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探枯寺火上风，缘有天道助恶僧。

    华芯童听到此时，心中已然明了，知凡人因果自那和尚降生之日，命格已定，断有此劫数，遂一念画隐，回了十年后那激战正酣的山洞之外。

    再开灵识探洞中战况，司徒恪哪里愿听苦瓜和尚辩解，抄起鱼竿，直刺和尚胸膛，苦瓜和尚祭出法宝钵盂，咳出一口心头血化于钵盂之中。

    血块霎时间燃起熊熊火焰，自钵盂激射而出，迎着鱼竿方向挡去。可那鱼竿也是玄武使多年祭炼的宝物，司徒恪练功时外人见他只当他是在鱼塘里钓鱼，实际上他是以寒潭冰水锻这玄武之力。

    今天这鱼竿便是苦瓜和尚的当头克星。

    钵盂射出的火焰将整个山洞都烧的通红，却被那鱼竿硬生生撕出一道裂口。

    眼见苦瓜即将毙命当场，华芯童催动灵诀，自数里之外那曾公亮马车上的《碧海丹阳》里引来数百顷海水，劈头盖脸灌入洞中。

    洞里的司徒恪和苦瓜都懵了......

    苦瓜想的是，这老匹夫竟能引四海之水，如此神通，来灭我这个小货色，这朝廷也太兴师动众了吧。

    司徒恪想的是，这他妈是哪位大能显灵？

    海水的咸腥味自与江河不同，海下深潜，放在现世也算是种极限运动了。当下，华芯童让这二位免费体验了一把，顺手还把那玄武使在洞口布下的“水帘牢”又加固了一下。

    水很快将整个山洞牢牢蓄满，和尚直接熄了火，司徒恪那潭水淬炼的鱼竿遇见海水也就不灵了，只能捏着鼻子在水里扑腾。

    洞外的衙役捕快倒是待的清闲，画中之水，画灵不想让他们瞧见，他们自然是看不见的。只觉得那洞门的薄膜愈发明亮了几分。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华芯童收了灵诀，洞中海潮褪去，二人已被呛到半死，昏迷倒地。华芯童便引来那《碧海丹阳》里一抹日光，送入和尚肺腑，顷刻间蒸干了堵在其气脉上的海水。

    和尚悠悠转型，他倒也机灵，见那司徒恪昏迷，知是有人搭救自己，便收拾法宝，一路冲杀出去。

    华芯童在洞外树尖瞧得真切，这和尚虽然逃命时与众官差皆有打斗，却处处手下留情，再想之前圣殿上听曾公亮所报——“开封府官差折损大半”。想来恐怕是这和尚一路施法，烧了树林，误焚了许多人命。

    至此，华芯童依旧未在和尚面前现身，算是以最小的谬误拨动了这段因果。

    但华芯童还有一件事没弄清楚，便是这和尚得了何许机缘，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火头僧，摇身一变，成了御火烧寺的神通之体。而他又因何归于萧太后帐下，助契丹族起兵伐宋。

    带着疑惑，华芯童又暗中跟踪了这和尚几天，发现苦瓜和尚虽得自己相救，却没有急于逃离汴京，而是将那永泰寺方丈的俗家信徒逐一清剿，那些信徒，多是为方丈在城中寻觅祭祀用的孩童之人，可谓罪恶之源。

    这苦瓜动手之后还要留一副血字——苦竺在，天下皆为苦主；苦瓜生，世人尽得解脱。

    而那玄武使，知道这苦瓜背后有大能相助，一时间竟不敢贸然来犯，虽有皇命在身，但也是能拖就拖，多是做些“来迟了”，“没抓到”的复命公文，潦草上报便罢。

    世人眼中的恶僧，做的却都是惩恶扬善之事，华芯童也不禁感慨。

    跟了几天后，华芯童发现有人暗中与苦瓜相见，来人表明身份，乃契丹族藏于汴梁城中的内应。此人声称苦瓜和尚本姓萧，是契丹火蛇部族的后裔，今逢战事，契丹可汗听到汴梁城中有他的传闻，便请他回北疆助阵。

    苦瓜和尚难得在汴梁遇到族人，自是欣然答应下来。

    华芯童方觉此事已了，便寻着《崇文总目》，灵隐而去，找他心心念念的舒璃姐姐去了。

    再见舒璃，华芯童自是颇多慨叹，他把这一遭见闻说与舒璃听，言末十分认真的支起下巴问舒璃道：“姐，你说，书上的罪大恶极之人，竟是这样一位替天行道的大德，可却凭一纸书页被后世误解了千年，他冤不冤？”

    舒璃笑了笑：“你这‘姐’还真是越叫越顺口了呢。他有没有替天行道，只有天知道，人类定义善恶，素来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你既替凡人申冤，那我倒要问问你了，你以为的善是何物，恶又是何物？”

    华芯童果断答道：“这还不简单，我为画灵，自知万物有灵，所以这万千载来，荼毒生灵者皆为恶，泽润生灵者便为善。”

    “如此说来，那寺中百余人是不是生灵？那寺外与虎谋皮者是不是生灵？那暮园池中鱼虾虫草又是不是生灵？”

    “这......”华芯童思索片刻道：“话虽如此，但那老方丈献祭生灵，痴忘于邪道永生之法，应属天道不容，也是该死。”

    “凡人想得永生便是该死，那你我活了万年之久，是不是更该死呢？”舒璃被他气笑了，直觉得这画灵大弟简直没长脑子。

    “我们？我们当然不一样啊，我们本就与书画同寿，原本寿命就那么久，为什么该死。而凡人的寿命，再长也不过百余年，这是规律，怎可妄加改动？”

    “规律......”舒璃重复着华芯童的话，忽而看向远方的天空：“你可知道，我们这个世界，规律又是谁定的？你与我的寿命虽有万年，但却也并非长生。依你所言，那生我者便是大善，灭我者便是大恶，可他们知道自己是善是恶吗？他们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华芯童面色难得的沉重起来，那掩藏在心底的恐惧不由冒了出来，他呢喃着：“人类纪年的公元2362年11月9日，舒璃姐姐，你知道那一天吗？”

    舒璃淡然地点了点头，莞尔道：“原来贤弟也知道的，那我倒是想问一问，贤弟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华芯童见舒璃如此淡定，气哼哼说道：“我根本不看！”