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平早上一起来，全身吓得不敢动弹，他清楚地感受到了一股幽怨可怕的气息，就在他旁边，引而不发，犹如悬在头顶的剑，踩在脚底的地雷，只要有丝毫轻举妄动就会即刻毙命。

    强大的压迫感令他冒出了冷汗，身体也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他用尽自己所有勇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点点转头，缓慢又紧张的动作持继了好久，直到看清身后那个散着怨气的东西。

    “原来是你啊。”正平长舒了一口气，那个在他身后的人原来是影，他早该想到的，怨气缠身的只有她了。

    影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调皮的笑容和阳光开朗的模样，让正平刚才的惊恐烟消云散了。

    “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昨晚，我的怨气又复发了。看到你，我感觉好多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正平脸色突然凝重了起来。“我家暴散兵的那个晚上。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次要比以前痛苦得多。”

    “玻璃从高处摔下来更容易碎。”正平的这句话意味深长，影好不容易才重获新生，现在怨气的复发带来了巨大反差感，无疑是对她的一记沉重而又响亮的鞭笞，再这样下去，她本就脆弱的心很有可能会碎得更彻底。

    影长叹一声，又躺了下去，但她的笑容依旧，她转过身面朝了正平。轻声细语地说道：“正平啊，我喜欢你。”然后神色变得有些黯然，看着天花板，开始解自己的衣服纽扣。

    影脱掉衣服露出了光洁的皮肤，正平连忙回避。影却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说道：“我是认真的，仔细看我的身体。”影的表情很严肃，不像是在打情骂俏。

    正平强忍住影纯欲的身体给他带来的诱惑，把目光投向了她。

    这是正平第一次有意地去看影的赤身。他发现影如绫罗绸缎般的肌肤上，零星散落着很多刺青，比起别人，纹在她身上更像是锦上添花。花色，花型，种类数不胜数，绚丽多彩，有文字，有图案，少部分正平在影的记忆中看到过，但大部分的内容和含义都无法解读。”

    “每一处文身背后都有它的故事，这么多刻在身上，你知道我这些年过下来有多不容易吗？”影话语中带着往昔的辛酸和苦楚。

    她不自觉地打开了如深渊般的话闸，旅行者为了让我废除锁国令和眼狩令向我发起了御前决斗，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所有人都意识到神明并非不可战胜，一时间稻妻风起云通，政变，兵政，革命，改革，工人党，共产党，民主党，保守党，立宪，复辟，工人运动，武装起义，民主，独裁，二三十年下来，我的权力被彻底架空。统治不了稻妻，没了力量，以免朝的名义被放逐，我回到人界，目地只有一个，找到令我值得留恋的东西，让自己有意义地活下去。”

    “那你这些年你在过得还吗？”正平问道。

    “人世间的道路很坎坷，成天在天守阁养尊处优的我突然间沦为了底层，靠着在工厂打工谋生，之前生活在天堂的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人世还有另一个地狱。”

    “你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正平深沉地问道。

    “自从1930年去了日本之后，我就再没撕下卖身女这个标签，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或是为了生活，或为了凑齐学费，或为了活下去，我一点点亵渎了自己的灵魂，完完全全失去了尊严，战争后遗症、烟瘾、酒瘾和怨气失衡成了我这段美好时光的纪念。”

    “你为什么要来盐城？”

    “那里是我梦开始的地方，我要么在那里了结掉自己，要么在那里回到从前。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那里空气很好，对我的肺病有帮助，好让我死得舒服点。”

    正平听完影的经历，眼眶湿了，他没有想到一个人可以绝望到这种地步。

    “你明明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和我说这么多？”正平悲天悯人地问道。

    “正平啊，人之在世总会遇到一个值得你去追求，不求拥有，不求结果，甚至不求他喜欢自己，仅仅要的是曾经路过自己生命的人。正平，我不奢求你留下来陪我，也不拦你，让我多看你两眼好吗？”影的声音变得柔和了起来。

    正平彻底绷不住了，用手捂着脸，泣不成声地哭了出来。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我立刻离开。”影草草地穿起了衣服，神色有些失落，低着头走向了门。

    “影！”

    影转头看向了正平，正平坚毅地看着她，有力地点头许诺道：“我一定会的，你放心吧！”

    影欣慰地笑了。“你真好。”说完，她就高高兴兴地离开的。

    ［疗养院的后花园］

    “重樱，你找我？”正平看到重樱正在等他。

    “我其实和阿杰谈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恋爱。”重樱愣神地说道。

    “只有几天好吧。”

    “我用我的血鬼术创造了一个时间流速很慢的空间，我和他呆了好久。我问他为什么对我心动，他说我长得像他心中的二次元的女生，还给我起了一个新名字——时崎狂三，这是他最爱的动漫角色的名字。多纯真的一个人啊，可我却没好好珍惜他，还利用了他，欺骗了他，这么好的机会我却丢掉了。现在又一个人摆在我面前，正平我不会再错失你的。”

    “你想要的我不一定能给，你应该去找荣杰复合。”

    “我想要的？”

    “是爱，我不是那种移情别恋的人，我只爱云堇一个人。”

    “可是正平……”重樱有些不甘心。

    “没有可是了，我们以后就做普通朋友吧。”

    “荣杰要是拒绝了我，我能向你寻求安慰吗？”重樱依旧留恋着正平。

    “可以，不过你最好去找魈，他更了解你，毕竟你们俩都变成过鬼，有着相似的经历。”正平的话很有道理，重樱也没有再说什么。

    西风教堂的钟敲响了三下，表示已经下午三点了，正平还有事在身，便向重樱告别了。

    “正平！”重樱突然叫住了他。

    “什么事？”

    “谢谢你，我喜欢你！你救了我的命。”

    “不用谢，我们都没事就好。”

    “你的月神之力还没有完全消散吧。”

    正平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丝不在意自己身份暴露。“还是被你看出来了，知道的不少嘛。”他很礼貌地承认了。

    “别逞强啊！”

    重樱这句关心他的话不由得让他心里一暖，居然有人关心他了。

    “知道了，再见。”

    “再见。”

    “重樱这人还挺有意思的。”正平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