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三个人的夜不归宿
秋山航不动用灵力,专找灌木茂密的树丛,深一脚浅一脚向北走着。
在他身后,青烟不声不响地贴地跟随,如同一条飘忽的小尾巴。
更远一些的地方,路由鬼鬼祟祟地坠在最后,小心翼翼藏着身形。
青烟能离体的范围只有十丈,路由没法,只能亲自出马,踩着极限距离提供青烟所需的灵力耗损。
秋山航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最终停在后山林间,此地位于真传弟子讲法场附近,夜里十分静谧。
到达目的地后,路由在心里暗骂,挑这么个破路,就为了来这么个人尽皆知的地方!
不能运转灵力也就罢了,他还要提防被前面的秋山航发觉,天知道这一路走得有多艰难。
树冠环绕之下,秋山航从纳戒中取出一块黑色方形物件,物件只有指甲盖大小,外表像是一个微缩的盒奁,壳上纹着些晦涩的符箓。
秋山航一把将物件上抛,离地三丈左右,盒奁兀的解体,化为齑粉泯灭无踪,余下一块映着墨色光泽的符箓继续上升,在黑夜的衬托下并不起眼,直至消散。
接着,秋山航找了块凸起的石头坐下,斜眼盯着被叶片遮挡大半的月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刻钟,一个一袭黑衣的身影出现在林间,待那人走近,月光穿过枝桠洒在脸上,赫然是弘信的面容。
秋山航倏地站起,带着拘谨的神情,短促说了几句。
还没等秋山航讲完,弘信就勃然大怒,像是骂了几句,全然没有平日里那副沉稳内敛的模样。
路由通过青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可惜青烟伏在十余丈之外的灌木丛中,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见其人不得闻其声。
他们看起来很熟稔的样子,一个骂得心安理得,一个听得诚惶诚恐,不像是第一次以这种形式见面了。
路由想着,试着让分身再向前挪动一截。
“所以……你就跟上……”
“可是……话已经说死……”
“你要……”
“他说……大长老同意……”
“等在这里,明晚我……”
短暂的对话结束,弘信直接离开,秋山航则保持着恭谨的体态,直至弘信彻底消失。
“呸!”秋山航啐了一口,也从另一个方向离开林间。
路由躲在一棵足需六人合抱的巨树之后,目送秋山航的背影消遁,等到四下寂静,才迂回着离去。
断断续续听到部分谈话,路由已经了然,那两人的见面果真是为了他傍晚撒下的鱼饵。
如果秋山航接近自己是为了贴身监视,那么监视的目的是什么?
路由只能想到一点——魔功!
他再次回想起秋山航说过的那段话。
“三长老‘闭关’与二长老‘云游’乃前后脚发生的事情,而且都是由宗主出面宣布,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或许,秋山航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是为了试探自己是否知情魔功之事,所以话里话外才会蕴藏着引导暗示的意味。
那么,秋山航的行为只是弘信的意思,还是出自宗主授意,或许……大长老也脱不了干系?
路由甩了甩脑袋,无论秋山航的背后由谁主使,都更加坚定了他想逃离川云宗的念头。
第二天一早,路由准点打开房门,与准点守候在门外的秋山航一道,准点前往静修室修炼,他们互相洋溢着看起来很真诚的笑容,准点从功法阁离开。
黄昏过去,日暮渐渐低垂,天空中的星星扎堆闪烁,宣告着黑夜已经降临。
路由还记得,他跟踪时断断续续听见了“明晚”一词,所以他敢断定,秋山航和弘信今晚还会再碰一次头。
为了避免两人就位后,青烟不敢过于接近的问题,路由早早来到后山林间,在谈话地点附近的树干上开了一个小洞,将青烟先一步藏匿于此,接着,路由在四周找了个绝佳的隐蔽地点。
一直等到丑时,秋山航的身影终于出现。
他像上次一样,抛出一团黑色盒奁,接着坐在那块熟悉的石头上,望着被遮蔽得残缺的月牙儿发呆。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值得这么入神?路由十分不解。
没过多久,弘信赶来,仍旧穿着那袭黑衫,带着气定神闲的风范。
他这次来得很快,大抵是一早就在等待秋山航碰头的信号。
“大师兄。”秋山航匆匆起身,就要行礼。
弘信大手一挥,免去繁文缛节,直接开门见山道:“我跟上面打过招呼了,这次采购任务会指定你作为带队金丹。”
上面?上面是谁?
通过隐于树干中的青烟,路由能清晰地听见对话,他快速转动思绪,分析两人言语中透露的信息。
“可……即使指派领队也要以弟子自愿为前提。”秋山航一愣,随即为难道:“我上次已经把不去的缘由说死了,怕是突然改变主意会引起他的警觉。”
“这是你的事情!”弘信脸色一沉,语带不快道:“连这么点小事也需要我替你考虑吗?”
“是、是,”秋山航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讨好道:“大师兄说的对,我会好好想办法,保证打消他的疑虑!”
许是对秋山航的态度感到满意,弘信缓和了情绪,教授道:“你就告诉他,我们和闵于义之间的矛盾即将爆发,名义上二长老一脉只剩你俩,你此时外出是为了避嫌,不想被卷入这场纷争。”
“这……”秋山航迟疑道:“如果他回来发现一切并没有发生怎么办?”
“他不会有机会再回来了。”弘信露出一丝冷笑,从纳戒冲取出一件狭长的多宝盒,递给秋山航。
“这里面盛的是‘三命奇匿针’,由师父亲手锻造,金丹境修士若是中了,至少一个时辰任人宰割,他老人家说了,如果途中那姓路的表现出任何异常,可以直接就地处决。”
“直接处决?”秋山航吃了一惊,迟疑道:“这……真的是宗主的意思?”
弘信闻言,顿时目色发冷,不怒自威道:“你在质疑我?”
“不、不,大师兄当然是对的!”秋山航表现出手足无措的样子,但依然强撑着解释道:“只是……路由毕竟是大长老最看重的弟子,如果直接杀了,岂不是……”
弘信沉默良久,终是开口道:“师父和长老们惜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但那是在宗门层面,不是在我的层面。”
“秋山航,你要清楚,你已经上了我的船,如果我被拉下来,你在川云宗也不会再有立足之地。”
“我、我明白,”秋山航下意识点头如蒜捣,喃喃道:“可……什么行为算是异常呢?”
“‘异常’的界定标准在你手里,”弘信压低音量,透着些蛊惑人心的魔力:“你说他‘异常’,他就是‘异常’!”
“我……”秋山航微张着嘴,一时失语。
弘信拍了拍秋山航肩头,鼓励道:“好好干,这趟回来就保你拜入宗主门下,做我真正的师弟。”
“是,谢谢大师兄!”秋山航识趣道,还特地加重了音调。
“你是自己人,我不会亏待自己人,待我晋级元婴境,定会全力助你突破。”
说罢,弘信掸了掸并无皱褶的衣摆,大步离去,不再给秋师弟表态的机会。
在弘信看不见的地方,秋山航依旧维持着诚惶诚恐的表情,只是眼神中不经意闪过的精光里,蕴含着不为人知的狠厉。
凭你也敢让我当炮灰?秋山航无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