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指燕道：“不知道。”

    大波浪道：“你猜猜？看你猜得到不？”

    方指燕看见她眼里的匿笑，还是猜道：“办公室文职？高管？”

    大波浪摇摇头，道：“猜不到吧？是教师，我原本是南庆大学的讲师。”

    方指燕又沉默下来，教师或许不是人人都高尚，但有一个名号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而现在，这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在开妓院！

    大波浪道：“那天灾变，天下大乱，我们学校也一样。我带的班都是女孩子，想逃命就更难了，等逃到湘谷基地时，我这个班级就剩下二十八个人，其他的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大波浪说到这里，拭了拭眼睛，接着说道：“吃了一段时间救济，然后就没了，你说一大群女人能怎么办？我带着一大群女学生去哪里找吃的？饿了几天，你知道么？我后来想着就带着这班女学生一起做了。我告诉你，当我饿了几天后，我觉得什么礼义廉耻通通都是狗屁！”

    大波浪喘了几口气，道：“最后我想了个办法，既然我们都想这样做了，那就一定还有别的人，所以我就找白相义和柳木持帮忙，开了这间妓院，让女学生们打杂，收一些想做的女人进来。为了学生们，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说到这里，大波浪倒回老板椅上，缩下身子，泪流满面，道：“我能怎么办？”

    方指燕道：“现在做不下去了？”

    大波浪擦擦泪水，提起点精神，道：“生意差，毕竟别人卖命得来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花掉的。”

    方指燕道：“所以你刚才说不想做了？然后打算做什么？”

    大波浪茫然的摇摇头，道：“不知道，鬼知道做什么？我就是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走得远远的。要不，干脆就死在外面算了。”

    说到后面，她眼中又流露出几分疯狂。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寂。

    大波浪等情绪平复下来，问道：“怎么样？你了解了多少？”

    方指燕道：“还行，我先走了。”

    大波浪经过这一番发泄，心情明显好多了，她站起来道：“我送你。”

    出了办公室门口，方指燕回头道：“不用送了。其实，你有没有想过……”

    大波浪问道：“想什么？”

    方指燕道：“你和你的女学生……甚至这里的女人，组成个女子狩猎队，也是可以拼搏的。”

    大波浪道：“我护不了这么多人。”

    方指燕笑道：“女学生也可以战斗的，相信我，这几天我就让一个女学生成为了出色的战士。你要相信她们，只要肯做，未必不成，或许会有死伤，但也会有人成长，对不对？”

    方指燕说的是姜紫灵，姜紫灵其实也是个女大学生。

    大波浪眼神清澈起来。

    方指燕变戏法般端出杯红酒来，递给大波浪，道：“谢谢你的招侍，我请你喝杯酒。”

    大波浪捏着杯红酒，但觉酒香微微熏人，十分清香，不由得呆了。

    方指燕渐渐走远，一句话飘了过来：“这世道，没有什么人比你们自己更可靠！”

    ……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姜氏姐妹正围着火炉嘻嘻笑，看着两人愉快的笑容，方指燕心中顿觉宽慰，像这样美好的事物，是值得花费心思去保护的。

    见到方指燕，两姐妹跑了过来，姜紫灵道：“回来啦，怎么去了那么久？谈的什么事啊？”

    姜紫幽道：“晚饭快好了，等一下就能吃了。”

    方指燕道：“没什么事，就是闲聊，今天晚上晚饭吃的是什么？我看看。”

    火炉其实不能叫火炉，只是一排防盗栅卷了个圈，两头扳平，中间底下放个铁盘烧柴火，上面架煲架锅。毕竟是南方，本来就没多少人用炉子，不好找，只好弄个简易能用的。

    姜紫灵道：“今晚吃鱼汤，还做了饭，嗯，还有野鸡肉，哇，好丰盛！我说得都快流口水了。”

    这些东西原本都是藏在戒指里的，现在也拿出来用了。

    吃过晚饭，方指燕回到房中，又来到窗边。

    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以前每当从这里往外看时，隐隐觉得这些受灾的人十分不幸，生活困难，但总觉得不太真切，看得不清楚，就像是隔了堵墙，你听到隔壁打架，可以想像打成什么样子，但是真实的情况你并不知道。

    经过今天下午的行走和大波浪的述说，这中间的阻隔就突然被清除了，虽然现在看着的都只是一间间房屋，黑影幢幢的帐篷，但里面装载的痛苦和悲惨、崩溃与绝望、无助及茫然……一切都呈现在眼前。

    当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做出种种以往所不耻的行为，这是不是一种人性的扭曲？还是人性本质上的体现？如果这是一种人性的扭曲，那么这又是因何而起？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扭曲，从而逼得人们不得不扭曲自己以适应？如果这是人性本质上的体现，那么它又占人性本质的多少比例？另外他美好的一面又哪里去了？是被掩盖住了吗？

    唉……人啊……

    门响，方指燕道：“进来吧。”

    进来的是姜紫幽，她走到方指燕身边，问道：“你在看什么？”

    方指燕道：“看看夜景，也没什么好看的。”

    姜紫幽问道：“有心事？”

    她感觉到方指燕今晚好像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所以忍不住过来问问。

    方指燕道：“是有一些。”

    姜紫幽问道：“能不能说来听听？”

    难民的事不想讲，免得姜紫幽联想到那段逃难日子，沉吟一下，方指燕道：“今天白相义和我说了个事，想让我……怎么说呢？想让我……管理或者说规范一下狩猎队伍在外边的行为举止。”

    姜紫幽笑道：“那你不是要做官了？”

    方指燕失笑道：“这算什么官？也就是多管些麻烦事。”

    姜紫幽道：“那你答应了没有？”

    方指燕道：“我想试试。”

    姜紫幽嗯了声道：“我支持你。”

    方指燕揽过姜紫幽的小腰，姜紫幽依偎过去。

    姜紫幽道：“你好像很喜欢从这儿往外看夜景呢，看到什么了？”

    方指燕道：“看到了……一些人生。”

    微风吹来，姜紫幽的秀发一络络的在方指燕身上抚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