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告诉他们你救了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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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包围

    日头落下,月上梢头。

    罕见的,村中整日都未升起炊烟,甚至到了这夜间,村中也只零星的点燃几簇火把。

    场坪间倒是灯火通明,竹火把紧紧围绕一圈,村民好似对修仙之路痴迷了一般,从巳时到戌时,整整六个时辰,一众村民仍不知疲惫的在场坪间打坐,紧闭双目,若不是时不时他们双目有所颤动,真和死人一般无异。

    草棚中,陆祺白日里酒喝的有些多了,正仰面朝天,靠在椅子上沉沉的睡了过去,鼾声震天,而几名玉衡府弟子,也昏昏沉沉的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打起了盹。

    一抹银光从夜空边际疾速划来,待到从雾沉沉的夜色中冲出,身影渐渐明晰之时,便看清来人正是玉衡府的二公子。

    他一如上次一般,乘舟而来,在草棚外落下。

    落地之时,轻挑手指,将那法舟化为腰间挂坠后,视察一般扫视了场坪中沉浸在修炼中的众人,满意点头,而后,他回望草棚间熟睡的几人,并未开口打扰熟睡的陆祺和几名弟子,顾自闲庭信步一般走了进去。

    他默不作声,于陆祺对面坐下,又瞥见桌上酒杯,手指并拢,一阵黑色流光于指尖浮现,将桌上倒扣的酒杯细细清理一道后,流光又听从他的指引,朝酒壶飘去,将其托起,一道绵长的酒线潇洒落下。

    “哗啦哗啦“酒液和酒杯碰撞的声音响起。

    陆祺和几名玉衡府弟子被吵醒,陆琪正要发怒,抬头见到青年男子,猛然惊醒,浑身仿若被浇了一盆冷水,打了个冷颤。

    韩廉明面无神色,抬眼扫视一圈,示意他们噤声,随即将注意完全放到这酒线之上,稍许时候,便将酒杯斟满,丝毫未洒出一点,陆祺和几名弟子他们知晓,这三公子生平最是厌恨别人打扰他或是不听从他的指令,故而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打扰了青年男子的兴致。

    韩廉明这才露出满意之色,举起酒杯,置于鼻尖,轻嗅一番,屠苏酒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微微皱眉,将酒液随手沿着桌边倒下,酒液和泥地碰撞在一起,溅起起一阵水花。

    他这才抬头,凝视着陆祺,神色依旧是那番淡漠。

    陆祺心中一阵心疼,但还是连忙躬身,单臂拱手应道:“已按照您的吩咐,将净体丹一一分了下去。“

    韩廉明头也不抬:“陆家阿公?“

    陆祺仍躬着身子,恭敬道:“阿公也吃下扶疏丹了,我也已然安排人照顾阿公了,此刻,他应当在宅子里歇息。“

    韩廉明总算稍稍露出满意之色,点了点头,问道:“没人出村?“

    陆祺这下可犯了难,支支吾吾道:“这......”

    韩廉明双眸中多出几分不满,陆祺咬了咬牙,道:“有一人出村。”

    这话使得韩廉明眼里多出几许寒光,他冷声道:“我不是说了,任何人不许出村吗?“

    陆祺将身子俯得更低了些,语气恳切道:“出村那人......是我侄儿,又没任何修仙资质,出村也只是为了买些酿酒材料,我便做了主,以免到时候村里庆贺之时,少了酒。”

    韩廉明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丝浅笑,眼神若有若无的在诸多玉衡府弟子身上巡视一番,抬手随意指向位于后方的一名弟子,淡淡道:“去杀了他。”

    那名弟子不敢怠慢,俯身拱手道:“是。”

    正要迈步离去,陆祺慌忙阻止道:“且慢,三公子......这。”

    韩廉明合上双目,不做理会,陆祺慌了神,慌忙跪在地上,将身子俯得极低,恳切道:“恳请三公子看在小人的面子上放过我侄儿,他不过是一介毫无修炼资质的平民.......小人愿后半生追随公子,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见韩廉明毫无反应,陆祺咬了咬牙,又重重的磕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将声音提高了几分:“三公子!”

    青年男子微皱眉头,抬眼俯视着陆祺,身旁隐隐显现出一尊可怖诡影虚像,手指微微动弹,一抹黑色流光于其指尖缓缓飞出,于桌上托起一把小刀,飘飘荡荡的飞至陆祺脖颈处,小刀笼罩在一层黑色流光中,锋锐之意不言而喻,仅需稍稍使力,陆祺的头便会掉落在地。

    陆祺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只觉脖颈发亮,却也不敢动弹。

    就在小刀刺破皮肤,一滴血珠渗出,黑光将要继续深入时,场坪间骤然传来一阵惊喜呼喊:“我突破了!我突破了!”

    草棚里的众人齐齐看去,那是一名穿着素色短衫的大汉,他的身体附着一些黏糊的黑色物质,隐隐有腥臭之味传来,面色惊疑不定的感受着突破带来的好处。

    同一时刻,三名村民面色狂喜的睁开眼,不可置信的巡视着自己的身体,甚至顾不得清理黏糊腥臭的异物。

    随之而后,是五名、九名.....六十五名,很快,整整一百零八人,便有一大半人皆尽突破,众人感受到所处境界的神异,同是兴奋不已。

    若是陆离均在此处,定会讶异的发现,这六十五名突破之人身旁,皆都多出一尊如心脏般跳动的诡影雏形,上方只覆薄弱的盖着一层黑雾,用不了多久,便会破体而出。

    韩廉明面上罕见露出遂意的笑容,站起身子,负手而立,黑色流光一闪而逝,小刀也被轻巧的放回桌上,发出叮当一声响。

    陆祺从裤裆下看到方才的一切,知晓三公子的脾性,他眼珠一转,朗声道:“恭喜三公子,如此看来,不出五日,陆家村定然全部突破净体,府主一定会对公子刮目相看的。”

    韩廉明又问道:“那几个小娃?”

    陆祺急忙道:“他们并未吃下那丹药,还请公子见谅,年纪过小,贪玩了些,稍后我代公子调教调教,定能成为公子的一大助力。”

    韩廉明垂头,望向他,淡然道:“无碍,起来吧。”

    陆祺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随后站在原地,面露尴尬望向三公子,故作犹豫道:“那我侄儿.......”

    韩廉明沉吟半晌,漠然道:“将他抓回来。”

    陆祺这才稍稍放宽了心,展露笑容,随即转身,急促走向场坪间同众人安抚解释起所需注意之事。

    韩廉明漠视着他的背影,似是喃喃自语般轻声道:“太慢。”语音落下,伴着一阵阴恻恻的诡笑,便成了一声掷地有声的天地律令,蓦然间,一股刺骨的阴风从其身旁悠的刮起,迅速的刮至场坪间,所过之处,树木沙哑,风声鹤唳,火把奄奄一息。

    方才沉寂的村民又接二连三的突破,第六十六名、六十七名........一百零八名!黑光大绽,腥臭弥漫在整个场间,令人作呕,夜空骤然又暗上几分,先前还是雏形的诡影心脏爆裂开来,一尊半人高高的诡影从其中爬出,肆意伸展着四肢,面容虽模糊不清,但竟能感受出诡影初临世间的享受模样。

    至此,除去少数不愿修仙之人,陆家村全村踏入净体境,方圆百里,仅此一村。

    陆祺被那阴风拂过身躯,一阵寒颤,低头打个喷嚏的功夫,再抬头,便见识到了这一幕,不由的瞪大眼眸,被惊掉了下巴,颤声道:“这......这.....”。饶是在玉衡府内门之内,断然也见不到有如此天方夜谭的场面,乃至,比他当年突破还要迅速。

    他呆愣好些时候,正要欣喜之时,却见方才突破的几人倒在地上来回翻滚,不住的哀嚎,仿若正经历着一种痛苦的刑罚。

    他心中一紧,正要上前察看,一股腥臭猛地灌入他的鼻间,他忍不住俯下身,撑腿干呕数下,下一瞬,他猝然僵硬的倒在了地上,他的躯体、脑海、心,每一分每一寸有如被硬生生撕裂一般,剧烈的疼痛从脚尖蔓生到了头顶,那尊诡影硬生生撕裂了包裹它的薄弱黑雾,于他的脑海里肆意狂笑。

    他和其余人不一样,境界更加扎实,故仍存有理智,瞟见村民的惨像,他咬了咬牙,将疼痛硬忍下去,吃力的爬向草棚,沉重的躯体和地面坚硬的砂石摩擦发出沙沙之声,直至爬到韩廉明脚下。他紧抓住那双鞋,哀求道:“公子,救......救他们,求求你,救救他们......”

    韩廉明如踢一条死狗一样,将陆祺一脚踢到草棚的柱子上,他闷哼一声,昏厥过去,棚上茅草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韩廉明冷声道:“把他绑起来,再去将那几个小娃和那妇人请到这场间,不得伤害他们,吃了净体丹的人,用虚隐阵困住他们,少一个,你们一起死。”说罢,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徐步走出草棚,朝着村尾方向行去。

    话语里的肃杀之意令数十名玉衡府弟子后脊发凉,将陆祺用铁链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又分出两人朝沿着屋子排列搜寻小娃的身影。

    其余人极速四散而开,隐隐依照某种规律排列,一层黑色雾气升起,密不透风的将所有村民包裹在内,场坪转瞬成了一片人间炼狱,泥地里冒出暗红的血液,时不时有无主诡影在其中以血肉的样式蠕动着,多看上一眼都会陷入其中,让人心悸,周遭树上,一群鸟雀被惊扰,慌忙散去,唯恐成了这盛宴的一员。

    场坪间,最先突破的几位村民身躯徒然僵直,而后被一股无形力量的硬生生托起,双目充斥血红,朝着身旁还在地上翻滚的村民扑了过去,牙齿狠狠咬在另一人的脖颈上,扯下一块血淋淋的皮肉,甚至,还有筋膜粘连其上。

    不止如此,霎时间,众多刚刚破茧而出的诡影朝交织在一起,诡影与诡影,村民与村民,一场有形与无形的吞噬、厮杀,活脱脱一幅人间炼狱。

    似乎是没见过如陆家村民这般洁净的灵魂,它们贪婪的撕扯,凶狠的划拉,可伤口却是无形的,也不会有伤口,只有一次又一次,被撕扯开的手臂,皮肤,龟裂开了又愈合,剧烈的疼痛使得平日里平和的村民们理智崩解,抽搐起来,转而失去理智,任由诡影控制躯体,转瞬就被淹没在这没有仇怨的盛宴中。

    也有村民试图冲出黑雾的困缚,但剩余不多的神智只知晓用躯体撞在那黑雾上,结果却是肢体被撞到分裂,肉块、四肢、眼珠等等器官散落到泥地上,滚满了泥土和粘稠血液。

    但诡异的是,掉落在地的四肢、肉块竟然还可以行动,连那两颗眼珠子,都在执行着尸体身前的指令,逃出这炼狱,不断地被分割得愈加小,直至被某个红了眼的村民经过,捡起,连带着泥土一齐塞入嘴中,眼珠爆裂,腥臭的汁水溅射到地上,四肢则是被啃得只剩森森白骨。

    但下一刻,也一定有另一名村民朝他凶狠扑来,下巴悬着半个,仅剩一丝丝可怜的皮肉粘连,亦或是肢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以四肢骨折的方式爬行,指甲里塞满肉丝随处可见,

    倘若能忍住这番血肉地狱场景,那便能瞧出,有几名诡影正以特别迅速的方式壮大,几近要与陆家阿公身旁的诡影一般巨大,但这几尊诡影浑身弥漫的血腥暴戾之气则是数倍不止,其下方的宿主,肚子鼓囊囊的,被塞满了其余村民的血肉,其嘴角挂着血液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残酷肆意的笑着,浑然如一头凶兽一般,扑向下一个人。

    ......

    与此相反,黑雾外面风平浪静,无人知晓其中发生之事。

    陆离均家中,陆东临坐在小院的竹椅上,抱着小莹逗乐,几名小娃们都在他家院中玩耍。

    香芸在一旁裁剪一件布衣,布衣材质显然要比她身上那件要好上许多,她不时将那布衣举起,在火光的照映下比量,觉得不合适,低头又裁剪,而后又在火光下比量,反复数次,没有丝毫不耐烦。

    陆东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好奇问道:“你这是比划什么?”

    香芸仍旧专心忙活着,头也不回的回道:“均儿长得太快了,我拿不准他的身材,总觉得大了,这夏天一过,衣服大了穿着不舒服,也不暖和,一年也就替他做两三件新衣衫,不合身可麻烦,哎,帮我看看,这样应该差不多?”

    陆东临爱吃醋儿子醋的小毛病又冒了出来,嘀咕道:“我一年都没有一件。”

    香芸疑惑道:“你自己在那嘀咕什么呢?“

    陆东临撇了撇嘴,回道:“没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还要多久,天都黑了,我看他们修仙真是修魔怔了,这么晚了饭也不做,几个孩子饿着肚子来找我们。“

    香芸回过头,看向自家丈夫,柔声道:“你啊,就别惦记自己那点族长权利了?他们好不容易有点新鲜事儿,随他们去吧,剩下的,能帮就帮,其它事也别多管,咱们好好过自己日子就行了。”

    陆东临站起了身子,将小莹送到香芸怀里,嘱咐道:“均儿也不知道去哪了,我去看看,这家可不够这么多小娃睡一起,小莹,你和芸姨好好呆着。”

    陆东临负手出了小院,前方是一片黑暗,妇人抬头凝望着他的背影,逐渐和黑暗融为一体,消失了。

    妇人不安的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今夜她心神不宁,被一团从未有过的阴霾笼罩。

    怀里的小莹这时问道:“芸姨,离均哥哥说以后要带我看宝马,嗯还有......雕车!你知晓是什么吗?”

    妇人低头,将注意放到小莹身上,望着小姑娘疑惑的面容,笑着回道:“芸姨去过最远之地便是天闲城,哪里会知晓这些。“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和小姑娘聊起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想要以此将那份阴霾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