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创业艰难,从官渡之战开始
繁体版

第五章 审配

    审配身前的几案上,放着两张藩纸。

    左边写着主记室,右边写着游缴。两者一文一武,都是审配事先备好的职位。

    作为被举荐之人,无论是什么出身,州府都要考察经义。只有通过考察之后,才会被征辟。

    此次对田钧的考察,显然审配是准备亲自下场。

    至于他备好的两个职务,则可以说是低微。至少对于别驾公子的身份而言,的确如此。

    不管是主记室,还是游缴,都是县制属官,秩俸在百石左右。哪怕指定的县邑乃是邺城,也不能否认审配的存心打压。

    这也是审配思虑再三后的决定:先用小官将田钧打发了,再将田钧放在眼皮子底下。这样一来,大家都安心。

    田钧跟着赵伦到了堂中,见主位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年齿约在四十岁上下。

    此人头戴墨色巾帻,穿天青色锦缎衣裳。玉带上吊着锦囊,腰间挂有长剑。他的五官轮廓分明,脸上线条清晰,给人一种刚毅形象。只是他的脸,似乎要比常人长上不少。

    田钧与赵伦一齐作揖拜道:“见过审治中。”

    审配的余光早已瞥见田钧,却假装不动声色,依旧将头埋在竹卷中。

    赵伦见状,极有深意地瞧了田钧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田钧在堂中静候了盏茶功夫,见审配还是不理不睬,也不知他要装到几时,心中忍不住,遂打破尴尬,上前作礼道:“巨鹿田钧田势先,拜见治中大人。”

    “你在家忍了九年,如何在我面前忍不了一盏茶的功夫?”

    审配将竹卷放下,双目精光闪烁,死死抓住田钧。

    田钧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一颗心怦怦直跳,似乎什么事都瞒不住他一样。

    “郭公则、辛仲治二人将你夸得卓然出群,好似鸟中之凤。我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审配左手捋须,嘴角微微上扬,挤出一丝笑容,讽道:“你不思替父赚命,却在人前跳梁,岂不让人耻笑?”

    田钧不置可否。

    他幼时与审配曾有过数面之缘,不过那时审配还在韩馥治下,总是郁郁不得志。如今转到袁绍麾下,早已换了一副面孔。

    此人近年来替袁绍谋划费心费力,居功至伟,被袁绍引为腹心。从如今田丰下狱后,袁绍让他兼任别驾一职,就可见一斑。

    更何况田钧据后世史料所知,官渡之战爆发后,袁绍会将守卫后方的重任,委任给审配。如此见信,足以比肩曹操帐下之荀彧。

    至于审配的讥讽,田钧早就想好了说辞。

    于是也笑道:“治中大人所言极是。

    我在学习古人经义之时,曾听过郦寄贩吕禄、庞涓赚孙膑的故事,至今不明其意,不知审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郦寄卖友,庞涓妒才的典故,审配耳熟能详。审配自然也清楚,田钧这是在羞辱他嫉贤妒能,卖友求荣。

    审配不由想起:他与田丰同为冀州名士,私下又是好友。如今田丰囚在狱中,自己不仅没有施以援手,反而以此事讥讽田丰的养子,着实可羞可愧。

    审配脸上泛起红晕,将头轻轻低垂,不能正视田钧的眼睛。

    田钧见状,知道审配尚有荣辱之心,便又上前一步,叹道:“我曾读《太史公书》,见赵氏孤儿一节,方知春秋有义士。

    不知这一篇《赵世家》,审大人可曾研读?”

    是赵氏孤儿,审配如何不知道。程婴与公孙杵臼为救友人赵氏的遗孤,慷慨赴死,名垂千古。

    审配曾与田钧生父耿武乃是好友,耿武死节时,一家满门都被屠杀殆尽,审配不仅没有阻拦,反而因为放走了田钧而深感可惜。

    如今被田钧当面羞辱,叫审配愧疚难当。

    他用衣袖挡住脸面,侧过头去,叹道:“世人都说我不如公与(沮授)、元皓(田丰),我常常以此为耻。

    公与在危难之间救出故人之子,元皓勉力将这幼子哺育成人。如今看来,我确实远不如他二人。”

    审配说罢,站起身来,朝田钧郑重鞠了一躬。

    田钧固不肯受,便还了一礼。

    “田公子,你今日的说辞,使我深信,郭公则、辛仲治所言非虚。”

    审配坐回主位,将案上写有主记室和游缴的幡纸揉在手心,收拾好形容,说道:“在我眼中,你确实已经具备出仕之才。

    不过州府量才取士,首要提倡经义。所以依照惯例,我还需考察你七经要义。”

    考察经义是理所当然,田钧对此也是胜券在握。他心中开始欢呼雀跃,似乎已看到了脱离牢笼的场景。

    不料审配话锋一转,捋须道:“适才的言论中,你援引典故多处,我便知道考察经义已毫无必要,就不费事了。

    倒是听闻你颇知军略,有元皓之风。如今正值用兵之时,我便以军略一事问你。”

    这也行?

    田钧瞠目结舌,大感不妙。

    军国大计,岂是那般从容应对?怕只怕说多了,反而引来审配的猜忌。

    田钧忽然也悟到,为何袁绍会败在曹操手中,实在是他手底下的谋士,一个比一个能搞事。

    “有一人名为朱灵,本是大将军帐下部将。初平年间,曹操兴兵徐州为报复仇,袁公便遣朱灵领三营兵马前去援助。

    此后,朱灵便是留在曹孟德身边的耳目。”

    “多年来他从不与邺城通信,都以为他已经效命曹操。昨日府吏收到密信,乃是朱灵亲笔所写的降书。

    信中朱灵不仅约定叛曹归来,还设下一计,将赚开白马要塞,放河北大军南下。”

    审配追问道:“此事,你以为如何?”

    原来是朱灵,难怪曹操这般嫉恨他!

    田钧前世还曾费解过,为何整个官渡之战期间,都不曾看到朱灵领兵作战的身影。原来他真是袁绍的耳目,曹老板冤枉。

    对于朱灵的生平,田钧也很是了解。朱灵心如铁石,连父母兄弟都可以抛弃,一旦跟定曹操,怎么可能还有回返之意?

    因此朱灵所谓的叛曹而归,定然是假的。

    但这些事,田钧却不想掺和。

    就推辞道:“此乃州府要事,只怕审大人不应该询问在下。钧只是区区一介白身,知道这些秘事,只怕离获罪不远了。”

    审配点头赞许,并不否认。

    朱灵之事,他确实不该说给田钧听。

    但审配既然说了,自然是有意为之,因此不肯放过田钧,追问道:“你但说无妨!此地上不着天,下不著地,只有你知我知。你今日不就此事说个明白,出仕一念就断了吧。”

    田钧见躲不过去,在心底骂了一声,无奈笑道:“既然治中有问,钧不敢不答。窃以为此信拙劣不堪,恐怕是朱灵的算计。”

    以审配的本事,自然不会轻易上朱灵的当。

    田钧倒是想坑袁绍,但还不至于犯傻,将这信说成是真的。

    审配闻言,将双手撑在坐席上,身子前倾,疾问道:“为何?”

    “请问治中,朱灵可有约定时日,可曾说好从何处渡河?”

    审配将信拿在眼前,再三阅览之后,摇头说道:“不曾约定时日,不曾说好从何处渡河。只说派人前去接应,他自会将白马献上。”

    “必是诈降无疑。”

    田钧断言道:“背主而归,不定归期。引兵来降,不言降路。这是取死之道。朱灵久在行伍,如何会犯这种错误?

    朱灵若真想献来白马,应当占据城池,然后固守待援。可他偏偏让大将军派兵接应,分明是在耍诈。

    公若信此书,悔之无及。”

    “好,此言大善!”

    审配拍案而起,朗声笑道:“我固知曹孟德技穷耳,欲使朱灵小儿赚我。哼,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审配剑履轻快,走到田钧身前,含笑问道:“我有一计,名为反间,不知田公子可敢赴险?”

    这人是疯子吗?

    他哪来的自信,敢在曹营一票猛人面前用计?

    田钧听得冷汗连连,看向审配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当即推谢道:“钧一介微弱之身,不敢当审先生的妙计。请先生另择贤良托付,莫要折了一世威名。”

    “无妨,我主意已定。”

    审配回到主位,摊开幡纸,笔走龙蛇起来。

    落笔后,又将绢帛提起来仔细吹干,这才放心交到田钧手中。

    田钧低头看去,“黎阳县尉”四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县尉一职,不大不小,是个秩比四百石的散官。大都是由地方豪强把持,升迁不够平滑,极容易老死于任上。

    因此寒门出身的士子,只怕一辈子都捞不着这差事。可世家大户的公子,却又不想去趟这浑水。

    如刘备就曾担任过安喜县尉,而且很是瞧不上。

    对于田钧的身份而言,审配愿意赐一个县尉之职,已经可以说得上大度。

    可审配好死不死的,偏偏将县邑选在黎阳。

    黎阳,与白马隔河相望,是袁绍进兵的必经之地,早已烽火连天。

    审配挑中的,分明是一处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