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遣魂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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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魂淡

    作为魂魄轮回的必经之路,引魂峡同时也是冥界人和其他几界来往的唯一通道。

    所以冥界人干脆就将冥王宫直接建立在了引魂峡附近,以便随时掌握引魂峡的情况。

    说是附近,但两者之间其实是有一定距离的,不过引魂峡周围的地势较低,所以从冥王宫这边看过去,视野非常清晰,引魂峡那边要是出了什么状况,人们在冥王宫就可以很直观地看到。

    遣魂官连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有老臣在,能出什么事!”

    “我说的是外界。”冥心回过头看着他,“刚才是不是新来了一批魂魄?你从他们的魂录里都看到什么了?”

    “额……”遣魂官轻咳了两声,“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无非又是一群游魂碰巧赶在一起过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冥心低着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遣魂官瞥了一眼冥心的表情,犹豫着开口:“冥心大人,那个……恕老臣直言,就算其他几界真的发生了什么,跟咱们冥界也没什么关系……”

    冥心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只是想,如果外界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即便不去干涉,也至少要知道。对外界多一些了解,总没有坏处。”

    遣魂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附和着点了点头。

    “如果有什么情况就来告诉我。”冥心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遣魂官望着冥心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引魂峡突然冒出这么多人形的魂魄,当然不会是什么“游魂偶然碰在一起”造成的巧合。

    外界必然是出事了!

    而且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这次的事恐怕还不小!

    但越是这样,遣魂官就越是不敢让冥心知道。

    冥心什么都好,可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所以遣魂官明白,有些事要是让他知道了,保不齐他会心血来潮去路见不平一下……

    虽然遣魂官自己也不清楚外界到底出了什么事,甚至连出事的是哪一界他都不知道,但这些都不重要。

    不插手外界的事,这是冥界从古到今安身立命的根本,任何人都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要是哪天冥心真的忍不住想去干涉外界的事情……

    遣魂官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发生,所以他只能把这件事瞒下来。

    直到冥心从视线里消失,遣魂官才摇着头转向了引魂峡。

    刚一回头,他就看到一个少年正站在不远处茫然地看着自己。

    略微惊讶了一下之后,他又很快想起,这是他刚刚分配到冥界来的一个魂魄。

    所有被分配到冥界那条轮回通道的魂魄,最后都会以十来岁少年或者少女的形象直接从引魂峡走回来,而不是像其他几界那样通过正常的生育过程来完成轮回。

    这也是冥界跟其他几界有所区别的一点:冥界并没有家庭这个概念,每个人都是完全独立的存在。

    这些少年和少女从引魂峡来到冥界的时候,记忆全都是一片空白。

    虽然经过一番引导,他们的心智很快就会跟正常的同龄人无异,但总归还是需要有人去引导才行的。

    而这件让人头疼又枯燥不已的引导工作,最后自然是被扔给了遣魂官。

    谁让他的本职工作就是引导魂魄呢……

    话虽如此,要是只有一两个孩子倒还好说,要是分配到冥界的魂魄太多,他就得一个人照看一大群懵懵懂懂的孩子。

    显然他并没有给一群小鬼当保姆的兴趣,这样的场景,光是想想都让他觉得脑仁直疼。

    于是在制作骰子的时候,他额外加了些设计。

    掷出其他几面的概率都差不多,唯独掷出“冥”字的概率非常非常低。

    究竟有多低呢?

    比如刚刚那场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的“奋战”,他从头到尾就只掷出过一次“冥”字。

    概率可想而知了。

    这样一来,被分配到冥界的魂魄就会大幅减少,偶尔掷出一两次“冥”字来,结果无非也就是身边多那么一两个孩子。

    反正他平时也闲着没事,如果只是多出一两个人来陪他说说话,他自然是不介意的。

    面前这个迷茫的少年,看来就是三个小时中唯一一个掷出冥字的“幸运魂”了。

    当时需要引渡的魂魄实在太多,遣魂官一手掷骰子一手画符,忙得连头都顾不上抬,绝大部分魂魄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送走了。

    不过面前这个少年的魂魄,他倒是有些印象。

    因为掷出“冥”字的概率本来就极低,不免会让他有些好奇。

    再加上其他魂魄都是半透明的,而这个少年的魂魄当时看上去却微弱得仿佛快要消失了一样,都快变成完全透明的了,夹在魂魄排起的长队中险些被直接忽略掉。

    所以遣魂官对他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遣魂官绕着少年看了一圈。

    虽然魂魄看起来很特别……但轮回成人之后,看起来也就那样嘛!

    骰子掷出“冥”字的概率虽然低,但终究还是有几率掷出来的。

    而轮回到冥界的魂魄虽然都已经拥有了血肉之躯,但引魂峡显然不具备附送衣物的功能,刚刚完成轮回的魂魄都是一丝不挂的。

    所以遣魂官在自己居住的小木屋里支了个架子,常年备着几套衣服。

    他从一排架子上取了一套衣服扔给少年:“自己穿上吧。”

    少年木讷地低下头,盯着手中的衣服看了好久,但一直没有动。

    太久没有引导过新人,遣魂官都忘了刚来到这里的魂魄是没有自理能力的。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帮少年把衣服一件件套上了。

    衣服全都穿完之后,少年的头还维持着低垂的姿势。

    遣魂官勾起他的下巴,跟他对视着:“穿衣服,学会了没有?”

    少年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理解他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轻轻点了点头。

    遣魂官满意地在少年肩上拍了拍。

    新来到冥界的这些孩子就这点好,不论对他们说什么,稍微花些时间就能理解,而且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省心。

    “你……”遣魂官发现少年的目光正望向自己的身后,并且瞳孔逐渐放大。

    遣魂官笑眯眯地从少年的身前让开,好让他能够清楚地看到冥界的样子:“怎么样,很美吧?”

    少年微微张着嘴巴,没顾得上回应。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种恍若仙境的景色。

    山泉从或远或近的山崖上飞溅下来,形成数条大大小小的瀑布。

    漫山遍野的奇花异草争相怒放,树木苍翠,生机无限。

    清风徐徐,挟着颜色各异的花瓣飞舞在山谷之间,花香四溢。而飞旋落下的花瓣,落到溪流中随波飘荡,又变成了另一番风景。

    就连悬浮在遥远苍穹之上广袤无垠的天空之海,也与眼前的美景相得益彰……

    “这里是若魂谷,整片山谷的花草树木常开不败,是咱们冥界最美的地方。”遣魂官自豪地指了指远处一棵高大得几乎触及云霄,树冠遮天蔽日的大树,“看到那棵树了吗?那里就是冥王宫!”

    少年这才注意到,那棵大树以及树的周围依稀能看出一些人工修缮的痕迹。

    遣魂官又指向大树的后方:“过了冥王宫就是魂歌森林,那里是咱们冥界人居住的地方,等你再长大一些,也会去那边生活的。你……”

    遣魂官回头看了眼少年,顿了一下。

    对了,还没给他起名字呢。

    “嗯……我记得刚才看到你的时候,你的魂魄好像很淡啊……”遣魂官捋着胡须沉吟了一会儿,“那以后,就叫你魂淡吧!”

    少年眨眨眼睛,轻轻点了下头。

    一转眼十来天过去了,这孩子各方面的表现都跟以往轮回到冥界来的人没什么差别,甚至还要更聪明一些,学东西更快,而且性格很安静,一直都挺乖的。跟那些喜欢调皮捣蛋的孩子比起来,遣魂官是真挺喜欢这孩子的。

    但就是有一点非常奇怪。

    遣魂官正琢磨着这件事,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水盆翻洒的声音,他一回头,果然看到魂淡正倒在地上,用尽全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急忙跑过去,尽可能轻缓地扶着魂淡从地上坐了起来,然后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但除了魂淡疼出来的满头汗水以外,他什么也没摸出来。

    这就是这孩子奇怪的地方了。

    他总是间歇性地突然感到全身剧痛难忍,每次都疼得瘫倒在地上,把整个身体蜷缩起来,似乎连叫喊一声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每次遣魂官看到他这个样子都会被吓一跳。

    可遣魂官给他做了无数次检查,他的身体并没有生病的迹象。

    而且剧痛过后,他就会很快恢复正常,再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了。

    简直匪夷所思。

    怀里的魂淡疼得抽搐不止,眼角还依稀能看到闪烁的泪光。

    好端端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却要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看得遣魂官一阵心疼。

    但他除了把魂淡抱在怀里,用手在他背上一下下轻拍安抚以外,又什么都做不了。

    实在是无奈。

    等魂淡终于挨过了这一次的剧痛,遣魂官帮他把眼角的眼泪都抹了下去:“好些了吗?”

    魂淡抿着嘴,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绷住,泪水淌了出来:“刚刚好疼……”

    遣魂官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强忍着心疼,用力搂紧了他。

    再这样下去不行。

    遣魂官考虑再三,最后偷偷跑了一趟冥王宫,去向宫中的医师们求医问药。

    但是魂淡的这种情况,那些医师从来没有遇到过,纷纷表示他们也帮不上忙。

    遣魂官只好愁眉不展地回到了引魂峡。

    大概是他挫败的情绪太过明显,魂淡远远看到他的表情,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没能掩饰住的失望。

    但等他走近了,魂淡却强撑起一副笑脸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既然我没有生病,那再过一阵或许自己就好了!就算好不了,再疼几次,或许就习惯了!”

    遣魂官听得心里一阵难受,长叹一声把魂淡搂进怀里,在他头上轻轻抚摸着。

    多好的孩子啊……

    “就是这个孩子吗?”

    是啊,可不就是这个孩……

    咦?

    突然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遣魂官一跳。

    “冥心大人?您怎么来了?”遣魂官赶紧迎了上去。

    “我刚才经过后园的时候,听到几位医师在讨论某种怪病,问过之后,他们说是你带的一个孩子……”冥心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了他身后的魂淡,“就是他?”

    遣魂官眼前一亮:“冥心大人还会治病?”

    “不会。我就是来看看。”

    “……哦。”遣魂官默默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