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原之都市赘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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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人生一课

    心中有佛,众生皆善;心中有魔,恶及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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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爸读过私塾上过学,他一辈子与人为善,教育我们都是要谦善待人,要忠厚老实,不要与人争长短,完全是按照儒家的那一套言传身教,结果救造成了我们性格上最大的弱点。在面对复杂人性时,缺乏了辨识能力,即使被伤害了,也习惯于站在对方的立场设想、解释、开脱,并以此来安慰自己,硬生生地把隐忍学成了胆小怕事。这方面,大哥算是学到了精髓,他向来奉行,惹不起躲得起,路怎样走都好,不敢承担任何责任,一点儿顾家长子的气度都没有。”

    知昔的开场就已经颠覆了中信的信念,他最引以为豪的优良品质居然是如此的脆弱,甚至是不堪!

    中信端着茶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炉子,恰逢一粒杂质在火中爆开,幽幽的蓝色火苗晃了晃,继续昂扬地向上浮动着……

    “因为现实的无奈,咱爸只能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维持一家人的生存上,家中一切事宜都交给了咱妈,而他只是默默地维护着外部环境,全力营造着顾家的好名声,尽可能地给我们以保护,使我们远离各种的污浊与阴暗。爱之深、责之切,如此固然可以培养优秀的品质,但是,品质再优秀的羊,又怎能在群狼环伺下生存呢?”

    中信看着眼前的火炉,有些神游物外了,那些幽蓝的炉火渐渐暗淡了下来……

    知昔向前倾了倾身体,更凑近了一些火炉,火光映照下,她的脸色多了一丝暖意,言辞也暖了起来。

    “当然,在那样的情况下,咱爸已经做到了极致,至少我们都是在温暖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兄弟姊妹之间,关系融洽,情感深厚,所以,咱爸绝对是一位伟大的好父亲!”

    中信亦是深表赞同:“是啊,我一直都以顾家人为荣,就算稍嫌叛逆的那段时间里,我也没改变过,面对外面的世界,我什么都不怕,就因为我的顾家人,咱爸就是我最大的底气与依靠。”

    “小弟啊,在姐眼中,你是最像咱爸的那个,身高、体型、脾气、品性都像,你简直就是咱爸的翻版!”

    知昔满眼期切和爱怜地看着中信,转而又微微叹息道:“唉~可我又最怕你变成咱爸那样的人啊!”

    中信努力做出一副痞气的样子,大胆的自我剖析着:“姐,你放心,我不像咱爸,更不会成为咱爸那样的人,我早就不是什么好人了,从初中开始,我就忤逆、说谎、抽烟、酗酒、还早恋,反正我自己都觉得,我简直是坏透了!”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你再变都改不了骨子里的东西啊!”

    说着,知昔起身拿来桌上的烟,递给中信:“你真的学会抽烟了?在姐这儿不用拘束,抽吧。”

    中信硬着头皮接了过去,抽出一支来,就着炉火点上,轻吸一口,居然差点呛着了,他竭力压制住肺部的剧烈抽搐,但还是引动了酒劲儿,头也晕乎了起来。

    知昔看了中信一眼,并没有戳穿他的假面,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

    “为了这个大家庭,咱妈也是劳心劳力操碎了心。她好面子,更爱干净,看不得一丁点儿脏,别人家的孩子她管不着,可以一身泥,可以破衣烂衫,但自己家的孩子必须是干干净净的。每天都要洗一大堆的衣服,大冬天里,河面结了冰,她也要砸开冰层洗衣服,也因此受了寒,落下了一身的病。”

    “咱妈虽然不重男轻女,可谁小她就宠谁,咱妈在娘家是老大,我听她自己说的,咱舅还有两个姨都是她带大的。姥姥那时候是妇女队长,天天在外面忙着开会搞斗争,根本就顾不上照顾她们。等咱妈嫁到顾家,小姨那时还小,也被带了过来,后来是陪着咱大哥一起长大的。”

    中信不自觉地更加靠近了炉火,可能是有点儿冷吧,手中的香烟也燃烧了大半,原本挺直的白色烟管,灰黑了颜色,佝偻了腰肢……

    “咱妈的这三个弟妹都读过几年书,只有咱妈不识字,二姨因为种种原因,认识了部队转业的二姨夫,结了婚,进了城。二姨帮着小姨进城当了纺织工,小姨人长得漂亮,二姨又帮着小姨成了家,小姨夫当时是中学语文老师,凭着不错的文字功底,机缘巧合地进了体制内,最后还当上了局长。文人出身的小姨夫也是个高傲的人,那时候,他对你另眼相看,你真的以为是因为亲戚关系吗?你见过他正眼看过哪个亲戚呀?他那是欣赏你,也算是文人间的惺惺相惜吧。”

    说到这儿,知昔的语气充满了自豪,她又给中信添了些茶水,继续絮叨着,像极了酒后的话痨儿。

    “两个姨各自生了一个男孩儿,都说是工作忙,就寄养在咱家,直到上学了才接了回去,两个表弟也都是咱妈一手带大的。好容易松口气了,她俩又说想要个女儿,不知道是不想生呢,还是因为计划生育,就让咱妈帮她们留意着。那时候,街上常有弃婴,妈先后收养了两个,依旧是养大一些了,才送给他们。就这样,咱妈先后带大了十几个孩子,就靠着咱爸一个人的工资,艰难地撑着这个家。”

    知昔的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既有心疼,更有不忿,或许是为了妈的含辛茹苦;又或许是为了爸的隐忍负重;更可能是为了某些人的不知感恩……

    “正因为咱爸妈的任劳任怨与无怨无悔,才造就了她们的予取予求和心安理得,难得带些东西来看看这个大姐,也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话里话外都是你们乡下,到底是看不起乡下人呢?还是看不起乡下的这个大姐呢?她们只会炫耀着城里的东西如何如何好,却偏偏忘记了,那些东西能和抚养她们孩子的花费比吗?她们觉得咱家穷,可那时咱爸的工资60多块,镇长也才40多块啊,还不都是给大家一起耗掉了呀!”

    中信忍不住问道:“咱爸就这样听之任之?”

    “咱爸是什么人你能不知道吗?读圣贤书,行忠厚事,他是不想顾家乱啊!”知昔明明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语意却甚是委婉。

    “唉~”

    中信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将手里熄灭已久的烟头扔进了炉子,早就暗淡无光的火炉,又挣扎出一小簇火焰,升腾起淡淡的黑烟,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儿……

    “天见犹怜,顾家还是顾家,虽然大哥没有跳出农门,一直待在爸妈身边,但日子过得最是逍遥;等二哥进修回来,应该会调到县中,你三哥也在省城安顿了下来,通过考学算是都有出息了。”

    刚刚还言辞轻松的知昔,突然怒骂道:“他妈的,就有人看不得自家亲戚好,怕以后优势不再,处心积虑地想要踩着咱们,眼看踩不住了,居然耍起阴谋诡计来了。”

    不打架,不骂人,是顾家人的基础规范,鲜少有人敢于破禁。

    中信不免有些发愣,暗自思忖:一向温柔和善的姐姐,怎么也有说脏话的时候呢?

    知昔的笑意再次浮现:“小弟啊,你不用奇怪,人善被人欺,不骂不知道,真的骂出来了,也算是出了一口闷气,感觉还蛮舒服的。”

    知昔继续解释道:“骂她都算轻的了,她是典型的小市民,欺软怕硬,拼命巴结别人,又怕自己人过好了,以后压不住了。她把夏放介绍给我,我一直不觉得是坏心,最多算是不了解情况吧。可后来我才知道,她早就清清楚楚了,她是故意让我不得安宁,就连夏放自己都认为,她这是在害我啊!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失算了,她也只是看到了表面而已,夏放骨子里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虽然脾气差了点,文化程度低了点,但他对我很好啊,对我们家里人都很好啊!可她还不死心,时不时打着看我的旗号跑过来,话里话外总是夹枪带棍,明里暗里讽刺嘲笑,她就想激怒夏放,挑起事端来,哪曾想,夏放根本不为所动,为了我全都忍下来了。”

    “是啊,哥这人挺好的,是条汉子,性格上有点儿像那个李逵。”中信一直觉得夏放挺可惜的,幸好遇到了姐姐。

    “你三哥去省城上学,有二哥送,她插不上手,可没想到,这次的主意竟然打到了你的头上。她当时只要说句话,公安专科不就去了吗?你也能去省城了,有你三哥在,你也不会孤单了,更不会遭这个罪了呀!”

    对于中信上大学这个事情,知昔比中信还要难以释怀,那个她当众答应的事情,却从此杳无音讯了。

    “我小弟聪明,不依靠她,照样有学上,结果,她又安排了这么一出戏。离家那么远,联系又不便,你要是真出事儿了,家里也不知道啊,可就算是知道了消息,又到哪儿去找呢?”

    说着说着,知昔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一想到当日的情形,中信就后怕不已,但还是故作轻松地安慰着:“姐,姐,你别哭呀!小时候,我就大难不死过几回了,老天它不敢收我,你就放宽心吧。”

    “这要让咱爸妈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了!”知昔边擦着眼泪边说着:“可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让他们左右为难吗?”

    “就是嘛,你可千万别告诉爸妈了,这事就算过去了,我也早就不在意了。姐,我觉得头有点儿晕,想睡觉了,明早还要回家呢!”

    不知什么时候,炉子完全熄灭了,一层白色的灰烬上头,有零星的黑色杂质,斑驳了一片细腻,残余的温暖也被冰冷的炉体,渐渐同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