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州北城区域东江路，邢、沈两位老师来到饭店，点了餐食。

    “此行要多少时日？”沈彦倾问到。

    “还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哥哥那边遇到了困难？”

    “困难总是有的，但终究会解决的。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沈教授要我过去集思广益帮他开拓一下思路。”

    “你若是臭皮匠这世上便没有诸葛亮了！翰丰大学人工智能领域未来的领军人物。”

    “师妹，你谬赞了。对于真正的科学探索我只能说是个高级技工，我自诩自己只是穹顶内优质的执行者。”

    沈彦倾出于专业敏感性，对于这类特色鲜明的人才样本总是爱问个究竟的。

    “你这自我定义挺深奥啊！怎么理解？”

    “就是说既有知识理论体系框架内的融会贯通我行，而且是很行。再之外，我真是臭皮匠了。”

    沈彦倾听不出他是自夸还是谦虚。

    “再之外？”

    “也就是无中生有。”

    “无中生有？”

    “还是给你打个比方吧。我是一辆超级跑车，在高速公路所及之处我无人能敌。只要是一到下路，我寸步难行。在浩瀚的科学汪洋中，人类文明筑就的高速公路还不足九牛之一毛。我也只能在这一毛中纵横驰骋，再之外的大千世界只能交给不惧孤独的徒步者了。”

    “这个比喻虽然很通透，在我看来这个定位却不太符合你。我印象中你就是勇往直前的开路先锋，可以逢山开隧遇水架桥。”

    “好一个‘逢山开隧遇水架桥’，正好印证了我只是一名理科中的工科高级技工。”

    “科技含金量如此之高的人工智能领域会是工科？”

    “隔行如隔山，你不在其中自不会有深刻体会。人工智能确是高端前沿领域，我们团队也小有成就，不客气的说是顶着行业的天花板在进步。就象这‘逢山开隧’一般，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有最优的工程设计和工程设备。但就是这设备中的器中器，不成器，时常受制于人。”

    “器中器不成器？”

    “我们设备中一些核心零部件从材料、精密计量、算法到制程相关，很多关键技术都不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也就是说我们再优秀的APP，也得依存别人的平台，因为人家手握核心技术资本，越是前沿则越受掣肘。”

    “据我所知咱们学校各应用学科研发能力都很强的。”

    “你说到点上了，你可知这些‘应用学科’都是建立在所谓的‘无用学科’基础上的？”

    “无用学科？”

    “也就是一些关于基础自然科学领域的学科，只是相对‘名利观’的无用罢了。量子论、相对论、基因理论等近现代的每一次人类科技文明迭代，都是基础学科的突破所引领的。每一个新理论的诞生，对于我们这些上层建筑学科而言无异于釜底抽薪，势必会造成系统性的多方位崩塌，严重的导致前功尽弃。”

    “听方教授说过咱们学校之前是有理论物理专业的，后来撤掉了。”

    “这是一个枯燥、乏味的学科领域。一个假想或公式能证明一辈子，而且大多数情况下只能做思想实验，空空而又茫茫。并且到最后还有极大的可能没有结果或是错的，付出的人生机会成本实在是巨大。获得突破的几率比中彩票还小，所以鲜有人能坚持到底。”

    “看来真正能坚持下来的这些领域学者们实在令人钦佩。”

    “嗯，不鸣则已，一鸣足以撼世。”

    “你身边可有这类学者？”

    邢石望天思考了半晌。

    “呵呵，还真没有。不过要是娄同学有幸读到相关专业，他也许能坚持下来。”

    “娄同学？”

    “还记得上次在学校食堂我和罗城南提到的‘神奇四侠’之一的娄同学吗？在我看来他才是真正的挑战孤独的徒步者。他的思维很是发散，对于一些别人看似浅显的道理，他经常能提出质疑，求解过程更是不厌其烦。只是高中毕业就失去联系了。”

    “有些印象，见你提到他都很敬佩的表情。”

    “高中时期的我，在学习上，是目空一切的。直到同寝室的娄同学送了我一条裤子后，我才开始关注他。从他身上我隐约感到了在‘既有知识’之外还有个大千世界。”

    “看来这位娄同学还真是个神奇之人。邢老师你也真是‘知恩’之人，一条裤子让你如此上心。记得上次食堂聊天，不都是罗城南一直送你衣服的吗？”

    “是的，但是罗城南从不曾给过我裤子。”

    沈彦倾对当下的闲聊突然有所警觉，这句话应该含有另一层深意。回想当日学校食堂那次谈话，当邢老师说出“感谢赠衣之恩”时，罗城南却有面露不安，我和西汐还曾为此不解。

    “罗城南是有意让你的穿着形成强烈反差？”

    “谁知道呢？上身洋气下身土气，两种极端，那样的穿着搭配着实奇葩。娄同学也是看不顺眼，才把他最喜欢的裤子配给了我。随后他就被罗城南从足球队开除了。当然娄同学有他不羁的一面，现在我也不清楚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必然的联系。”

    沈彦倾开始怀疑邢老师此次聊天是否别有用心。“难不成是邢老师这是发现自己最近和罗城南接触频繁，今日借由这个‘娄同学’来贬低罗城南的？选此罗城南推荐的餐馆也有捷足先登之意？依自己对邢老师的了解，他应该不是那种心理阴暗之人”。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便岔开话题，不想与之讨论罗城南。

    “你提到的那位娄同学有何神奇之处？”

    “娄同学这个人，虽惯以我行我素的却也与他人相安。只是可怜了林以沫被‘班长’这个职务所累，两人矛盾点较多，经常被气哭。也成就了他‘三十九中校花为之哭泣最多的男生’的美誉，呵呵。”

    “还真的难以想象如此的气质女神哭泣的样子。”

    “林以沫是名副其实的全优人才，她只是当时没有读懂娄同学的修为。如果换做今日，以她的悟性，定会包容于他。”

    “你倒是读得懂这位娄同学。”

    “虽然我成绩优异，但来自山区，毕竟去不掉自身的土气。和同学们相处久了，我能隐约的觉察出娄同学是唯一对我不存偏见的一个，他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我高中时期唯一交流较多的同学。”

    “由于我对学习的看重，我们两人的交流也只限于‘知识’的话题。随着话题的展开，在学习领域不可一世的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卑。他好似一个为我钻开穹顶的人，使我惊奇的感知到“既有知识”的外面居然还有我触之不及的大千世界。

    娄同学他会抛出很多看似简单却又无法回答的问题，能轻易的将数、理、化、生物各个单科的知识界限打破在其中从容游走。他对我们所学知识胡乱的升华，思路偏颇剑走偏锋，或对或错的，总是让我觉得颇有道理但就是想不明白。就像在看天书，所有的字都认识，放在一起就是理解不了。因此，才有我今日对‘超级跑车’和‘寂寞徒步者’的感悟。”

    “如此智慧之人这娄同学也定是学霸吧？”

    “如果你能深入的了解人工智能，‘学霸’这个词，已具有羞辱性。‘识别、分类、定式、技巧、模块化、程序化、系统化’这些都是AI的属性。我惊奇的发现，这些AI属性与我赖以为生的‘学习方法’惊人的相似，我多年的努力学习不过就是将自己写成了一串串的执行码而已。”

    “和人工智能一样精明，这不好吗？”

    “机器能做的事，还要我等何用？况且执行力差距甚大。AlphaGo知不知道？”

    “知道，强势赢下人类高手的围棋AI。”

    “所以，我现在的研发就感觉是在克隆自己，已经到了我的能力极限，我已经被太多的定式、技巧，程序化在既有的模块系统中，冲不破穹顶，逃不出安卓了。”

    “有什么区别吗？”

    “只有解决问题能力的学霸就是等同于执行力超强AI。而真正的人智应该是更强的提出问题的能力的。所以，娄同学不会有学霸样的成绩。他有时会在英语课学数学，数学课学物理，物理课学英语。总之，给我的印象就是他所拥有的学识都不是老师教的。他的理科成绩算是优异，印象中每次遇到难度较大的附加题，他都能很快的解出，比我还要快很多。只是他经常在求解步骤和过程不规范，会被扣小分，所以他理科也很少拿满分；至于文科成绩就实不敢恭维了，也就只能中游。以他的总成绩上不了优质大学，所以优质的学研资源定与他无缘，也不知他现在混得如何，为之可惜。”

    “咱们大校长曾经说过，人类最大的浪费就是人才浪费。因为，对于国家，对于人类文明你不知会错过什么？”

    “娄同学的‘浪费’也有他自身的问题，过于的我行我素，经常被任课老师们请到教室外面罚站。课程都听不全，还能怪谁？不过奇怪的是升了高二年级以后，班主任卢老师就再也没有罚过他，虽然他语文成绩一直不是很好。”

    “就是卢校长？”

    “是的，现在复丰小学的校长，工作后探望过几次，很是感激他的教导之恩。”

    “嗯，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好校长。”

    “高一年级的卢老师可是出了名的铁面、严厉，标准的制式老师冷面。再往后的两年里，同学们都深感他和蔼可亲的变化。在我们这届高考结束后他就申请了去小学任教。理由是，班里有同学拿着照妖镜晃得他不辨经纬。现在想来，我自己认为这位手持照妖镜的同学极有可能是娄同学。”

    此时伴着堂内服务生的一句“欢迎光临”，走进两位顾客，引起了一些食客的关注。来者正是罗城南和林以沫。

    找座之际，罗城南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位老师，便带着林以沫向两人走来。

    邢石面对门口而坐看到走来的罗城南起身相迎。沈彦倾见状也转身回望，并起身跟两人点头致意。

    此时罗城南刻意让出身位向林以沫发问：“怎么？你不认识？”

    邢石望着林以沫发笑。林以沫被两人搞得一头雾水，仔细的辨认着眼前这位学者范十足的青年才俊。迟疑了半晌，林以沫才犹豫的挤出问句：“你是邢石同学？”

    “怎么你们这‘老总’称号的人物都这般的健忘？当然是我，不过不是邢石，是邢石柱，呵呵。”

    “邢石柱同学，高考报名大家才知你真名，是你藏得太深。你也不能怪我不敢认，你的变化就像这翰州的城市建设，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啊。”

    此时，随在身后的服务生微笑着发问：“请问二位？”（意思是坐这里或是另选位置）

    以林以沫对罗城南的了解，他是个不喜凑局之人。况且又有灯泡之嫌碍，以他这明理男神之情商，定是会另选位置的。可罗城南的一句“不介意一起吧？”让林以沫大跌眼镜，不免开始猜测罗城南的别有用心。

    面对老同学的搅扰，邢石有些违心却故作爽快的想让。

    “难得偶遇，自然是求之不得！”

    说着顺便向里让出一个座位，沈彦倾见状也向里让了一个座位。四人重新坐定，又加点了餐食。

    “偌大的城市，如此的偶遇实属难得啊！”林以沫看着变化之巨的邢石发出感慨。

    “多亏城南上次推荐这家店，很大的提高了我们偶遇的几率。”

    “和学霸聊天，满满的逻辑体。”

    四人一番客气的相互闲聊之后，已是酒足饭饱散局之时。罗城南再次提议可以送邢、沈两位老师回去。再次让林以沫诧异不已，怀疑是罗城南的情商变低了还是这罗城南另有居心？在两人的推脱之下，四人分两对各自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