开一段距离,那敲击声依然有节奏的响着。

    两名府役将三个箱子重重摔在安济坊的大院里,稍稍喘了口气便离去了。

    陆离均绕着箱子转了几圈,拾起一块木棍,轻轻敲了敲那箱子,那有节奏的敲击声猛然变的急促,吓得他一缩身子,急急退了两步。

    正当他和箱子僵持之时,一阵尖厉的声音传来:“敲什么敲?给我药材弄坏了你可赔不起。”

    陆离均扭头,见是癞道人沉着脸站在正房门框里,好似抓住了救星,眼珠一转,下意识道:“老癞,这箱子里有声音。”

    癞道人不满道:“你叫我什么?”

    陆离均理所当然道:“老癞啊。”说话间,视线在道人腰间流转。

    癞道人扬了扬烟斗,冷声道:“你......罢了,炼药要紧,别管什么声音了,赶紧把箱子都给我抬到屋里,不然今晚没你饭吃!”

    陆离均疑惑道:“老癞,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药材?”

    癞道人骂道:“不该问的别问。”

    陆离均应了一声,壮着胆子上前,箱子中的敲击声停了,他趁这时候,一把抬起其中一个,也就比他稍轻一些,他费了老大的力气将箱子抬进正房,一把将箱子搁在石地上,发出一阵空旷的回响,他喘着气,环顾屋内。

    癞道人平日就住在此地,屋内陈设还算简易,一张两人宽的窄床,一个药材柜子,一座巨大的炼丹炉,和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子,似乎是用来存放衣物的。

    他正看的入神,脑袋便挨了一烟斗,癞道人骂道:“不是说很多次了,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把箱子抬进来,滚远点。”

    陆离均捂着脑袋,出门将另外两个箱子一并抬了进去,刚放下就被癞道人一脚踢出了门,顺带扔了一袋银两出来,说道:“去买十块酱牛肉,十大笼肉包子,一碟油酥花生米,再打一壶净心酒,记好了,这是每日的惯例。买回来就在门口等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打扰我。”说罢,便立马将门关的严严实实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他只得揉了揉被踹的生疼的屁股,将那袋银钱捡了起来,出了门。

    这一会儿功夫,日头已经沿着西边落了下去,给天哭城罩上了一层灰幕,令他惊奇的是,不远处竟有一阵喧闹之声传来,他好奇的绕过街角,下一瞬,便惊奇的瞪大了双眸,原本萧条、冷清的城内街市,竟在这垂暮中焕发生机,诸多商户门户大开,吆喝声、喊卖声不绝于耳。

    陆离均呆呆的走去,各种奇珍异宝、家禽肉食、御酒佳酿整齐罗列,视线尽头,人声鼎沸之处,一座三层高,带有露台的建筑更是人声鼎沸。

    他好半会儿才回过神,循着地方,买了十块酱牛肉、十大笼肉包子、一袋油酥花生米和一壶名为净心的酒,前两样倒没什么异样,最后的酒体中浸泡的东西则很是怪异,似乎是什么野物的心脏。

    见时候还早,陆离均便去了视野尽头那座四层的高楼,嚯!这不去不要紧,去了可真是流连忘返,三层楼每层都带有露台,露台上花枝招展的众多正当芳华姑娘,姹紫嫣红,争奇斗艳,馒头包子数不胜数,朝着下方抛手绢,拉着客人,这一楼一览无余,是一处完全开放的酒肆,层顶挂满七彩丝质帘幕,数十个方桌挤满了人,其中鱼龙混杂,甚至白日里城守府的几名府役也在其中,叫嚣声音、娇笑声、若有若无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他急忙捂住眼,只敢露个缝隙偷看,二层楼门栏上,挂着一块云韶坊金漆牌子,陆离均心说原来这便是云韶坊,怪不得那府役和城守提到这地儿皆是一脸淫荡,属实是个风花雪月之销魂窟。

    陆离均不敢多留,生怕再多看一眼便被那些妖精勾走了魂魄,眼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匆匆回了药济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